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戰【三】
“哥,眼下我們只有出讓北海這一條路了。”
南海那邊功成的消息一傳過來湫風便坐不住了,她雖貴為北海長公主,但上陣殺敵之事向來是她也有份的。
可與妖君這一戰自家哥哥卻無論如何都不許她沾手。
晏子非他們成功得手南海,那他們北海便岌岌可危,這幾日陌嘲風發了狠說什麽也要拿下北海,再加上從南海撤回來的部隊也一并加入了征讨大隊之中,形勢一時間緊張到了極點。
北海節節退敗,湫和作為一海之主自然不能下前線,妖君幾番強攻之後就連他這個主帥也折損不輕更別說他手下的人了。
湫風是從戰場上把哥哥強行拉下來的,妖命再長再硬也經不起這般折騰,雖然給湫和療傷的時候,這哥哥一聲都不曾不吭過,但湫風卻偷偷紅了雙目。
在她低眉說了那話之後,湫和渾身上下都繃得很緊,年輕有力的雙眸中似乎在那一瞬間點着了一把火,湫和強壓下一口氣,看了一眼乖順的妹妹只淡淡道:“這種話別再說了。”
“哥,我們先把北海交出去,然後……然後從長計議,再信他一次吧。”
“別說了,父親走時把北海交給了我,你記住了在這北海還輪不到你做主。”
“哥”湫風急了,不顧哥哥身上手上都是血,只一把握住了那雙蒼勁有力的手。
“久拖下去于北海無利,妖君來招降過吧?領主也說了,眼下北海去降是明智之舉。哥哥,你告訴我為什麽不和”
湫和将手抽開,指着湫風字句猙獰:“你又被晏子非灌了什麽迷魂湯他說什麽便是什麽嗎?你眼裏還有沒有北海這個家了?為了一個不要你的男人,你到底還要胡鬧到什麽地步!”
湫風一時語塞,湫和真的太不正常了,當初晏子非退婚,她哥哥差點去東海拼命,最後被她給攔下了。
但在這件事上,湫和一直替她忿忿不平,如非必然他絕對不會主動牽扯晏子非,更不用說這般言辭激烈的在情感上指責她。
湫風沒有退讓,一把拉住了打算落荒而逃的湫和,她死死盯着湫和的眼一字一句道:“哥,告訴我,妖君到底提了什麽條件?”
“開放門戶解兵釋權,除此之外還有什麽?”
“別問了”湫風面色發僵本想去摸摸妹妹的發絲,但手擡到一半才想起上面的血還沒風幹,只得讪讪垂下來。
他沒有再看亭亭玉立的湫風只是捏緊了拳頭沉聲道:“無論什麽條件我都不會同他議和。”
湫風總算是明白了,她看着哥哥,雙目流轉過一絲哀傷:“陌嘲風要我”
“我們湫家的人不做階下囚,絕不!”
“哥”湫風面上很平靜,她一頭紮進了自家兄長懷裏:“哥,你聽我說,陌嘲風拿我無非是想多個把柄來牽制你,他不會把我怎麽樣。而且我一直給家裏惹麻煩,你都從來沒有說過我一句不好,讓我做點什麽吧。 ”
“胡說什麽呢你,快起來,身上髒。”湫和哭笑不得擡手去推她,結果剛觸到湫風的戰袍指尖上便有麻酥的感覺傳來。
“哥,對不住了。”
“湫風……你要做什麽?放開我,你放開我。”
“好好睡一覺吧,兄長,你這幾日太操勞了,等睡起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湫風,你不……許去,我不準你去……你忘了父親說過什麽嗎?”一陣又一陣眩暈擴散開來,該死,湫和也不知道湫風對他做了什麽,他的意識被一點一點剝離,只剩下那麽一點點清明還在苦苦掙紮。
湫風沒有理會,只叫了幾個小妖看着他,做完這一切,湫風這才避過無數殺人奪命的陣法出了海,一出海便撞上了在煙霧缭繞中模糊了雙眼的陌嘲風,看樣子,是等了她很久……
自上一次安卻骨給晏子非通風報信之後陌嘲風的耐心便被耗光了。自由了沒倆天的安卻骨又被限制住了,這一次更狠,直接找了安染寸步不離的跟着她。
安卻骨倒也難得乖巧,再沒搞過什麽小動作,只是日日在陌王宮游蕩,一刻都不肯歇。
安染不知道她又在耍什麽花招,雖說絲毫不敢懈怠,可這幾日跟下來确實也沒發現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
就在安卻骨圍着一個湖上竄下跳之際,天邊傳來一陣鳳鳴,安卻骨下意識擡頭只見金燦燦的一輛轎子從頭頂呼嘯而過。
“鳳鸾金駕他不是一直在北海嗎?怎麽這就回來了”
安染沉默着站在她身後,看樣子是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
“阿染,妖君只是讓你看着我,沒讓你不同我講話吧?”
安染還是沉默。
“我們倆個被關在這裏倆耳不聞窗外事的,你知道的東西大家肯定都知道的,我再通風也沒意義,和我講講嘛安染。”
“阿染,求你了。”
安卻骨沖着安染磨蹭撒潑,可安染還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死冰塊臉,就在安卻骨打算放棄時,一個冷冽的聲音傳了過來:“你想知道什麽”
安卻骨一回頭便看到了那個身影,果不其然,又是陌嘲風。
安染亦跟着回頭,等看清來人時這才欠身道:“主人。”
陌嘲風沖她擺擺手示意她下去,待這邊只剩他二人了,陌嘲風才不緊不慢負手立在她身側。
安卻骨完全不想和他再有什麽交集,可陌嘲風似乎不這麽想,他看着那一片平靜湖水緩緩啓唇道:“現在北海已降東海也被重九華占着,可你大哥卻不聲不響冷不丁奪了南海,到底是本君小看了他。你倒是可以猜猜看,這仗我們該怎麽打”
“恭喜啊”安卻骨嘴上不鹹不淡回了一句,可心裏卻狠狠擰了一把,重九華一出手,他們就連失倆海。果不其然,魔界一摻和,他海域便只能連連退敗。
見她沉眸,陌嘲風倒是笑出了聲:“确實該賀,說起來,那位北海公主眼下也在陌王宮,你就不想見見她”
湫風安卻骨咬咬下唇:“我瞧她不順眼,怎麽,難不成妖君有上趕着見情敵的癖好”
“伶牙俐齒”陌嘲風一把将安卻骨制在懷裏,微微擡手便強行止住了安卻骨的掙紮,他眯眼輕撫着安卻骨的唇角:“他就喜歡你這張嘴嗎?”
安卻骨渾身上下動彈不得,別說一巴掌扇上去了,眼下就連眼皮都不能眨一下,她臉憋的通紅,用自己學來的皮毛通靈術呵他:“陌嘲風!”
那張俊朗的臉上多了一絲訝異:“不錯啊,小小人類能學得會通靈術不容易,不過,遠遠不夠吧?”
陌嘲風的手也由唇角挪到了眉眼之上:“其實仔細看看臉蛋也不錯。”
陌嘲風湊的很近,二人此刻的姿勢很親密,安卻骨被看的渾身發毛,連想殺人的心都有了,可陌嘲風卻避開了她那淩厲視線湊到她耳邊低語:“就快了,你說他這麽喜歡你,他會怎麽選”
“你把話說清楚”安卻骨直覺他在籌劃些什麽,可陌嘲風卻再不肯多說只搓捏着她的發絲,安卻骨有如鋒芒在背。
“我們的婚期也該到了。”
“你這湖裏一條魚都沒有,為什麽?”安卻骨被婚期一詞給吓到了,這話脫口而出之後見陌嘲風臉色一沉也有些後悔,可說都說了只能是一不做二不休。
“是因為長安你還喜歡她對吧?睡覺的時候會夢到她給你唱歌嗎?”
“不會”陌嘲風難得沒有暴跳如雷,他收了手,眼裏滿是譏諷:“從未有過。”
“重九華這麽欺你騙你,你還能同他再謀大事,長安并沒有做任何對不住你的事,可你卻親手殺了她,當年事發,你卻不曾聽她半句解釋,為什麽?”
陌嘲風聞言垂眸勾出了一絲苦笑,黃金眸子在一瞬間空洞黯淡下來,他難得心平氣和,提起了一些往事:“本君幼時曾得過一塊玉,那玉玲珑剔透當真好看,本君愛的不得了處處小心謹慎捧着護着,但有一次老九發現了那塊玉便奪了去。”
“我自幼性情溫吞懦弱,他搶了我的,我卻不敢怒不敢言不敢奪回來亦不敢伸張。後來老九膩了,就把那玉還了回來,我看着玉上面的劃痕和缺角,又是心疼又是懊惱,最後把玉砸了個粉碎。”
安卻骨知道,陌家屬龍族掌萬妖,龍生九子,而妖君本人排行老三,那麽兄弟九個按序排下來就該是囚牛、睚眦、嘲風、蒲牢、狻猊、赑屃、狴犴、負屃、螭吻。
如此說來,妖君口裏的老九該是螭吻,陌螭吻。
她不知道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但陌嘲風卻沒有停下來,他目光沉沉看着湖水繼續道“還有一次,本君無意給睚眦濺了點茶水,他便把我挂到仙界鎏碧泉淋了七天七夜,見本君滿身狼狽的回來,母後問我,我也只說是自己貪玩落了水。”
“龍不是上可入天,下可渡水嗎?”
“是啊,很明顯的謊言,但是誰都沒有拆穿我。”
安卻骨心亂如麻,她不知道陌嘲風為什麽要說這些。
陌嘲風立在她身旁沉默了很久,這才替她解開了限制,做完這些便打算拂袖而去。
“陌嘲風”安卻骨慌忙叫住了他,直到那個瘦削的身影頓住了,安卻骨這才接着道:“你的池裏都容不下別的魚,那你的心裏又怎麽能容得下別的妻子”
“你只需要睜大眼睛好好看着你家大哥的選擇,至于別的,不該你問。”
陌嘲風低眉淺語,語氣溫柔的讓安卻骨一時恍惚還以為看到了多年前在池邊猶豫痛苦進退不得的那個妖君,但她心裏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失去一樣東西,并不會回到得到那樣東西之前,就像陌嘲風手裏那塊玉,就像原本隸屬妖域的海域,就像曾經在他身邊淺笑着的長安。
很多事情,過了便是過了,無論你認不認。
陌朝風走了,安染也沒跟上來,這真的是再好不過了,安卻骨默默盤算着什麽,最後往池邊不遠處的假山上塞了什麽東西,随後才朝着一個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