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就是想問你,你到底和鳳夕改聊了什麽?”
“對了泰來。”鳳枭心虛地笑笑,十分生硬地轉移話題。“你也是府中小厮,哪有直呼全名,而不是喊老爺的。”
泰來心裏想,就他也配。但是這心理活動是不能露在明面的,他只能撐起一貫的傻笑,看上去頗象是個真正的傻子。
“鳳枭?”
鳳枭是真的不想說的,然而被泰來反複哀求,最終還是松了口。
“回去說,我現在不想說嘛。”話一出口,她就後悔。這講話的腔調活像是風化街的同行,溫溫軟軟的撒嬌,又甜又膩。
其實鳳枭的聲音本來就柔軟甜美,張氏是南方人,她講話的感覺随了張氏,一口糯糯的吳侬軟語,嬌得人魂都飛了。
她平時,那是全憑着一身正氣強撐。
泰來被這突來的驚喜砸到了頭,愣在當場,久久不能平複。鳳枭才不理他,羞惱之下徑自離開,直到佳人倩影已經足有十幾米開外,這傻小子才撓撓頭,收起滿臉的癡笑。
啊,她剛才那樣子真可愛。彎彎的黑眼睛裏似乎承裝着整個夜空的群星,雙頰浮起淡淡紅暈,竟是難得的嬌氣模樣。
想着,他的目光也漸漸深邃起來。
這個慣于裝瘋賣傻的男人終于在這漆黑一片的夜裏,想着他可愛的小未婚妻,露出了他的全部的內在,那樣鋒利而冷酷,眼神是深山叢林裏矯健巨狼才擁有的,獵食者的神色。
回到小院的時候,鳳枭固然嘴上不饒人,卻依舊等在門口,半側着身子,毫無自覺地任由月光勾勒出較好的身段。
“這次該說了吧。”泰來湊近鳳枭,低頭看着她頭頂的發窩,賤賤地笑起來。
鳳枭白了他一眼。
“不過是說兩句去歷練的事情。”
泰來問道:“什麽時候?”
“明天出發。”鳳枭沒好氣地說着,就轉身要回到房間,被泰來偷偷抓住一個衣角。
“你一個人啊。”那男人大型犬一般濕漉漉的目光好像鳳枭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一般,她抽抽嘴角,挑眉看他。
“怎麽?”
“帶我一個嘛。”男人軟軟地撒嬌。
鳳枭不大吃這一套,冷漠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泰來立刻改換策略。
“你想一下,我是很有用的,出門在外,尤其是深入叢林總要有個小厮打雜不是?帶我去,不比帶其他人要好。”
這是非要跟去,沒得商量了。
鳳枭哼了一聲,留下一句再說,就回到房間。
泰來也沒什麽表情,只是意味不明的笑笑。
次日清晨,鳳枭收拾齊整了準備從窗子偷偷出去,結果半邊身子還卡在半空中,就看到窗下坐着個熟悉的人影。
“泰來。”她這次真的羞惱起來,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人會一大早堵在她窗下,料定了自己是不打算帶他走,所以幹脆死纏爛打。
男人仰着頭,目光所及之處是女子穿着小牛皮靴的纖纖玉足。
“你這是做什麽啊?”他目光的意味很清楚,帶着控訴,這是在責怪鳳枭一個人偷偷跑走的行為。
她沒由來的氣虛。
自己歷練,也沒有點頭答應,怎麽就被臊成這種樣子,她是又急又帶點氣,不過是氣自己,張口要說話,一個字音還沒吐出來,就聽到門口跌跌撞撞的腳步聲傳來。
鳳枭倒不擔心被看到,連鳳夕改都管不得她,她還怕什麽。
泰來卻知道人言可畏,故推了鳳枭一把,自己躲到陰影裏,還沖着她做一個鬼臉。
哦,冷漠。
鳳枭便不再理會這人,轉頭看向那個面色發白的小丫鬟,心裏無奈,看那小腿哆嗦的,自己就這麽可怕嗎?
“小姐,前院,二皇子來訪。”那小丫鬟怯生生,細聲細氣地回着話。
鳳枭還能說什麽,擺擺手示意知道了,你去吧。
結果那丫鬟剛走,泰來就伸出手抓住她衣角,這男人跟衣角有仇是嗎?
“幹什麽?”
“你要去前院,見龍祁。”這肯定的話音,和委屈的眼神,鳳枭抽抽嘴角,不大想理他。
見鳳枭真的不回答,泰來也就放了手,只是一再腔調:“你不能丢下我帶別人去。”
好像誰都想去似的。
鳳枭點了頭,就匆匆趕到前院了。
到正廳的時候,鳳枭并沒有看到鳳夕改的身影,看來是昨天晚上氣得狠了,甚至連鳳淩和林氏都沒有出面。
她搖搖頭,客人來訪,主家沒人作陪,鳳夕這男人的氣度也就如此了。
“龍祁,抱歉來晚了。”
正廳黃桃木雕成的太師椅上坐着的男人聞聲回過頭來,氣質文雅,模樣俊逸,早晨淡漠的日光落在他的眼角,書卷氣十足。
每次看到龍祁,鳳枭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記憶,他初見的時候是在那麽狼狽的情形,這男人無比的強大,而現在他們已經比肩。
“你來了。”他說道,站起來迎接。
鳳枭快步走過來,坐在另一邊,說道:“來找我有事?”
“無事就不能來拜訪了,還是在你眼裏我就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龍祁骨子裏還是有一點惡趣味,感覺到鳳枭心情不錯,就開了個玩笑。
她也就順理成章地接了下去。
“是啊,所以說吧,什麽事?”
“我倒是沒什麽事。”俊朗的男人以一個十分标準的姿态喝了一口茶,喝完皺起眉,并沒有說什麽,想來還是嫌棄茶葉的。
“倒是你,昨天是怎麽回事?受傷了?”
“沒,例行争吵。”
龍祁不是迂腐的人,他大概知道鳳枭家裏的情形,只是不好說話參與,但是勸鳳枭聽話的言語他自然不會說得,只是笑笑就揭過這個話題,轉而說道:“那你有什麽別的打算嗎?這段時間在府裏住不消停吧?”
“我是打算出去歷練。”鳳枭輕描淡寫地說道。
“哦。”他看了一眼鳳枭身上明顯是為了活動而穿上的衣服,皺起眉頭。“所以,你這是不聲不響地就要自己走了?去哪?我們之前見面的森林?”
“怎麽可能,我是打算一會兒和你說的,至于那片森林,不去了,我現在去哪裏也沒什麽用處。”
“有目标了?”龍祁這才臉色好看起來,笑嘻嘻地調笑道。
鳳枭認真地點頭,輕啓朱唇。
“去黃昏之地。”
這片大陸雖然廣袤,但其實已經被人探索了很大的區域,很多地方都有人煙存在。但只有兩個地方,堪稱死地,迄今為止沒有人能定居在那裏,一個是無望海淵,另一個就是黃昏之地。
黃昏之地其實是一片森林,裏面也并非一片死寂,反而生機勃勃,但正因為如此,才是人類的絕命之地。那裏最外圈都存在魂君等級的魂獸,要知道即使是自幼苦練,也有大量的人終生不能達到魂君,更甚至很多人是完全沒有修煉的天賦。
再向深處,只會有更危險的魂獸存在。
那是名副其實的死亡之地,人類死亡之地,和永恒的墓地。
龍祁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放下茶杯,嚴肅地看着鳳枭,他一直把她視為自己的妹妹,怎麽可能看着她如此冒險。
“不行,那裏太危險了。”
“能有多危險?”鳳枭不大相信,也怪不得,她自幼仰望的人現在被擊敗,而她之前那個世界裏又是第一殺手,對這個陌生世界的危險恐怕估測失誤。
“多危險?直到現在所有進入中部地區的人,無人生還。你覺得自己很強嗎?到魂君沒有?沒到魂君就是去送死罷了,更不要講你還要一個人去,就是幾十條命也不是怎麽送的。”龍祁一貫是溫和到甚至過于寵溺的地步,這次是真的惱了,說話半點也不客氣。
鳳枭張口結舌,胸中鼓起的驕傲的小氣泡被狠狠地戳破。
是了,她已經能把鳳夕打的落花流水,然而在這個強者如雲的世界裏,她還不是魂君,連登上這個璀璨舞臺的資格都沒有,她,太驕傲,太自滿了,上一世的成功險些讓她忘記現在的弱小。
“是我錯了。”她說的很果斷。
龍祁笑着說道“這才對嘛,那你還有什麽計劃嗎?”
“我要晉級魂君。”鳳枭這次說的極其堅定,眼睛裏閃着信念的火光,那是在一顆強者之心的驅動下做出的決定。
龍祁點點頭。
“去我那吧。”
“你那?”鳳枭疑惑道。
龍祁不禁失笑。
“是了,你這丫頭一直沒常識的,我現在還在念書,帝都軍事學院,憑我的身份能帶兩個人去學校。不能聽課,但是可以借用訓練場那裏可是最好的磨練自己以圖晉級的地方了。”
“去嗎?”他說完,挑挑眉毛。
鳳枭連猶豫的時間都沒留給自己,立刻點了頭,龍祁不可能害自己的,她很堅定的這樣想。當然,也是因為她沒什麽好被出賣的,而龍祁如果想要對她做什麽,也用不着這麽麻煩。
“只是……”
鳳枭吞吞吐吐,說話說得零零碎碎。
“只是什麽?”
“那個……她什麽時候如此婆媽過,但是直覺告訴她,不大好讓龍祁知道泰來要跟着的事情。
話還含在口中,就聽到一聲很響亮的杯子落地的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