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醉夢樓三樓,這裏只有一個包間,只辦一種聚會——舉杯相邀有緣人。
牡丹推開房門,端着一瓶美酒,笑着走了進來:“來來來,為了慶祝小五成仙,大家今天不醉不歸!”
“哦,對了,”牡丹轉頭問夏小五,“你們仙女會醉嗎?”
夏小五滿臉疑惑:“我哪知道?我成仙才不到一個時辰。”
牡丹笑着給她倒滿酒:“沒關系,咱們今天試一試。”
夏小五開玩笑道:“我要真醉了,那不就是誤了飛升的時辰,你可得負責!”
“區區小事,放寬心,交給我千杯不倒!”她豪邁地端起一碗酒,“到時候我給你擡過去。”
夏小五笑道:“你又不能飛。”
“那要不我給你綁風筝上,送你飛上去?”她一邊說着,一邊想着可能性。
簡雲難得開玩笑:“到時候我再給你揣兩包子,你要是路上醒了,餓了,你可以先墊墊肚子。”
月季聽她這麽說,頓時心生一計:“你們天庭有沒有仙女想做美甲,想聽曲兒的?搞不好我們醉夢樓還可以往上面發展一下業務。”
老板娘一拍桌:“有道理!不愧是我得意的閨女,我醉夢樓當之無愧的花魁!”
牡丹一聽,急了:“什麽?花魁不是我嗎?”
月季冷哼一聲:“我內外兼修,你只有外。”
牡丹立刻端着酒杯,找她掐架去了。
宮良玉在旁邊說道:“我能幹什麽呢?我家也沒有需要我發展的業務啊。”
夏小五一臉無語:“不是,人家想到天庭,就是憧憬啊,向往啊,你們想到天庭,居然想到的是做業務,搞錢?”
此話一出,頓時所有人都看向她。
夏小五整個身子微微往後一縮:“怎,怎麽了?”
杜鵑依舊喪喪地嘆氣:“唉,仙女不知財米油鹽的貴,不知打工人的苦,這大概就是花魁和仙女之間的差別吧。”
說完,她悲憤地幹了一碗酒。
夏小五:“…….”
其實水鬼也不知道。
牡丹又端着酒杯殺回來了,這次矛頭指向杜鵑:“你剛剛說什麽?你是花魁?”
杜鵑猛地一拍桌,醉眼朦胧道:“怎麽了?不行?誰敢和我杜鵑争高低?誰不服?”
牡丹:“……”
牡丹蔫蔫地走了。
整個溪川城都知道,杜鵑,人送外號“千杯不醉一杯倒”。
什麽意思呢?
就是說杜鵑這位奇女子吧,喝酒要麽一杯就倒,要麽就千杯不醉,兩個極端沒有中間選項。至于是哪個極端,全看天意。
而且她還有個特點,當她喝醉之後,她整個人會一反常态,平時有多喪,喝醉之後就會有多狂。
什麽花魁,什麽仙女,就算是老頑顧在這裏,她都敢把他的胡子給編成八十八個麻花辮子。
所以,醉夢樓拿命提醒,不要和喝醉的杜鵑唱反調。
牡丹灰溜溜地趕緊逃了。
卻沒想到,有人卻突然一拍桌,站了起來,由于動作過于兇猛,還撞倒了椅子。
站起來的人出乎所有人意料,是一直以來都比較沉靜的簡雲。
此刻她面色潮紅,眼神迷離卻狂到沒邊兒道:“我不服!”
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們看了看簡雲,又看了看杜鵑,最後看向簡雲面前的酒杯。
夏小五:“我記得她以前喝酒不這樣。”
月季:“我剛剛注意到她剛剛只喝了一杯。”
牡丹:“所以又是一個杜鵑?”
宮良玉似乎想到了一個可能性,把自己都驚呆了:“難道她們是失散多年的姐妹?”
他話音剛落,就遭到了杜鵑和簡雲兩個人的視線攻擊:“你說什麽?”
宮良玉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沒,沒什麽。”
兩人才不管他說什麽,她們走到宮良玉旁邊,一左一右,像個煞神一樣緊緊盯着宮良玉。
宮良玉怕得小心髒顫顫的,說話都結巴了:“幹,幹什麽?”
兩人伸出雙手,伸出食指,同時指着宮良玉,随後雙眼一眯,幽幽道:“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做法了。”
“做,做什麽法?”
“你!!!!”
猛地一聲從左右兩側撞進耳朵裏,宮良玉渾身一顫。
“變豬!變豬!變醜豬!”
其她人:“…….”
宮良玉:“……”
宮良玉額間青筋直跳:“你可以讓我變豬,但不能變醜豬!我就算成了豬,我也是最帥的豬!!!”
可是,怎麽能和喝醉的人講道理呢?
哪怕是宮良玉一手抓着一只雞腿,開始追殺簡雲和杜鵑兩人,都沒辦法停止她們的做法。
“變豬!變豬!變醜豬——!”
場面一下子混亂了起來。
夏小五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然後嗆到了。
宗信無奈地從桌子下面給她遞了一杯水。
夏小五有些窘迫地埋首喝了下去。
幸好其她人沒有注意到,不然她作為仙女的名聲真的就毀了。
當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變得昏黃時,夏小五輕輕關上了房門。離開前,她最後回頭看了所有人一眼。
随後,“嘎吱”一聲輕響,門被輕輕關上了。
牡丹攏了攏臂膀,将自己的臉埋得更深了些,眼淚也被抹在了袖子上。
再見了,小五。
*
出了醉夢樓,夏小五和宗信并肩慢慢走着。
街上行人來來去去,絡繹不絕,兩邊的小攤小販們叫賣聲尤為的熱鬧,雖然才過去半日,但大家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
路過街角時,街角五婆們依舊坐在瓜攤後面,關心着百姓們姻親上的疾苦。
瓜攤上擺滿了瓜,黃瓜南瓜大冬瓜,啥瓜都賣。
在她們身側小桌子上,她們養的胖頭魚,扁頭魚,長尾魚,短尾魚,以及一只八腳章魚,也和她們一樣,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哪怕看過很多次,也依舊覺得它們像極了五只魚老太太。
“小五!”見到了吃瓜搭子夏小五,五婆們一如既往熱情,又見到宗信,立刻打趣道,“哎呀!小兩口兒出來逛街啊!”
夏小五笑着點了點頭。
趙阿婆起身取出兩個切好的小香瓜,笑道:“來來來,阿婆們請你們吃最好吃的小香瓜。”
宗信一如既往地接過,笑道:“謝謝阿婆。”
趙阿婆點了點頭,笑道:“去吧孩子。”
于是,夏小五和宗信一人捧着一瓣瓜,一邊走,一邊吃了起來。
走着走着,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梧桐樹。
夏小五記得她來的時候,梧桐樹的葉子還是綠色的,如今也漸漸的變成了黃色,或許再過不久,它們就會紛紛落下,像是下了一場漫天的黃金雨。
“我記得,”夏小五指了個地方,笑道,“你當時就站在那兒,還偷看我。”
宗信想起往事,俊臉一紅,面色一窘。
他說道:“那時你還騙我說夏小五是你姨。”
夏小五笑道:“誰讓你太啰嗦,和你解釋起來也太麻煩了。關鍵是你還信了。”
她有些不可思議:“這麽荒誕的話,你居然都信了。”
宗信笑道:“你說的我都信。”
夏小五才不信了:“那時候我們才第一次見面,怎麽可能我說的你都信,你就是傻。”
她伸出手指戳了下宗信的鼻尖:“詭計多端的男人。”
宗信一臉“那你能拿我怎麽辦”的嘚瑟笑容,看得夏小五一拳揍了上去。
夕陽西下,即使一路上走得再慢,也終于是走到頭了。
他們走過昔日走過的街道,看過昔日看過的風景,最後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小山坡。
曾經她們一起在這裏種下了郁金香的種子,是獨屬于她們的秘密基地。
昔日,她們在這裏感情相通,如今,她們卻要在這裏走向各自的未來。
夏小五突然悲從心起,急促又劇烈地湧上心頭。
她不想走,她不想離開這裏。
她好不容易找到屬于她的幸福,好不容易才擺脫兩百年的孤獨,現在卻要她去走一條新的路,要她重新回到孤獨,她怎麽願意?
強裝的淡定終于被撕扯成碎片,夏小五臉上的笑容消失得蕩然無存,她轉頭看向宗信,千般言語,萬般不舍,一下子湧到嘴邊,卻聽宗信輕輕說道:“小五,我記得你說你想去看大海。”
宗信并沒有看她,而是望向天空,望向一望無際的,延伸到遙遠的天空。
夏小五一愣,她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提起這件事,只是點了點頭:“嗯。”
“其實這個世界上不僅僅有大海,還有高山,有峻嶺,有漫天飛雪的雪山,有炙熱難耐的沙漠,有危險詭谲的叢林,以及各種各樣奇瑰麗景。”
“只要你踏出那一步,”宗信笑道,“天地廣闊任你行。”
“小五,”宗信轉過頭,用盡力氣地看着夏小五,溫柔地笑道,“能陪着你走這一程,我已知足了。”
夏小五聽着他強忍着,卻依舊有些顫抖的聲音,輕輕地笑了笑。
這個傻子。
可再怎麽傻,都是她這輩子最喜歡的人,以後都不會再有了。
夏小五鼻頭一酸,眼中差點流出了眼淚。
若想要他往後走得潇灑,她也必須笑着送他離開。
“阿信,”夏小五像是情人般親昵地喊了一聲,随後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宗信的臉,輕笑道,“回家吧。”
“我看着你,回家吧。”
宗信臉上的笑意依舊溫柔:“好,回家。”
夏小五收回了手,宗信轉身離開。
他向前走着,走着……
待晚風拂過時,宗信停下腳步,立刻轉身向後看去。
夕陽無限好,伊人已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