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渡玉門關【一】
伏魔殿內,春光一片。
晏溫裸着一大片後背無比慵懶趴在床上,和晏溫的臉相比,那後背用慘不忍睹來形容都不為過,六界之中一直流傳着這樣一句話,世間絕色十分,晏溫獨領六分,至于其餘四分,在風在花在雪在月。
然而表面光鮮亮麗的晏溫會有這樣的軀體怕是任誰都想不到,不止是後背,露出的腰上已及小臂和長腿上都是密密麻麻無比駭人的疤痕。
不過這後背也并非一無是處,至少從尾椎骨到脖頸的那一段骨相是出奇的漂亮。
隔着凹凸不齊的疤痕輕撫着那段骨的重九華突然想起了多年以前曾在晏溫的一本卷軸上看過一句話,那話是這樣說的,“美人在骨不在皮”。
看晏溫就知道這話說的好了,他的骨架确實勻稱好看甚至比臉還要精巧幾分,不寬不窄,恰如其分,看似柔軟又很有力道。
果然,他們說的沒錯。絕色,真絕色,千山鳥飛絕的絕,色授魂與,心愉在側的色。
只是,只是這傷實在是礙眼,重九華摸着那些疤痕忍不住開了口:“你這疤這麽醜,就不能換張皮嗎?”
綢緞似水滑的藍發繞過重九華的指尖,然而晏溫并沒有回應,只是挪了挪身子換了個更舒坦的姿勢躺着罷了。
“喂”重九華有些不滿,将橫躺在他身上的晏溫一把推了下去,晏溫沒有理他依舊裝死,
重九華也不急,只是捏着晏溫的發絲在他後背上來來回回的掃,沒過多久晏溫便“咯咯”笑出了聲,笑夠了才黯然道:“又沒人看,我自己有皮何苦要換”
重九華依舊摸着晏溫的背,從尾椎那裏一節一節的往上撫:“誰說沒人看你都赤身裸體爬到本尊榻上了,怎麽,還想着不讓人看”
“也不是什麽值得藏着掖着的事,我可不願先換層皮。”
“真想知道那些愛慕你的小妖看到你這幅醜模樣會是什麽表情。”
知道重九華這是小心眼上來了有意試探他,晏溫倒也不避諱:“她們不會看。”
“是嗎?”重九華眸色一沉,語氣裏不可抑制透着幾分酸:“那晏子非呢?也知道你這幅德行”
“是啊”晏溫話還沒說完,就被重九華欺身壓在底下,極兇的劍眉因為怒氣挑了起來:“我就說東海那麽大的地界怎麽他說給你就給你,原來你們還有這層關系你想要的東西向來都是拿這破身體換的嗎?那誰是誰的姘頭你這我這裏作天作地的,和他又是如何自處?”
晏溫碧色眸子裏都是笑意,重九華雜亂的長發恰好垂在他臉上,晏溫動作無比溫柔将那些發絲攏成一束,随手化出了條暗紅發帶把那些頭發打理齊整了才哭笑不得開口:“對于妖來說,人形上沒能藏住的疤痕在原型上也藏不住,你不知道嗎?”
“那他是見過你原型”重九華感覺自己松了一口氣。
“不然,你以為是什麽?他可是我兄長啊,而且我說過很多次了,并非人人都像你一樣有龍陽之好,再說我兄長有妻,你明明再清楚不過。”
這下重九華徹底安心了,死死将晏溫攬在懷裏:“晏溫,本尊太喜歡你了,你的眼睛好看我很喜歡,鼻子也好看,我很喜歡,手指也好看,我很喜歡。”
晏溫被這突如其來的膩歪吓到了:“你到底想說什麽?”
重九華低頭輕吻晏溫後背上的疤:“很疼吧?”
這種問題,真是讓人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晏溫什麽都沒說,翻身堵住重九華的嘴,唇齒交纏間突然餘光瞥見了不得了的東西,地上雜亂的衣衫下露出了一個黑色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撞倒的,晏溫施法将那東西拿在了手裏。
将黑玉蓋子一揭,便露出了一紅一藍倆個色子,這倆個骰子倒是勾連起了不少回憶。
“這東西還在啊?還以為你早丢了。”
重九華眯眼看着那倆個東西冷哼:“你送我的東西,本尊什麽時候丢過只有你這種死沒良心的才會這麽幹。”
晏溫顯然有些不相信:“那,給你做的衣衫呢?”
“也在”
見晏溫此刻是真的歡喜,重九華順勢将黑玉骰盅合上搖了搖,再開時紅骰上面的黑點便停在了三上,手氣真差。
重九華剛打算認命就見晏溫也搖了一遍,藍色白點只有一點。
于是不等晏溫再說什麽重九華便撲了過來,剛打算雲雨一番,便聽得殿外有些不同尋常的動靜。
“尊主,公子出關了,之前的魔訓拖了那麽久,您看要不……”
來的真不是時候,晏溫就在身邊重九華哪有空幹別的,還沒把話聽完便怒氣沖沖回道:“本尊沒空,讓他再去歷練。”
回話是回話可嘴卻不歇着,直把晏溫親吻啃咬的嘴唇都腫了還是不肯松口。
底下的人剛打算再說些什麽,但一回頭便遠遠看到那個人來了,當即吓的低下了頭。
重九華見沒動靜了,又和晏溫肌體相觸糾纏到一起,但還沒做什麽就又聽到了對話。
“尊主在忙些什麽?放我進去,我要看看尊主到底出了什麽事,怎麽連我都不肯見。”
守門的魔物哪裏敢不放行,但裏面那尊又豈是他能得罪的,只好含糊其辭:“海域領主在裏面。”
“晏子非他怎麽在這議事為何要在內殿?”
“公子,此一時彼一時,您閉關修行七百年有些事情還不太了解,比如現在裏面這位不是晏子非而是晏溫。”
重九華的耐心都快被磨盡了,晏溫倒是老實,眼裏都是水光似笑非笑似乎就等着看這一出好戲。
果然,重九華憋不住了沖着外面冽然道:“沒事就滾。”
外面的人一聽這聲便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原打算告退了,可偏偏還是将那句沒能忍住的話說出了口:“人界小倌也大抵如此,我不知道他有什麽好讓尊主稀罕的,雖然尊主也說過晏溫就是一取樂的玩物,但還是想提醒尊主一句,皮囊終究是皮囊,尊主多珍重,我先告退了。”
全世界都沉寂了下來,守門的魔物原打算開口提醒些什麽,但一切還是晚了。
殿門被一陣紅光穿透扼着來人的脖子将其拖入殿中,那人滿臉的驚慌,雙手吃力掙紮着,小臂上那條被縫入骨縫的紅線也被紅光影響越纏越緊将整個骨頭都扯在一起。
重九華面露兇光只披着一件暗紅長衫便下了地,款步走來。
而被牽制的那個人痛苦異常,卻沒有發出絲毫異常的聲響,只是說話時聲調微微發抖“尊主”
“千九啊,你知道哪裏錯了嗎?”
“不該……不該對尊主……對尊主的事情指手畫腳。”
紅光擊中膝蓋,重千九便沖着榻的方向跪倒在地。
“你錯在不該折辱他。”
地上的衣衫還未收拾幹淨,隔着床幔重千九只看得到一個好看的影子,影子動了動将手伸了出來撿起了地上一件白色衣物,沒過多久影子便也從榻上下來了。
許久未見,晏溫的風姿更勝當年,重千九的腦袋被按在地板上,眼睛盡力仰望也只能看到那個人的靴子離他越來越近,直到那人在重九華身前停下重千九才勉強将頭擡了起來。
晏溫臉色冰冷,伸手捏着重九華的耳垂,捏了半天才與那雙手十指相扣,口裏只道是“不必生氣”但目光卻從未離開地上的重千九。
重九華若是肯善罷甘休,那天下太平便也可以指望了。
暴戾如重九華,眉頭都沒皺一下,只走近地上的人:“張嘴。”
那人只好照做,還沒反應過來便覺白光一閃,血水噴湧而出。
舌頭被活生生拔了出來,重九華略施小術便将血給止住了,擡眸看了一眼漂浮在球形結界裏的舌頭,心裏有些不舒服,冷冰冰的囑咐:“吃下去。”
重千九失去了自己的舌頭,驚愕的不知如何是好。但重九華卻沉着一張臉又重複了一遍要求。
于是重千九跪地謝恩,帶着一絲苦笑将自己的舌頭吃了下去,因為那一句話,他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可那個人卻還是笑眯眯的站在尊主身邊,滿臉風輕雲淡。
晏溫冷眼看着發生的一切依舊無動于衷,只是握着重九華的手,見重九華餘怒未消,又眉眼帶笑連哄帶騙說了很多話才讓重九華平靜了下來。
晏溫回眸再看重千九,言語裏卻都是利刺:“罵的真好,不想看小倌是怎麽操弄你家尊主的就盡早滾出去。”
歷練七百年,自以為是銅牆鐵壁百毒不侵了,卻沒想到被這一句話,字字誅心。
重千九起身,出門的最後一瞬他看到晏溫抱住了他的尊主,二人并肩相擁站在一起,而重九華的表情是他這輩子都沒見過的溫柔與陽光。
重千九出了門卻沒有走遠,只是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裏,原來他不在的七百年裏,他的尊主也變成了耽于淫樂的存在。
可如果只是淫樂,為什麽要說那種話
他從未見過那樣的重九華,看樣子在他閉關期間真的發生了不少足以颠覆一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