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素握着手電筒,緊緊跟在人面犬身後,心中七上八下的。
沒想到來了銀子岩,謝憑沒找着,倒是先遇上兩個怪物。
她現在抓不定主意該怎麽做才好,是找機會逃跑,還是真的乖乖跟着它?
老鬼像是看透了她腦子裏的想法,建議道:“我看你還是跟着它吧,這裏地形複雜,瞎跑落不了什麽好,你本來就打算找謝憑,不如見了謝家人問個清楚。說不定……謝憑也在那裏呢。”
危素聽着覺得有理,也就不動什麽歪心思了。
在寂靜之中走了一小會兒,老鬼又開口了,聽上去有點猶猶豫豫的:“危素啊……”
它很少這麽正兒八經地叫她的名字,她乍一聽,覺得怪極了:“嗯?”
老鬼:“沒什麽,就是想告訴你見了誰都別緊張,放心大膽地往前走。”頓了頓,“還有……咱倆也這麽多年的交情了,我平時說話可能挺讨嫌的,但有件事不管怎麽樣你得信我——我從來就沒想要過害你。”
聽了它的話,危素心裏不由得湧上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為什麽老鬼要說這樣的話?好像在給她打預防針似的。
她恨不得立馬開口問個清楚,可礙于人面犬在旁邊,只好把到了喉頭的話都咽了回去,悶悶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很快,面前出現了一道石門,兩側各擺着一尊巨大的異獸石雕。
危素想看清楚那是什麽,剛把手電筒的光打過去,人面犬就撲了上來,兩條前肢有力地把電筒從她手裏打了下去,她只來得及匆匆一瞥,那石雕獅子不像獅子,麒麟不像麒麟,長相古怪,她沒見過,叫不出名字來。
手電筒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被摔在地上了,這一次它閃了兩下,徹底報廢。
黑暗中,人面犬喉嚨裏咕嚕一聲,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
危素心中暗叫倒黴,以為自己的舉動惹惱了它,它要對自己發動進攻,沒想到,它只是叫了一聲,就繼續往前面走去了。
危素的眼睛很快适應了黑魆魆的環境。
沒有光線的情況下,人面犬看起來是模糊的一團,它似乎觸動了什麽機關,随即大石門發出“喀”的一聲輕響,緩緩地從中間分了開來,裏面透出昏晦的橘黃色燈光。
人面犬立在門前,影子拉得老長,回頭看了她一眼,示意她過去。
不知道裏面有什麽在等着自己,危素實在沒辦法淡定,心髒開始砰砰狂跳起來,一下一下的,聲音大得好像是在敲擊她的耳膜。
危素想起一句老話,“開弓沒有回頭箭”,她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感覺兩只腿就像是被灌了鉛一樣沉重。
然而,她還是努力提起了自己這兩只沉重的腿,一步一步,往裏面走了進去。
巨石門在她背後輕輕合上,接縫的地方飄出一股細塵。
她面前空無一人,只有一條蜿蜒前伸的甬道,曲曲折折,不知道究竟有多長,兩側是或淺或深的溶洞,還有別的石頭甬道。
人面犬朝着裏面長嘯兩聲,嗷嗚嗷嗚的,聽起來已經不太像狗,更像是狼。
由于特殊的環境,它的嘯聲久久地回蕩着,由近及遠,又由遠及近,一瞬間竟然給人鋪天蓋地的感覺。
危素聽見一些響動,她警惕地看向不遠處的一處洞穴,那裏,一道石門自下而上被拉起,還沒拉到頂,一個女人已經彎着腰迫不及待地走了出來。
她穿了一身漿得發亮的墨藍色布衫,腳下蹬一雙黑布鞋,頭上烏黑油亮的發絲梳成一個圓髻,斜插着一根細細的銀簪子。
她甫見到危素,臉上有驚訝之色飛快地掠過,但很快又收斂了起來。
這女人有着一張危素熟悉的臉,臉上卻是她不熟悉的神情。
危素瞪大了眼睛,喉嚨發緊:“……萍姐?!”
她給謝憑請的護工,怎麽會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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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月華出現的時候,懷必正靠在一塊比較幹淨的石頭上假寐。
她的動作很輕,沒發出半點聲響,懷必睜開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他問:“你把他們拖住了?”
見他一開口先說的是這些,也不關心一下自己,她有些不悅:“那是自然,你守在這邊,難道沒有見到她是獨身一人的?如果不是我用幻術拖着,他們老早就趕上來陪你妹妹一塊兒進謝家了。”
沙月華說完一長串話,又微微喘了起來,一張小臉煞白。
懷必沒說話,拍拍旁邊的空位,示意她坐下休息。
她原本不想就那樣乖乖聽話,但更不願意跟他怄氣,別扭了一會兒,也就坐了過去,動作自然地把頭靠在他肩膀上。
懷必遞給她一瓶水,見她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又問:“那兩個人,好對付嗎?”
沙月華略一沉吟:“那胖子,我一個能幹掉十個……”
懷必聞言忍不住輕笑一聲。
她繼續道:“另外那個男人,就是十個我也動不了他。”
懷必想了想,道:“那避開就是了,他還沒有影響我們太多,如果真像你說的,他是個硬手,我們也沒必要跟他正面杠上。”
沙月華嘟囔着嘴:“要是你和我一起,未必對付不了他。”
她抓起懷必的手,把修長的手指一根一根捏着玩兒。這是她下意識的動作,并沒有什麽含義,從小到大,已經這麽玩習慣了。
懷必将手抽出來,給了她一個腦崩兒:“怎麽滿腦子打打殺殺的。”
話雖然是責怪的,但語氣輕描淡寫的,沒有明顯責備的意思。
沙月華正要開口說話,突然頭頂上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原來你們倆小娃娃在這兒談情說愛呢。”
她一下子彈了起來,眼神裏充滿了戒備,待看清楚來者,反倒松了一口氣:“你能不能別老這麽吓人?”
懷必慢悠悠地站起身來,問:“東西拿到了?”
渾身泛着青光的女人四肢并用地從岩壁上爬下來,她隆起的脊椎骨扭出明确的線條,像是下一秒就要破開薄薄的皮膚長出來似的。
她盤腿坐在兩人剛才坐的地方,“多虧你們給的線索,已經在我這裏了。”她別有深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女人故作惆悵狀:“可惜啊,光有這個還不夠,你們既然知道血玉心在那個姑娘身上,那血石在哪裏,應該也曉得吧?”
沙月華對她做作的神态很不買賬,再加上見到對方身上那幾條破布已經快兜不住她的胸部了,心下就更是反感,說起話來氣沖沖的:“我們怎麽會知道,這是你自己的事!你別……”
“好了小華。”懷必制止了她接下來的話,看向女人,“血石在哪裏,我們不知道,也不關心。你既然拿到了血玉心,也把危素帶到了謝家,交易就算完成了,我不覺得還有見面的必要。”
女人眼睛骨碌碌轉了兩下,打量着眼前這對男女。
不久前這兩人鬼鬼祟祟地潛進銀子岩,差點迷路,正好跟她撞上。
那男的見她對這裏的地形地勢了如指掌,便說要做個交易,讓她領一個叫危素的女孩找到謝家,免得走了岔路子,困死在這盤根錯節的地道裏邊。
她問他們有什麽好拿來跟自己做交易的,那男人想也沒想,吐出三個字,“血玉心。”她一聽,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幾乎快高興瘋了。
血玉心,她早就想要的東西,誰知道會自己送上門來,得來全不費工夫。雖然她想不通為什麽謝家的寶貝會在一個外人手上,但她不在乎。
只不過,她在這裏躲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遇見兩個不姓謝的人,而且四肢健全,腦瓜子也靈光,比那條不人不狗的鬼東西好用多了,叫她輕易放棄不好好利用一番,實在是讓人心有不甘。
思及此,女人咧嘴笑了笑,露出滿口黃牙,“我看你們還是替我把血石找出來吧,否則——”她看向懷必,威脅道,“我可不知道會對你那個危素做出什麽來。”
沙月華聽了,額角幾乎青筋暴起,手中不知何時滑下了一把輕巧的小刀,被她死死地攥着,刀刃閃着寒光。
她咬牙切齒道:“不要得寸進尺!信不信我讓你死在這!”
女人見狀,連連往後退去,後面就是石壁,她踮着兩只腳踩在上邊,手卻還撐在原地的大石塊上,擡起頭來死死盯着面前的兩人,姿勢扭曲怪異。
懷必将手臂一橫,攔在沙月華身前。
他的目光清冷銳利,嘴邊帶着諷笑:“你大可殺了她,倒省了我們的事兒。”
女人不由得一愣:“……你什麽意思?”
懷必:“字面上的意思。”
“有病!”女人啐道,她倒立着身子連連往石壁上方攀,不一會兒就消失得蹤影全無,仿佛這片溶洞一瞬間将她吞噬了下去。
“把刀收起來。”懷必掃了沙月華一眼,“你急什麽,也不動動腦子。”
沙月華悻悻的,過了會兒問道:“你真的不介意她殺了危素?”
他一哂:“她沒那個膽子,現在危素已經進了謝家的老巢,那種地方怎麽可能容得了她撒野。偷摸着溜進去找她想要的東西或許還成,殺人多半是不敢的。就算她真的殺了……也無所謂,那本來就是我們的目的。”
沙月華噢了一聲,笑眯眯地摟住他的手臂,“嗯,有道理!我笨點兒沒關系,夫妻之間,只要有一個人有腦子就足夠了。”
“誰跟你是夫妻。”懷必淡淡說道,但也沒把自己的手臂抽出來。
沙月華已經習慣了,也不惱,只是撇了撇嘴。
他拍拍她的肩膀,轉移了話題,“小華,你以後做事情不許再那麽沖動,像上次……”他一頓,“總之,我們手裏已經有幾條謝家的人命了,最好別再多一條。如果謝家盯上我們那還是小事,要是連累族人,你心裏過得去麽?”
沙月華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垂下頭,半晌,“對不起,我、我下次不會了……”
突然她猛擡頭:“你的意思是——那女人也是謝家的?”
“十有八.九吧,雖然我也不明白她為什麽會變成那樣,但她既然如此了解這裏的地形,不太可能是外人。”
沙月華皺着眉頭想了想,最後踮起腳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懷必臉頰上啵了一口,滿足地感嘆道:“我男人果然聰明。”
她問:“接下來咱們幹嗎?”
“把謝憑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