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路上的黃霧漸漸地散了開來,之前那股說不出的壓抑感頓時一掃而空。
見劉守還在發愣,葉雉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胖兒啊,幫我把車門關上。”
劉守照辦,回到副駕駛座上,他抖着嗓子問:“咋回事兒啊?”
“剛才那不是鬼打牆,是幻術,故意弄得跟鬼打牆似的。”葉雉潇灑地撩了撩頭發,發動了車子,“不過沒逃過爺的法眼。”
“所以,跟剛才攔車那姑娘有關系?”
“除了她還能有誰。”
劉三胖子聽了,撕心裂肺地嚎了一聲:“雉啊,你這又是在哪兒欠下的風流債啊!人姑娘才剛成年啊!”
要不是正在開車,葉雉真想踹他一腳,“滾你丫的,我都不認識她!”
有時候葉雉真他媽整不明白,為什麽胖子老覺得他為人風流沾花惹草的不正派?或許是有那麽點兒吧,可也沒像他嘴裏說的那麽誇張啊。
“真不認識啊,那她找咱們的麻煩作甚?”
“這樣吧,要是有緣再見,我幫你問問。”
劉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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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間段的銀子岩沒來什麽旅行團,來的都是些散客。
危素從入口走進去,溶洞裏濕冷陰寒的空氣一下子撲面而來。
山洞裏的岩石犬牙交錯,崎岖不平,有的巨石像是大蘑菇,有的石頭層層疊疊狀如蓮花,潮濕處生長着苔藓和地衣。
洞頂垂下鐘乳石石柱,那一個個尖尖兒懸在頭頂上,雖然距離腦袋還是挺遠的,但是她仍舊覺得不太舒服。
其他游客都時不時停下腳步來看看洞中的特色景點,像是瑤池仙境、雪山飛瀑什麽的,只有危素一個人腳下走得飛快,往深處走。
一是因為她此次前來并不是為了觀光,沒有游玩的興致;二是她本身沒什麽藝術細胞,那些所謂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行路的時候也見得多了,真不知道這些石塔、石幔、石瀑有什麽好瞧的。
尤其是景區安裝的霓虹燈一打光,五顏六色的映照在石壁上,好看是好看,俗氣也是真俗氣,穿梭在其中,還莫名有股陰森森的感覺。
“老鬼,給我指路。”她低聲提示道。
老鬼道:“你甭着急,這前邊兒開發好的路線應該是固定的,你先一路沿着走,走到底了,再往後的路,肯定能找到謝家。”
不多時,面前出現了一條蜿蜒曲折的河,看不出水深。較大的岩洞裏幾乎都會有暗河,銀子岩也不例外。
河邊修了臺階,危素走下去,岸邊擺着條木筏,邊上站着個小哥,手裏握着根長槳,一臉困意,看樣子是專門帶游客過河的工作人員。
危素想要過河,但在她開口之前,那小哥先說話了,帶着點桂林口音:“等多幾個人來,我不能只載一個過河的。”
她點點頭,表示可以理解。
過了會兒,陸陸續續地來了幾個游客,大家一起上了木筏。
危素起得早,此刻眼皮也有些打架,便打算閉目養神。
誰知垂下眼的一瞬間,竟然看到水底有什麽東西迅疾地游了過去,似乎是棕黑色的,體積還不算小。
她打了個激靈,一下子就精神了。
“你剛才看到了嗎?”危素問。
旁邊坐了個麻子臉男游客,還以為她在向自己搭話,問:“看到什麽?”
危素說了聲“沒什麽”敷衍過去。
老鬼:“看到了,可它竄得太快,沒看清。”
其實危素稍稍定了定心神之後,反倒覺得是自己大驚小怪。
溶洞這種地方,沒有陽光,又暗又濕,就算是有謝家坐鎮,不幹淨的東西應該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一些。
既然沒有正面攻擊造成傷害,她也就當做沒看見吧。
很快,木筏靠了岸。危素坐得靠後,要下去的時候還往後邊的河水裏張望了一下,等回過頭來,前邊的游客已經慢慢走遠了。
她上岸的時候褲管不慎濺上了些水,濕掉的布料貼着肉,不大舒服,于是半彎下腰去卷褲管,不料屁股被摸了一下。
她身體一僵,往旁邊看去,跟她距離近的只有一個人,就是之前坐在她旁邊的那個麻子臉。
危素怒極反笑,謝憑失蹤以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她心裏早就窩了一把火,現在正愁沒地方燒呢,發洩對象這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她直起身來,用足了氣力往麻子臉腳背上狠狠一跺,對方正要叫,她立馬上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的慘叫聲一下子堵在喉嚨裏,上不去下不來。
然後她一拳搗在他肚子上,兩手同時發力,一下子把他推進了河裏。
麻子臉呀呀叫了起來,他看起來不會游泳,撲騰着雙臂拼命呼救。
剛才撐船的小哥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此時回過神來,趕緊下水救人去了。
危素本來想放幾句狠話,但拿捏不準怎麽說比較有氣勢,于是沖着麻子臉“呸”了一聲,轉身麻溜走人。
老鬼好笑地嘀咕道:“這人脾氣怎麽越來越爆了……”
危素聽了,冷笑一聲:“軍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謝憑的一半。”
老鬼輕嘆:“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這話聽在危素耳朵裏純屬是狡辯,她說:“我可一直沒拿你當過外人,你怎麽對我的?你連你是什麽東西都要瞞我——我看你就不是個東西!誰知道你究竟還瞞了我多少事情……”
聽了最後一句話,老鬼心頭一跳,趕緊打岔:“現在不是咱們倆吵架的時候,你要算賬,等事情完了慢慢算。”
危素“哼”了一聲,五步并作三步地往前走。
不一會兒,剩下的游程就走完了,她來到了盡頭,黑乎乎的一片,周圍連游客的影子都見不到,大多數人沒走到這兒都已經折返了。
“現在呢?”危素問。
“在周圍的石頭上看看能不能找到謝家家徽,”老鬼道,“你還記得是什麽吧?”
其實這些東西老鬼從前跟她講過不少,但是因為五大世家離她這種底層從業者太遙遠,她一般都是路上無聊當故事聽,解個乏。
誰能料到有一天謝憑會成了陰陽謝家的人?誰又能料到自己還碰上個葉家的好事者?再加上那個司徒善……
之前還沒什麽感覺,現在回過味兒來,她突然産生了一種底層民工被中南海領導包圍着親切慰問的惶恐和虛幻感。
晃晃腦袋,危素蹙着眉頭回想了一下,答道:“舍子花。”
謝家的家徽是舍子花,傳說中開在黃泉路上的花,也就是紅花石蒜,梵語諧音過來是曼珠沙華。它最有名的名字是彼岸花,但行路的人都不喜歡這名字。
她湊在附近的石頭上仔細觀察,由上至下,由左至右,脖子都酸了:“啥都沒有啊。”
“那你去另一邊看看。”老鬼說。
左側也屬于游程盡頭,危素剛剛選了右側,其實左右之間不過是隔了個嶙峋的厚重石幔。
危素繞過石幔到了左側,二話不說,像剛才一樣直接湊到石頭面前尋找,恨不得能拿個顯微鏡來觀察。
接着,果然在某一處發現了一點暗紅色的幽光。
“老鬼你看,”她先是驚喜地低呼一聲,随後怪道,“可這就一小點點,也不是舍子花的模樣啊……”
老鬼:“你往後退退。”
危素直起腰,聽話地照做。
“再往後退。”
于是危素就這麽一直向後退,直到背部靠上了中間的石壁,仰頭一看,倒吸一口涼氣,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
一面石瀑從洞頂垂下,跟地面緊緊連接在一起,石瀑上一株巨大的舍子花赫然在目,倒披針形的花瓣開展舒卷,瑩瑩地閃着幽光。
原來她剛才找到的暗紅色小點,只不過是組成這朵花的千萬個點之一。
耳邊傳來老鬼得意的聲音:“早跟你說了,眼界放寬點,格局放大點。”
“沒道理呀,”危素喃喃道,“這可比外頭那些好看多了,就沒人發現?”
老鬼:“肉體凡胎的,又沒有陰陽眼,他們怎麽會見得着。”
危素像是被眼前的景色蠱惑了一般,上前輕輕碰了碰那株舍子花,“現在已經找到了家徽所在的地方,然後呢?”
“然後就找入口呗,入口一定就在……”
老鬼還沒來得及把“附近”兩個字說出來,危素就“啊啊啊”地叫了一聲,極其富有節奏感和音樂美。
——她的手掌被吸在上面拔不下來了!
沒來得及思考怎麽辦,危素只聽見門軸鉸鏈微動的聲響,下一秒,石瀑上凹陷出一道圓門,她身不由己地往前跌了一小步。
圓門與地面垂直的那條直徑正是門軸,它飛快地翻轉了一圈,危素就随着圓門的轉動被帶進了裏面。
随後,圓門再一次與石瀑變得渾然一體,從外面看起來毫無破綻。整個過程可以說是全程靜音,誰都不知道這裏有個女孩被石瀑吞了進去。
進去裏面以後,危素的手就從門上松了下來。
裏邊暗湧湧的,她被黑暗包圍着,眼睛還沒有适應環境,什麽都看不見,也許有什麽東西就站在她身邊,她不知道。
她很快回過神,贊了一句:“還蠻高科技的。”
老鬼:“……”
“所以我現在來到謝家的地盤了?”
“對,小心點,別冒失。”老鬼叮囑道。
危素“嗯”了一聲,從背包裏掏出手電筒,打開,白光頓時照亮了前面的路。
有了光,她心裏就有了點安全感。
這裏頭跟外面一樣潮乎乎的,地上的石板小路修得很馬虎,又窄又濕,一不小心腳下就是一個打出溜滑。
她小心翼翼地沿着小路向前走去,頭頂上的鐘乳石時不時有水滴到她頭頂上、身上。開始她還覺得正常,後來有些煩了,就舉起手去擋。
那水接觸到皮膚,好像有點黏糊糊的,她才覺出了不對勁。
她把手放在鼻子前一聞,還有股淡淡的腥臭味兒——見鬼,這他媽哪裏是水,分明是什麽動物的哈喇子!
她舉起電筒往頭頂上照過去,就在她頭頂上,燈光與黑暗交接的地方,顯出來一張面無表情的人臉,反射着光,白得像是抹了幾斤面粉。
那人臉大張着黑洞洞的嘴,嗬嗬地喘氣,兩顆森白的獠牙露在外面,口水正一滴一串地從嘴裏垂落下來。
危素駭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死死捂住嘴,好讓自己不要叫出聲來。
作者有話要說: 6月份和7月上旬,三次元事務繁雜,我的期末大劫就要到了,笑着活下去。
這段時間內,本文基本保持隔日更,可能偶爾掉落加更,請見諒,感謝理解~
最後還是想再強調一下,本文不會坑,大家可以養肥再看,不要抛棄我和《虺眼》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