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僧(一)
鬼魅林裏樹高百丈,即是白天也遮天蔽日的好不陰暗,眼下黃昏剛過便已然是黑黢黢的了,林裏別的活物沒有,烏鴉貓頭鷹倒是不少,一到夜裏叫聲凄厲氣氛就變得更加詭異。
所以,晏子非倆人見今日是走不出這林子了便找個枝幹粗壯樹冠如蓋的老樹坐下歇了。
晏子非左手拿了柴火右手指尖燃起了一團黑色火焰,那火焰雖是黑色的,可點上去确是一片亮光,照的他二人四周白晃晃的。
安卻骨自幼見到的妖大都不愁生計不沾煙火的,縱是有一身的妖力也都用在了打架鬥法之上,今日見晏子非用那妖法點火,不免覺得新奇,纏着他直問。
“晏兄,你這叫人好生羨慕啊,別人是空手套白狼,你這是直接空手套柴火啊,還會不會別的了?”
“這個不是尋常妖都會嗎?”
安卻骨眼下滿腦子都是自己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哪裏聽得進這些,直興奮地搓着手要求晏子非變出一道美食出來。
晏子非無奈,只好照做,揮手間大魚大肉便擺在了安卻骨的眼前,這下可把她給樂壞了,也顧不得手幹不幹淨,撕了一塊雞肉便往嘴裏送,但嚼了幾口卻覺得味道怪怪的,不知道少了點什麽。
“晏兄啊,你這飯有點奇怪呢。”安卻骨把其他幾個菜都嘗遍了這才總結道。
“不好吃吧?”晏子非倒是一點都不震驚。
安卻骨吧唧吧唧嘴:“也不是,就是感覺少了點什麽。”
“這是當然,人界的飯菜可是千滋百味,就是同一道菜也未必味道一樣,而且掌廚的人多年歷練自有自己的一番風味,妖術又如何能比?”
聽了這話,安卻骨有些明白了,雖然這用妖術制的菜有些奇怪,但她依舊吃的滿嘴油光。吃飽喝足以後,又想起了早已遠走的晏溫,忍不住嘆道:“其實那個死變态說的也沒錯。”
在一旁思索着要不要弄個房子出來的晏子非聽了這冷不丁的一句話,還沒做什麽反應便又聽到了安卻骨接二連三的幾句。
“太無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為什麽我偏偏是個人呢?要是妖的話,就可以學點妖術了。”
“其實是人也沒關系啦,人界修仙問道法術多了去了,都怪我自己好吃懶做的,妖域裏有個樹精可有意思了,天天被人界的道長追,一來二去竟自己琢磨了一套法術出來。它運氣也忒差,我們都叫它老黴頭,它一個樹妖,什麽都不幹,就是在人界老老實實當顆普通的樹都能被各路道士揪出來,一大把年紀了,被揍的可慘了,後來實在混不下去了就在妖域躲着了。”
說着說着,想起那位有趣的老頭安卻骨竟忍不住笑出了聲,拍着晏子非的肩:“晏兄,那老黴頭可有意思了,改日介紹給你認識。”
“所以,你那些三腳貓功夫都是它教的嗎?”
聽了這話,安卻骨老臉一紅慚愧道:“咳,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啊,老黴頭讓我出去別說是它教的。”
“噗”,晏子非忍不住笑出了聲,火光搖曳下照的晏子非五官俊挺煞是好看,許是美人不在沒個做比的,晏子非笑開了竟也晃的安卻骨一時移不開眼。
“你這可真是”晏子非醞釀斟酌了一番,忍俊不禁的又補了倆個字。
“頑皮”
安卻骨百無聊賴搔搔頭:“哈,那老頭兇得很,這不是年輕不懂事嘛,嗨,想當初也沒少捉弄它,其實也怪那老黴頭不正經,別人修道拜師都是一跪二拜三點香的,它倒好,教我之前給了我一份很長很長的名單。說是讓我學成給它報仇,唉,走之前也沒和老黴頭道個別讓它再找個徒弟,它那挨打無數次搞出來的功夫怕是要後繼無人了。”
“那你還想學嗎?”
安卻骨一聽這話就精神了:“想啊想啊,現在妖域也回不去。就是在人界度日也得學點手藝傍身不是?現在我也就逃跑有能耐,可就像在賭坊那次一樣,人一多圍在一起就只能等死了。”
晏子非摩挲着下巴,想了想笑道:“也是,那我教你吧。”
“哎,你這個都會啊?難不成也是被求仙問道的那些人揍多了?”
“怎麽可能,活得久了自然什麽都會一點。”
安卻骨又看了晏子非一眼,單看看那翩翩公子年紀輕輕的模樣,實在和活得久沒什麽關系。
“那老爺爺您多大了?”
“老爺爺記性不好,忘了。”
見晏子非入戲極快,安卻骨越發頑皮:“老爺爺家住何方?有幾口人呢?”
“家住東海,孤家寡人。”
“那老爺爺可有妻室?”
“有過,命薄,走得早。”
見晏子非說的還真像那麽一回事,安卻骨忍着笑又問:“老爺爺沒想過再續弦嗎?”
“家妻貌美,沒想過。”
“那敢問老爺爺妻室多大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安卻骨的錯覺,總覺得晏子非聽了這話眼裏的亮光一點一點熄了下去,聲線也低了幾分。
“年方十八。”
“噗”安卻骨頓時樂了,笑地險先直不起腰,晏子非看着她,臉上也漾起了柔和的笑意。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去小解,這黑燈瞎火孤男寡女的真叫人不好意思。”
晏子非“……”
說是這麽說,但安卻骨完全沒有表現出一點不好意思,提了那身大紅色的長喜服便找個隐蔽的地方解決內急去了。
倒是晏子非,無語片刻後又囑咐道“別走太遠。”
遠遠的,聽到安卻骨應了一聲“知道啦。”
“呼”晏子非深呼一口氣,仰頭看着天邊一輪圓月,銀輝照耀,滿目瘡痍,仔細想想,他是真的忘記了,在這世上到底活了多久呢?
思緒還沒飄搖,便被鬼哭狼嚎的一聲拉了回來,晏子非丢下手裏的柴火萬分無奈循着聲源過去。
遠遠的便望見幾個鬼魅繞着一顆大樹發出凄厲詭異的聲音,安卻骨倒是聰明也顧不得衣衫整不整的就爬上了樹。底下鬼魅見夠不到,紛紛伸長了手跳起抓着安卻骨的腳腕就要往下拉。
在樹上的安卻骨一面鬼哭狼嚎一面狠狠往下踹,這畫面看得晏子非哭笑不得,他暗暗腹诽不過是些只會吓唬人的東西。
安卻骨只顧着往下踹了,沒想到衣裙垂了下來被下面的鬼魅抓了個正着,随後布料碎裂的聲音便傳入了晏子非的耳中,聽了這聲晏子非眼裏淩冽異常,随即便沖過去。手上的黑色妖焰先他一步飛過去狠狠的砸過去,那幾個鬼魅慘叫一聲悠悠轉身。
鬼魅,妖界裏一幫游手好閑妖不妖鬼不鬼的東西,整天無所事事欺軟怕硬由于不成氣候妖君也便任其自生自滅數千年,這小小的鬼魅林便是它們唯一的領地。
說真的若不是今日讓他給撞見了,不然就是有天大事他也不屑和他們動手。
那幾個鬼魅似乎很不識趣,搖搖晃晃着向他慢慢走來,縱然這種東西在妖界多了去了,但是看着他們那潰爛不堪滿是膿水的臉還是忍不住胃裏一陣翻騰。
黑色的妖焰聚在一起,“嘭”的一聲向四周散發開來。一陣刺耳的聲響過後那幫鬼魅便消失的幹幹淨淨,只有地上幾譚烏黑的液體證明着剛剛發生的一切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
死死抱着樹的安卻骨本打算嗷幾聲來着,不曾想這麽輕易就被收拾幹淨了。于是安卻骨一臉尴尬的打着哈哈:“哈,晏兄,這邊……真是風景獨好,哈,是吧,哈哈哈。”
晏子非扶額輕嘆倆聲只道:“你下來吧。”
聽了這話,安卻骨摸摸鼻梁,慢騰騰的從樹上滑了下來。晏子非脫了黑色外袍圍住了安卻骨撕掉長裙之後光溜溜的小腿,安卻骨這才意識到那幫子鬼魅把她的衣服糟蹋成了什麽樣子,忍不住忿然道:“那幫臭流氓,抓不到人就撕衣服,太不厚道。”
突然,他們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阿彌陀佛,施主沒事吧?”
晏子非将身旁的安卻骨護在身後猛的回頭,原來是個僧人,什麽時候來的,他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看來此人不簡單:“沒事兒,敢問您是?”
僧人打量了他們一眼:“貧僧法號青玄,聽到有人求救便匆忙趕來,看來施主安然無恙。”
晏子非眯着眼,看這僧人眉間泛紅,心知來者不善,但也沒有發作。
“大師,我們沒事兒了。”安卻骨也道了一句,上下打量着這身着大紅袈裟的和尚。
“天色也不早了施主可是打算在這妖林過夜?”
晏子非拉住了安卻骨點頭不語。
“貧僧下山原是為化緣而來,途經此地眼下并無去處,施主若不介意,便和貧僧一到尋個去處歇了吧,夜裏妖物多貧僧雖佛法不濟,但庇護倆位施主還是綽綽有餘的。”
安卻骨生來不喜僧人,總覺得他們規矩太多,看這僧人還沒說幾句話就一口一個貧僧貧僧的,聽得她頭都大了。
雖百般無奈,但對這佛祖腳下的營生也不敢造次,只得恭恭敬敬道:“我們已經尋了個好去處,大師若不嫌棄便一起吧。”
短短幾句話,酸的安卻骨簡直牙疼,見那和尚又打算文绉绉的扯些什麽,也顧不得佛門中人不近女色了,拉着和尚就走。晏子非微微颔首什麽都沒說,跟了過去,在倆人不注意間将點在原地的黑色妖焰換成了尋常火焰。
所以當安卻骨看到火焰變為紅黃色時,這才想起自己身邊還有一只妖,直怪自己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