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盡不知年【四】
妖域鬼魅林西沿，晏溫見仙界那位如約而至，心中有如古井般波瀾不驚，可臉上的笑意卻怎麽都收不住。
“你來晚了”晏溫迎上去，那女子一擡頭就對上了晏溫好看的眉眼，女子深吸了一口氣直起身子從銀白戰甲裏摸出一張紙。
本以為她冒這麽大風險才弄出來的東西晏溫會先看看，但不曾想晏溫居然看都不看，只擡手摸了摸女子的發絲:“真是不該讓你做這麽危險的事情，沒事吧？”
女子的臉登時紅的像熟透了一樣，但還是穩了穩心神笑道：“沒事，沒被發現，二公子快些看看吧。”
“不急”晏溫不急不躁握住了女子的手信步在鬼魅林裏，就像自己是真來和心上人談情說愛似的，一面走一面還輕輕嘆了一口氣。
與他并肩的女子見他發愁慌忙開了口:“說實話，此戰你若要求勝基本不可能，但若求自保，希望很大。”
晏溫看着女子不置可否，只示意她繼續說。
“喏，你要的名單我已經弄到了，這些仙君向來不服我父君，你這麽聰明，只要用得好一定沒問題的，而且妖域那邊我也有接觸，妖君也不管事底下看着平和但內裏也是千瘡百孔，而且……”
女子話還沒說完，就被晏溫一把攬在懷裏，一時間驚的什麽都說不出來，晏溫抱着女子輕撫女子的後背，就這樣沉默了良久才壓低了聲線緩緩開口:“剛剛你沒來，我都快吓瘋了，對不起，實在不該讓你冒那麽大的風險做這些。”
“沒關系，只要你能活下來，我背叛誰都無所謂。”
晏溫沒有動繼續道：“不必再為我做那些事了，若是仙君一旦……”
晏溫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女子按住了嘴唇，女子離他極近呵出來的氣都帶着一股清香:“別說我父君了，再怎麽說也是血濃于水，他不會把我怎麽樣，至多斷我仙根剝我神籍罷了。”
女子将臉埋入晏溫胸膛低聲道：“這樣也好，這樣我們就不用分開了，晏溫，聽聞你們海妖把誓言看的比命都重，一旦對配偶說出什麽誓言，就絕不會背離，我不知道未來會有什麽事，但現在我只要一句話。”
碧色眸子沉了沉，氣氛一下子沉寂了下來，晏溫楞了良久才伸手擡起了女子的下巴，努力讓自己的話更有信服力，他聽到自己的聲音緩緩響起，很好，很動聽。
“我愛你，但不想你受傷，不想你和仙君吵架，更不想你斷仙根不想你失去仙籍，你我第一次見面我便知你是個仙子，答應我，無論如何都要永遠做個仙子好嗎”
那女子初經情愛，一打頭便是和晏溫這樣的男子，哪裏受得了這樣的情話，盡管晏溫沒有提及戰後的任何事，但她還是感動的無以複加，眼下他們這個姿勢簡直天時地利人和，女子羞赫的閉上了眼。
晏溫捏着女子的下巴，只要親下去這個人就徹底屬于他了，仙界公主，任他驅使!
可晏溫卻沒有動，雖然碧色眼裏盛着女子姣好的臉，可心裏卻是另一個人，晏溫拿拇指摩挲着女子的嘴唇，猶豫良久，就在快要貼上去的時候餘光突然瞄見了一片暗紅。
“誰”
晏溫的聲音瞬間冷冽了下來，他順手接過女子手裏的名單，一把将女子擋在身後喑聲道：“你先回去”
女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還是囑咐了一句萬事小心之後便離開了，晏溫在原地環視了好幾圈都再沒捕獲到別的什麽，看來是他自己出現幻覺了，晏溫扶額嘆了一口氣。
那個人沒來，他說不上來到底是松了一口氣還是隐隐有些失落。
不過，好歹是把那姑娘打發走了，晏溫展開手裏的東西草草掃了幾眼之後便拿妖焰燒了個幹淨。
晏溫擡頭判斷了一下天色，知道自己該回去了，于是便沒有多想，匆匆回到了海域大本營之中，立馬召齊了幾個将軍把自己截來的名單散了出去。
七八個人都大喜過望，這消息真的是太好了，幾人商讨了不到半個時辰便找了最佳的突圍點。
晏溫前腳剛完成了部署，後腳就被尤蚩黎給拉到了一個角落裏。
“晏溫，你說實話，仙界的消息為什麽你會這麽清楚還有老東西到底怎麽回事？魔界又為什麽會撤兵怎麽什麽都是一團糟的，我真是搞不懂你們。”
“發生了什麽不重要”晏溫偏頭看着地上的落葉語氣有些哀傷:“你只需要知道，我晏溫活着一日就有一日不會背叛晏子非不會背叛東海。”
“不是，前些日子我回去過，老東西不在東海，他到底怎麽了？丢下這麽一攤子事說走就走實在不是他的作風，太不像話。”
晏子非不在東海那又能去哪裏呢，晏溫實在想不通晏子非還有什麽地方可去，他對外一直說是領主抱恙，晏子非在東海還勉強瞞的過去，可若他不在，那就要出大問題了。
關于晏逐亂的事尤蚩黎一無所知，眼見着身邊的人死的死傷的傷，如今晏子非也不知所蹤，他急得面紅脖子粗沒和晏溫彎繞那些虛的直直鉗住了晏溫的領口:“晏溫，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我需要知道真相，當初是你他媽把我們帶進來的，如今我們兄弟七個死了六個，我難道連知道真相的權力都沒有嗎？”
“晏逐亂，沒了。”晏溫甚至不知道他是怎麽把這幾個字說出口的。
“你說什麽？誰？晏逐亂她……她怎麽了？”
“怎麽可能呢”尤蚩黎低聲呢喃:“這怎麽可能？”
尤蚩黎想起晏子非和他家祖宗相處的種種就忍不住膽寒，怪不得。
尤蚩黎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晏逐亂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死孩子啊，別說晏子非會發瘋，就連他一個外人不也難受的糟心糟肺尤蚩黎死死捏着晏溫的肩膀眼裏都是憤怒的火苗他咬牙切齒問道：“是誰？”
晏溫低着頭，那個名字他實在說不出口。
“難道是，重九華”
見晏溫無動于衷，尤蚩黎就知道自己這是猜對了“他是哪裏有病嗎？晏逐亂與他分明無冤無仇，而且她不是一直追在重九華後面一口一個二嫂的嗎？難道他是沖着老東西，可這樣的話他又為什麽沒有得手”
晏溫被那個二嫂刺的鮮血淋漓，他張了張嘴但還是什麽都說不出來。
“老東西真該瘋了”尤蚩黎嘆了一口氣，默默松開了手沒再深究:“罷了罷了，你們之間的恩怨我也插不上手，還是得再回東海看一眼。”語畢尤蚩黎便擡腳打算離開，但卻被晏溫給攔住了。
“我去，你留下吧，仙界幾番強攻都沒有結果斷然還會再來，你們就按剛剛的計劃破防，我很快回來。”
事情已然過了這麽久，橫豎都得面對。早晚要有一個交代。
見尤蚩黎沒有什麽異議，于是晏溫便往東海去了。
越是接近東海，晏溫就越是慌亂，他還沒想好要以什麽面目去見晏子非，“晏逐亂到底為誰而死，你比本尊清楚。”那句話就如同一句詛咒，讓他掙不開甩不掉，囹圄其中倍受煎熬。
此刻的海域司安靜的沒有一絲人氣，以往晏逐亂還在，海域司裏永遠都是雞飛狗跳不得安寧，那些一起嬉戲打鬧的日子仿佛就近在眼前，可晏溫再清楚不過，已經回不去了。
晏溫翻遍了整個海域司都沒有找到晏子非，他沒有多想直直往晏子非閉關的那個洞口去了，只是站在前面，晏溫便感覺得到裏面有人，他不敢用妖焰，摸黑一步一步踏了進去。
直到走到洞穴深處才看到晏子非趴在一個長形東西上喝的爛醉，晏子非腳下都是酒壺，頹廢的不可思議。
“大哥”晏溫艱澀的叫了一聲，本打算推醒他，可當他對上那一雙漆黑無神的眼時，晏溫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了。
“你來幹什麽？”晏子非跌跌撞撞從地上爬起來，撿起一壺酒便往口裏灌，酒喝夠了這才彎腰俯下身子撫摸着棺裏人的眉眼。
晏溫這才發現原來那個長形東西是個棺材，裏面的晏逐亂被收拾的幹幹淨淨身上還套着那件他親手制成的衣裙，晏溫一步一步走過去緩緩跪在棺前，額頭觸地大拜三次之後才道：“二哥對不起你。”
一直神魂游離的晏子非似乎被這個動作刺激到了，他把酒壺狠狠砸在地上任憑酒水撒了一地，晏子非指着晏溫聲聲凄厲:“重九華做的混賬事，憑什麽是你來道歉你要真有心，就帶着重九華的屍體來，我們一命償一命!”
晏子非聲音越來越低，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瘋狂，他一低頭就能看到晏逐亂的臉，這個人安靜的就像睡着了一樣，他一直有種不真實感，盡管回憶把他折磨的痛不欲生，但他還是無法相信晏逐亂就這樣走了，什麽都沒留給他，哪怕只是一句話。
晏子非把屍體保存的很好，他總覺得晏逐亂會在某一天睜開眼，會再向他撲過來，會笑着告訴他自己只是開了個惡劣的玩笑。
一切都只是個，玩笑。
可是這些日子裏，晏逐亂始終沒能起來，晏子非覺得自己連思考的能力都被剝奪了，他無心再糾纏，一眼都沒看晏溫。
“你走吧。”
晏溫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站起來挺直了腰背看着晏子非一字一句道：“你……你讓仨兒……入土吧。”
“什麽”晏子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仨兒已經死了，你必須得讓她……下葬。”
“晏溫!”晏子非覺得自己快要被磅礴的怒意給生吞活剝扒皮拆骨。
“我們可以給她最風光的葬禮，要怎麽樣憑你的意思辦，但是……”晏溫目光沉沉語氣也悲傷的讓人溺斃:“仨兒必須下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