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感覺有一滴寒涼的水落在手背上, 危素迷迷茫茫地睜開了雙眼。
周圍是一片非常純粹的、不摻任何雜質的黑暗,一絲光線也沒有, 她仿佛墜入了一個黑洞, 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聲響徹在耳畔。
危素趴着,一動也不敢動, 她的腦子仍處在混沌的狀态, 随着意識逐漸清醒,大腦的機能逐漸恢複運轉, 她才慢慢想起了先前發生的一切。
是了,先前他們眼看着十餘條碎蛇朝自己游過來, 實在是寡不敵衆, 也冒不起被咬的風險, 只好不管不顧地往百岔溝外面跑。
當時她還想着對不住謝大莊,只能将他的屍體先抛在這裏了,畢竟逝者已逝, 還是活人的命比較重要。
但是,她沒想到, 他們壓根就沒能跑出百岔溝。
在跑到山口位置的時候,原本平整的土地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下陷出了一個斜坡,他們四人急于奔逃, 根本來不及剎住腳步,一下子全部滑了下去。
危素還記得,滑下斜坡之後,有短短的兩三秒時間, 她能感覺到自己在直線墜落,然後就砸在了地上。折騰了大半夜的疲憊,混合着身體所遭受到的這股撞擊力,讓她一下子失去了意識。
結合老鬼說過的話,她不由得想,難道她現在就在那個傳說中的地下城裏?
不管如何,再這麽趴下去也不是法子,她的背包一直沒有卸下,此刻就像一座小山一樣,壓得她透不過起來。
危素雙手往旁邊一撐,支起了身體,同時聽到身下傳來了一聲悶哼。
她心頭一跳,屏住了呼吸,又豎起手指頭戳了戳之前碰到過的地方,軟乎乎的,有溫度有彈性,觸感像是人的皮膚。
她頓時頭皮發炸,下一秒葉雉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你還想戳多久?”
“……是你?”她一邊問,一邊坐直了身體。
“怎麽不是我。”葉雉輕笑一聲,“已經第二次給你當墊背了。”
危素感到有些難為情,便一句話頂了回去,“誰叫你總是這麽剛好在我身邊呢?”語畢,自己都覺得這話裏的意思有點微妙。
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謝憑和吳哥呢?”
“跟我們一起摔下來了。”他說,“應該在這附近吧?”
“找找看。”危素說着,放下了背包,擱在身前,摸黑在裏面翻找起來,然後取出了一只手電筒。
這只電筒不大,所以光照範圍頗小,投出去的光還沒走多遠就被黑暗一口吞噬了,幸好謝憑和吳偉江都離兩人不遠,靜靜地躺在地上,要不是身子尚有微微的起伏,看上去真像是兩具屍體。
危素和葉雉一起走過去,她蹲下了身子,伸手搖了搖謝憑,又晃了晃吳偉江,然而兩人都沒有醒轉的跡象。
她想了想,從背包裏找出一小罐膏狀物,包裝上全是亂七八糟的外文,她不知道這玩意兒叫什麽,只知道是一種高濃度提煉的神經刺激物,氣味十分強烈,吳偉江拿給她的時候管這叫“醒腦神器”,他大概也沒想到危素第一次使用就是用在他自己身上。
危素屏住呼吸,擰開蓋子,把藥膏湊到吳偉江鼻前,讓他将氣味吸入鼻腔。
這東西果然管用,還不到五秒,吳偉江就醒轉過來,推開她的手站起來,跳着腳大呼,“拿遠點!拿遠點!”
沒一會兒,他又皺着臉抱着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問,才知道原來是摔下來的時候崴到腳了,葉雉聞言,二話不說,抓住他的腳腕用力給他掰正了一下。
伴随着一聲慘叫,吳偉江的腳恢複了原狀。
危素憋住笑,在謝憑身上用了藥,很快他也皺着眉頭醒來了。
謝憑揉着額角,問,“我們現在這是在哪裏?”
“會不會就是烏蘭布統地下城?”危素提出自己的設想。
吳偉江搖了搖頭,“我覺得不是,一般來說,地下城會處在地表往下六十米左右,如果這裏真的是地下城,六十米的高度,我們幾個人摔下來,早就變成肉餅了,哪還能在這坐着講話啊。”
葉雉略一沉吟,“你說的是遠古地下城,是原本完好的城市随地殼運動、地表下陷而形成的,如果這裏的修建時間距現在并不遠,又或者是人工修建的,那也就不奇怪了。”頓了頓,他道,“更何況,這裏也許根本就不是什麽所謂的地下城,而是一座……巨大的陵墓。”
陵墓?危素倒吸一口涼氣,問,“那,我們怎麽樣才能出去?”
她提起手電筒往上面照去,黑魆魆的,光線根本照不到頂。
那道莫名出現又莫名消失的斜坡說不定是什麽機關,現在大概已經合上了,怕就怕它是唯一的一個出口。
雖然斜坡合攏後将碎蛇阻擋在了外面,讓他們四人暫時得以逃過一劫,但也讓他們落進了這麽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破地方來,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見危素仰着頭看上方,吳偉江嘆了一口氣,道,“別指望那裏了,就算它重新打開,難不成咱們還能長翅膀飛上去?”
“應該會有別的出口吧……”謝憑的聲音猶疑不定,顯然他對自己的說法也不是非常有信心。
葉雉沉着嗓音說,“有沒有別的出口,找了才知道。”
吳偉江聽了這話,頓時振作了起來,“對,咱們現在想這些有的沒的都是白搭,船到橋頭自然直。”
危素半開玩笑半含憂慮地問,“吳哥,這船要是到不了橋頭呢?”
“那咱們四個人就一塊長眠在這裏呗,黃泉路上有人陪,青春作伴好還鄉。”昏暗的光暈中,吳偉江無所謂似的聳了聳肩膀。
危素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心裏登時輕松了不少。她喜歡這種能輕輕松松地拿自己的生死開玩笑的人,讓她感覺活得特別豁達。
謝憑稍微擡高了一點聲音,提醒道,“長驅火會不會也在這裏?”
“不是沒有可能,但當務之急是要保住小命。”危素看了他一眼,“我們現在找出路要緊,至于能不能碰上長驅火,那就……聽天由命吧。”
“也只能這樣了。”他說。
盤點了一下手頭的東西,危素嘆了口氣,最重要的食物這一項并不算充足,幹糧和水頂了天也只夠他們支撐三四天的,倘若彈盡糧絕了還被困在這裏面,結局要麽是餓死,要麽是人吃人。
老實說,危素覺得人吃人的可能性比較大,畢竟她對人性這玩意兒從來不抱多大希望。不過,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她敢保證自己不會下嘴,她自認為是有底線的人,不會輕易淪為禽獸。
危素一邊默默在心裏盤算着,一邊把另一只多餘的電筒掏了出來,說道,“誰願意走前邊探路的,這只電筒就給誰。”
葉雉接了過去,“給我吧。”
吳偉江伸手去拿危素手中的電筒,“這只給我吧,雖然現在烏漆抹黑的看不清風水格局,但如果這裏真的是陵墓……那我還有點經驗。”
危素想了想,依言照辦,然後将食物、礦泉水還有火折子之類的工具分發完畢。她在地上蹲得久了,猛地站起來的時候,眼前頓時有些發黑,葉雉在旁邊趕緊一把攙住了她,“你沒事吧?”
“沒事。”她搖搖頭。
“真沒事兒?我看你臉色發白啊。”吳偉江拿電筒照了一下她的臉。
危素在略微刺眼的光線中努力翻了個白眼,“您被這麽照着您也白。”
吳偉江大笑。
然後一行人便要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出口了,由于電筒的光照範圍不夠,大家商量之後,決定同時朝一個方向前進,直到碰到牆壁,或者……其他障礙物。
很快,他們就摸到了一片石牆,上面遍布着濕溜溜滑膩膩的青苔,觸在掌心裏讓人覺得有股說不出來的惡心。
吳偉江說,“接下來咱們就沿着這片石牆一直走吧?”
危素提議,“要分散開來嗎?兩人向左,兩人向右,比較節省時間。”
葉雉不太贊成她的想法,“你聽說過四角游戲麽,就是在一個房間裏,四個人各占一個角落,走動起來之後,依次拍下一個人的肩膀,玩着玩着,一數,發現比原來多了一個人。為了避免類似的情況,我看咱們還是盡量不要分散。”
危素心裏一陣惡寒,連連點頭,“好好好,不要分散。”
于是四個人排成一列,沿着牆壁走,吳偉江本身身份就是向導,理應由他打頭,葉雉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緊随其後,然後是危素,最後是謝憑。
謝憑将手搭在危素的右肩上,走着走着,危素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腰上多了一只手。
她心裏頓時暗罵道,謝憑這厮,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一個小流氓了,在這種破地方難道還想着占便宜不成嗎?
她側着頭朝後面低聲說了一句,“你手放我腰上幹嘛。”
謝憑的聲音聽起來一頭霧水,“我沒有啊?”
危素這才感覺到腰上那只手的詭異,根據手型,它像是個小孩子的手,謝憑一個成年男性,絕對不可能有這樣小的手。
而且,随着時間增加,她能明顯感受到一股陰寒穿過衣服,滲透了進來,如蛆附骨一般,牢牢地黏在她的皮膚上。
她頭皮一陣陣地發麻,僵着脖子低頭往旁邊看了下去。
一個小孩,臉色灰藍,正仰起頭沖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