不死魂
姬寧一口濁氣吐出，看着那滾滾的火焰往後退：
“這會燒死我的吧……我殺人放火很在行的，您要是看不慣其他殿的閻王，又不好明面出手……我、我可以幫您動手的……”
“惡作劇？偷東西？搞壞他們最愛的寶貝！或者是……勾引？施點兒美人計讓他們神魂颠倒，從此只為您差遣……我都在行，只要您饒我一命……我、我在所不辭……”
姬寧只聽見他冷笑了聲，随後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騰空飛起。
周身被一股寒涼的力氣包裹，絲絲縷縷的不容逃脫，一點點将她送到熔爐的正高空。
姬寧側頭往下一看，身體正下方的熔爐裏冒出灼燙的大火，是即将埋葬她的墳墓。
她恐懼地驚叫哀求：“您饒了我……求您了……”
她怕死，真的怕死。
她的聲音軟哝催欲，畢元賓連眼都未眨一下。
那股寒涼的力氣裹住姬寧，把她扔進熔爐。她發出凄惶痛苦的慘叫，延綿不絕傳入大叫喚地獄。
周身忽而襲來灼痛，耳邊響起嘶嘶的火燒聲。
熔火灼燒，褴褛的衣裳頃刻間成了灰。齊腰的長發也被毀。
又熱又痛，她痛得仿似失去所有感官，渾身劇烈的收縮顫抖，鼻息裏嗅到一股臭味。那是種無法形容的臭，與常聞到的惡劣氣味不同，更像是一種惡毒的信息……
膨脹的熱氣把空氣擠壓得變形，視線裏的物體都不安的鼓動，姬寧迷糊中看見畢元賓立在遠處，拿了塊潔白的手巾捂住口鼻。
一種看腌臜的眼神。仿佛她是一堆垃圾。
他瞧不起她，也厭惡她。
她隐約聽到他冷冷說了句：“臭嗎？這是你靈魂的味道。若你是良善人，氣味便會和都道邊種的彼岸花一樣，是淡香。”
雖然姬寧很不想承認，可……真的很臭。臭味熏得她的痛感都弱化了。
可只弱化了那麽一點兒，她哀嚎不斷，最終扛不住疼痛，意識慢慢消散。
刑罰結束，熔爐裏的火湮滅。
姬寧意識不清地躺在裏面。
“圓郎。”
“……圓郎。”她沒有意識，只一味低低苦苦地呢喃。
卞城王欲要離去的腳步一停。
元郎？
卞城王只是他在第六殿的頭銜，畢元賓才是他的名字，所以她是在叫他？
人間有情之人以‘郎’和‘娘’相稱。若他有情，該喚她一聲‘寧娘’。
他們之間何曾有過這般愛稱？
畢元賓劍眉蹙起，往後方瞥了眼。
姬寧身軟似煙，褴褛裙裾被火燒得灰都不剩。她玉體橫陳，雪峰誘人，兩條腿筆直漂亮，肌理無瑕如玉。
畢元賓扯出個譏諷的笑。
幾百年前他活在人間時都無人這般喚過他。姬寧為活命，連‘元郎’都喊得出來。
再想起她方才說的話，勾引人皇、美人計主動獻身……
不知廉恥、水性楊花。
他看她的眼裏浮出極濃的厭惡和嫌棄。
畢元賓不再看她，旋身離去。
大門上的藍眼睛是冥界的吸元獸，靠吸取亡靈僅存的元氣存活，她受了重傷，又與吸元獸獨處在此，也許挨不住一晚的折磨。
她灰飛煙滅，也省得他将她發往第七殿。
但畢元賓小瞧了姬寧的生存欲望。
次日晨時，畢元賓在古樓的佛堂內禮佛，陰司官域普在外禀報：“萬刑司的女鬼還活着，是現在發往第七殿嗎？”
畢元賓敲木魚的手一頓。
他徐徐然睜開眼，與跟前的一尊金塑佛像不期然對視。
佛像神情悲憫，目憐衆生。
卞城王對待亡靈心狠手辣、絕不輕饒，域普一直不明白他這樣的鬼為何會向佛。
且一向就是幾百年。
畢元賓身穿淡竹色的長袍跪在蒲團上，他又閉眼敲木魚，口中道：“竟沒死。稀奇。”
域普說：“算她命大！總歸也罰過她，跟第六殿再沒關系了，屬下将她發去第七殿繼續受刑？”
畢元賓沒說好不好，他問：“莫非她是不死魂？”
域普愣了下，随後笑道：“不能吧！這女鬼在人間雖說行徑惡毒了些，但屬下查過了，她沒有什麽執念怨氣，絕非是不死魂！可能…… 就是比別的亡靈強了點兒而已。”
頑強的不死魂，往往是由于怨氣或者執念太過深重，不願消死。
不死魂無法投胎輪回，也無法在冥界被處死，只能用佛魂珠來收走關押。
畢元賓卻想起昨夜姬寧求生的眼神、哀凄地求饒，和那聲弱似幼貓的‘元郎’。
他放了木魚，起身道：“是與不是，本殿去一探便知。”
如果是，用佛魂珠收她的這事兒還得他來做。
畢元賓方走出佛堂，迎面走來個小鬼作揖道：“拜卞城王！酆都大帝召見，有事相商！”
畢元賓雙手拱在袖裏，望了眼姬寧所在的萬刑司。
靜立須臾，對域普道：“算了。将她發去第七殿泰山王那處罷。若真是不死魂，泰山王自有對策。”
臨了又想起什麽：“給她一件衣裳。”
域普拱手應‘是’，又道：“鬼曹大人說，屬下的功期很快便修滿了，屆時屬下便要走了。他會給卞城王新找位陰司官來。”
畢元賓靜靜地瞧着古樓下的落花，不知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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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寧昨夜昏昏沉沉睡了過去，這會兒才醒來不久，昨日被受刑的痛楚已經沒有了，只是有些酸軟無力。
她不敢放松，緊繃的精神在聽到萬刑司的門打開時更為警惕，生怕來人是繼續罰她殺她的，不由得往後退。
域普後頭跟了七八個小鬼，他領頭進來，望着姬寧的臉和玉體，有些心癢癢。
他把帶來的衣裳給姬寧。
在第六殿當差時，他每日都在渴望功期修滿離開，然後再找幾只美豔的女鬼作陪，在冥界各處逍遙，別提多快活。
可在他看來，他見過的所有女鬼都不如眼前這只美豔。
對待豔鬼，域普的态度向來最好，他笑嘻嘻道：“女鬼姐姐不必怕，我是來送你去第七殿的。”
姬寧若無其事地穿了衣裳，對被燒毀的頭發也不甚在意。
她在意的是能不能活，默了默問：“你不罰我？”
域普害了聲：“鬼姐姐這是什麽話？你生得這般靓麗，我哪裏舍得？我相信到了第七殿，那邊的小鬼們也不舍得多罰你的。”
“那……那我能活嗎？”
“那是自然！卞城王放過你了！你也真是運氣，要不是酆都大帝臨時來叫走了卞城王，這會兒你已經被佛魂珠收了吧。”
姬寧昨夜在畢元賓口中聽說過這個珠子，但到底是怎麽的她也不清楚。
沒待問，域普又道：“走吧？”
姬寧瞧見域普看自己的眼睛放光。在人間時很多男人都用這種眼神看她，那裏頭帶着渴望和猥瑣，有些甘願為她付出一切。
也許……域普可以為她所用。
來到古樓下方的河流，姬寧仔細觀察了下，第六殿沒有鬼看守，四處空蕩蕩的。
是個逃走的好機會。
姬寧把主意打到了域普身上。
她故意腳一軟，往域普那邊跌去。
域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溫香軟玉撲在懷，域普霎時不知東南西北，笑眯眯道：“女鬼姐姐這是怎麽？”
姬寧皺着眉，用連女子聽了都要發軟的聲音說：“昨夜卞城王罰得太狠，我身上還疼着呢……大人憐惜，能否給些傷藥？”
域普哈哈大笑：“你沒有肉身，傷藥有何用？”
“何況我也沒有。除非你能拿到佛魂珠，那可是冥界的萬用藥珠。裏頭的不死魂無法消散，便被咱們酆都大帝收為己用，煉成奇藥造福冥界的子民。”
姬寧對佛魂珠沒興趣，她把目光投在域普腰間的一個玉葫蘆上，道：“你沒藥？那這是什麽？”
順着姬寧的眼光看去，域普笑聲愈大，顯擺道：“這個呀，是收小鬼的玩意兒。哪只小鬼不聽話了，我有權利直接收了他們懲罰！”
姬寧眼底一亮。
真是好東西！
想到馬上有機會可以逃，起初姬寧的那陣酸軟無力感覺就消失殆盡。
她醒來後的那會兒都想好了，回去偷走那個懸挂的大寶珠，然後拿去找個厲害的人物賄賂，也好多在冥界多開些路。
姬寧靠近域普幾步：“能給我玩玩嗎？”
域普正要回答，忽地被姬寧從後頭狠狠推了一把。
圍住姬寧的七八只小鬼立刻警戒，但她輕功了得，直從域普的頭頂一個空翻躲過他們的捉拿。
姬寧空翻落地時，順便摘走了域普的玉葫蘆。
域普這些年貪圖女鬼美色，敏銳度早已退步，還沒反應過來，姬寧就已經抽了玉葫蘆的塞子，拿口子對準他們。
域普大驚：“女鬼姐姐……啊呀！”
域普連同其他小鬼被壓縮成一縷白煙，被葫蘆吸了進去。
姬寧趕緊塞好塞子，小鬼們進去後不安分，葫蘆在手心裏跳來跳去。
葫蘆抖動跳躍劇烈，姬寧好幾次握不住，生怕給它砸碎了裏頭的鬼全部跑出來。
她看了眼那條飄滿落花的河流，啪嗒一下将葫蘆扔了進去！
“玩兒去吧！”姬寧看着玉葫蘆沉入水底，轉身朝着大殿奔去，不忘興奮地搓手：“大寶珠，我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