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世無雙
“再有五裏,就到鬼魅林了,可以了吧?”
晏溫笑着點頭看着重九華又道了一句:“謝了”。
這人就是這樣,開心了笑,傷心了笑,疼了笑,不疼也笑,怕是提刀殺人放火作惡多端時也該是滿臉笑意。
哪怕知道他的笑并沒有什麽意味,重九華還是看的心頭一暖,見晏溫笑意還未斂去,重九華冷哼一聲:“道謝就道謝,笑什麽?還真以為自己是出來賣笑的嗎?賤得慌是吧。”
晏溫權當沒聽到,依舊是滿臉的笑意,不管怎麽說從妖域出來還是覺得視野開闊,整只妖都舒暢了許多。
重九華的轎子出了陌王宮便換上了幾只灰黑色的魔獸來拉,腳程極快,沒多久便停在了鬼魅林入口。
轎子一頓,晏溫便跑了下來,立刻掀開了箱子,生怕安卻骨受不了這份罪。
被放出來的安卻骨果然臉色煞白,不過見自己總算是逃出來了,高興的什麽都忘了,一蹦高幾尺連連向晏氏二人道謝。
見安卻骨歡脫的如匹野馬,暫且拉不住晏溫便沒管她了,只拉住了晏子非:“現在人是弄出來了,你打算怎麽辦?”
“先回人界吧”
“也好”晏溫回頭看了眼還在等他的重九華又道:“那我們就此別過吧,出來這麽久了得回東海看看了。”
晏子非點頭贊同,只問道:“和重九華一起嗎?”
“嗯”
“他不會難為你吧?”
晏溫聽了這話又笑了,和往日裏的那些笑都不同,眉眼裏都帶着亮光:“哈哈,不會,這麽多年了,他什麽性子我還是了解的。”
晏溫還想再說些什麽,便覺腰間受了力,猛的被勾到了一人懷裏。
“出爾反爾是吧?你昨天求我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道個別而已,這就走了。”
也不知道這倆人說了些什麽,只看晏溫笑成那個樣子,重九華就氣得五髒六腑哪裏都疼,很不舒坦又将晏溫的下巴緊緊捏住:“道個別很開心是嗎?你們晏家道別方式可真是奇特。”
見重九華舉止輕浮,晏子非的手指捏的直泛白,可看到晏溫沖他使眼色,也只好作罷。重九華也注意到了倆人的眼神,當即便炸了:“眉來眼去的,眉目傳情呢是吧?”
語畢便将手從晏溫下巴上挪開,順着脖頸衣領滑進了衣衫,晏溫面色有些不好看,剛打算開口,重九華便被一個滾過來的重物撞了一下。
來人可不就是那安卻骨,見他們三人立在這說得熱鬧,剛打算過來,遠遠的便看到重九華那人對晏溫拉拉扯扯的,最後竟,竟然……
安卻骨哪裏忍得了美人受這委屈,當即一腦袋撞過來,母雞護崽似的将晏溫護在了身後。
別說重九華了,即是晏氏二人也沒反應過來,重九華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便聽到了安卻骨的破口大罵。
“死變态,醜流氓,登徒子,不要臉,警告你不許碰美人。”
重九華看着眼前這丫頭呲牙咧嘴的模樣,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夠了這才搭腔:“看來,你這晏家二哥哥也沒白疼你。”
“可是,你就是在這朝我橫也沒用,還不如問問你的好二哥,為了救你昨天答應了我什麽條件。”
重九華突然興起故意激她,安卻骨也沒細想這二哥又是什麽意思,只氣得頭昏眼花沖他直吼:“不管美人答應了你什麽,現在都不作數了。”
“呵,你說不作數就不作數?那你走之前裝腔作勢做甚,那會怎麽不想想你的美人,不過是想着利用他而已,現在又何必虛情假意?”
聽了這話,安卻骨徹底慌了:“不是這樣的。”
重九華嗤鼻“不是利用又是什麽?你不然現在就回去,嫁了那妖君,日日被他騎受他壓。他爽夠了,自然榮華富貴少不了你的,何苦死乞白賴纏着晏大還要把晏溫也搭進去。”
“重九華,你夠了。”
重九華那張颠倒黑白的嘴,他清楚,晏子非也清楚,可這安卻骨不知道,晏溫生怕那張碎嘴再說出什麽不得了的話,慌忙止了他的話頭。
安卻骨果不奇然咬着下唇滿眼通紅,扯着晏溫直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沒有那麽想,我要是知道他這麽欺辱你,說什麽都不會就這麽逃的。”
沒待晏溫說什麽,晏子非便将要哭不哭的安卻骨拉入了懷中:“別信他,他這是在胡說,你仔細想想晏溫是那樣的人嗎?”
見那丫頭那麽輕易就露出了那種表情,重九華也覺得沒意思,倒是晏溫臉色更難看了,拿着一縷白布将重九華綁了個結實,拖到了安卻骨身邊只道了倆個字:“道歉。”
重九華也是個識趣的人,看着晏子非滿眼兇光當然不會梗着脖子作死,只嬉皮笑臉湊到了安卻骨身邊輕飄飄來了一句“對不起了。”
那話說得敷衍,安卻骨從晏子非懷裏擡起頭來眼睛依舊是紅的,也不管那死流氓說了些什麽,直扯晏溫的袖子:“美人,我沒有那麽想,真的。”
晏溫一手攥着那條白布,一手揉揉安卻骨的腦袋道:“別聽他胡說,這人就是這樣,颠白倒黑的本事在六界裏也是出了名的,所以他的話,一個字都別信就是了。”
重九華看着晏溫落在安卻骨腦袋上的手,仿佛有根針也落到了自己心頭,直紮的他皮癢:“嗨,信也罷,不信也罷,這世道哪輪的到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別說我還沒做什麽,我就是欺辱他你又能如何?別說欺辱,你們一走我回頭就把晏溫剁成肉泥你又能耐我何?”
這次不待安卻骨有什麽反應,晏溫便眯眯笑着将那白布纏上了重九華的嘴,猛然收緊,直教那重九華再開不了口。
“子非,我們先走了。”
晏溫草草抛了一句話就要走,卻被安卻骨攔住了:“美人,你別和他走,這人喪心病狂誰知道半路又會做出什麽事?”
“無妨,他要欺辱也罷,剁了我吃餃子也罷,都得各憑本事。誰為刀俎誰為魚肉,還說不準呢,放心,你且跟着子非,我們改日再見。”
語畢,不待安卻骨再說什麽,晏溫便扯着白布拖着重九華又上了轎,雖說重九華一路狼狽,嗚嗚直叫,但他手下那些魔物,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晏溫,面面相觑,最後還是選擇性失明,權當沒看到,硬着頭皮起轎回魔界。
重九華說不了話,惱的四處踹轎。
晏溫沒辦法只好将白布收了。重九華剛被松了綁便将晏溫撲倒在轎內軟墊上,掐着晏溫的脖子撒野:“好啊,長本事了是吧?敢綁老子,過了河就拆橋還有沒有良心了?”
晏溫碧色眸子裏完好地倒着重九華的身影,看着這人晏溫忽然咯咯笑的渾身直顫,笑夠了才正言道:“說真的,那個人,你別再招惹了。”
重九華冷哼一聲從晏溫身上起來老老實實坐到了他身邊,見重九華不應,晏溫又補了一句:“聽到了沒啊?”
“你就這麽護着他?”
“你知道的,我把她當親妹妹疼。”
見他答非所問,重九華不置可否,晏溫還是不依不饒,聽的重九華煩了便伸手在他滑膩的臉蛋上掐了一把:“別想別人了,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晏溫又笑,右側臉上罕見地擠出了一個酒渦,重九華拿手指戳了戳:“整天傻笑什麽呢?”
“不笑難不成哭嗎?”
“我倒還真想看你天天哭。”
“哭也不能便宜你,要哭也窩在我們東海哭,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誰管你肥不肥的,我忙也幫了歉也道了,現在就給我滾回伏魔殿。”
見重九華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麽,晏溫無奈的搖了搖頭。
重九華生性惡劣,總喜歡做一些惡趣味的事情,六界之中不是對他厭惡萬分,便是對他喊打喊殺,不幸目睹他那些惡俗玩笑的,也大多寧願自己瞎了眼,惡極一時,人界甚至将他的畫像貼在了自家門前,其鬼厭神棄的程度可見一斑,想來天上地下也唯有身邊這只叫晏溫的妖願意這麽不溫不火的看着他了。
思即如此,重九華便沒怎麽犯渾,一魔一妖擠在一個轎上插科打诨嬉笑怒罵倒也和諧,灰黑色的魔獸則喘着粗氣向他們的老巢奔去。
而鬼魅林這邊,跟在晏子非身後的安卻骨再一次提到了晏溫。
“晏兄,我還是很擔心美人,他真的沒事嗎?”
眼下太陽已經臨近落山了,暖烘烘的照的人一步都不想挪,晏子非皺着眉再次解釋:“沒事。”
“哦”
晏子非拖着安卻骨繼續走,眼下雖到了鬼魅林但到底還是妖君的地盤,沒辦法用日行千裏遁地,亦沒法用橫天跨海飛升。
不得不說,妖域不愧是世世代代駐防下來的,關于這方面設的禁,怕是四海八方天上地下再找不到如此完備的了。
“晏子非,你看”
有人在喊他,于是晏子非猛的回頭,一回頭便看到了還是一身喜服的安卻骨笑出了一口大白牙,手裏拿着一根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粗壯樹枝。
與記憶裏的畫面有些重合了,晏子非一步一步走近,最後在安卻骨面前停下,目光如炬盯着安卻骨的手腕看,安卻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寬袖倒滑露出了一小截手臂,白的像段荷藕。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左手手腕上有片胎記,那胎記是紅色的,像是條小飛龍,又像是蛇。
作為一只妖,晏子非從不信神佛。但此刻,他忽然覺得,歲月悠長,天地浩大。你看這山長水闊衆生芸芸的,能夠相遇,誰又能說不是緣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