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力道,那雙狠絕無神的血紅眼眸,仿佛讓連滄又回到了與她的初見。
那時的她,像一陣他無論如何也抓不住的風。
拂煙,當他聽到她這麽介紹自己的時候,他覺得再适合不過了。
而現在,她又要像風一樣,無情地從自己身邊拂過了。甚至連抓住她白色的衣角都是徒勞。
拂煙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殺了他們,皇帝,時簡。
掠過禦瑤那道氣焰正盛的粉紅紗帶,掠過咆哮的雷鳴閃電,拂煙像高高在上不可即的天神般俯視着巍峨雄偉的皇宮,仿佛只是在看沙灘上搖搖欲墜孩子築起的堡壘。
像一只離弦的箭,她穿梭過皇宮的各個角落,手中執着泛着清冷銀光的長劍,所到之處,長劍刺穿每一個擋路的人的身體。
他們都是無辜的,無辜的出現在她找尋那兩個人的路上。無辜的鮮血卻沒有濺到拂煙純白如雪的衣上,或許該感謝一手把她調/教至此的連滄,她如出塵般的修羅,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直到,那兩個人死在她的劍下。
連滄和禦瑤緊緊跟着她,卻無論如何也快不過她,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奪去一條有一條鮮活的生命。
一切,正好在自己預定的軌跡上按部就班的進行呢,禦瑤滿意地勾起唇角。
血紅的眼眸中倒映着那個笑容猙獰的皇帝,他的面前是兩顆鮮血淋漓的心髒,拂煙仿佛看到了,那些人活生生的把心髒從爹娘尚未失去溫度的身體裏剜出來。
還有時簡,就那麽自以為是地躲在皇帝寝宮的珠簾後,眼睜睜地看着兩顆心髒在妖血的浸泡下,一點點腐爛,本就腐臭無比的妖血味充斥着拂煙的鼻腔,激起的是更重的殺意。
長劍直入,沒有任何停滞和猶疑,刺入那個人的身體。
黃色的龍袍浸染上刺目的鮮紅,血紅的眸子正對上那個顫抖恐懼的目光,在呼吸停止的那一剎那,定格。
一條血路,再恰當不過。長劍利落拔出,正要對上時簡,一道熟悉的身影頓時擋在他身前。
“拂煙,你回不了頭了。”她身後的女聲得意而諷刺地說道。
當劍尖微微刺入那人的身體時,好像一切都清明起來,一切,塵封的記憶,一切,塵封的痛苦。
她猛然收回劍,連滄身後的時簡仍是驚魂未定,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失去理智的女子。
她定定地站在那,手中的劍尖不斷有血淌下,一滴,一滴,滴在腳下的琉璃上,發出詭異的聲響。
“師父,你沒事吧。”
擋在身前那個高大的身影仿佛置若罔聞,竟是也忘記了呼吸、移動,與那渾身上下透露着詭異氣息的女子一起,形成更加詭異的氛圍。
禦瑤看着倒在地上的皇帝,和一身纖塵不染卻沾上了耀目紅色的連滄,唇角的笑意更是要蕩到眼角。
“連滄,或許你該做好準備,怎麽向你的師父解釋這一切。”
他還是無動于衷般盯着對面手拿着劍怔怔的人,其實她根本沒有那麽堅強啊,全都是報仇和恨讓她撐到現在,但也全都是因為那些,才把她領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可為什麽不能是愛呢?
“連滄,你還不動手嗎?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你不動手,那不如讓我來如何?”
連滄在那條粉紅紗帶靠近拂煙之前,便已搶先摟過此時正呆住的人,果然,她很适時地倒在了自己懷裏,一如初見那日。
“公主,連滄卑賤凡身,只求與心愛之人茍延此生,無福得受公主莫大恩情。”
他明明一口一個公主,只求,那口氣卻渾然像是在宣布。
“好啊,好啊,連滄,你真的很好。你的兩百多年都白活了嗎?她是你的劫數你難道看不出來?你的抱負呢?你一輩子當個半吊子神仙,對得起當初的自己嗎?對得起你師父嗎?”
說完,她嘲弄地嗤了聲,“你以為你一廂情願,她便心甘情願嗎?你于她,是仇人了,你也親眼見過她仇人的下場吧,連滄,你何苦。”
“公主,連滄自問對不起許多人,可最對不起的人,卻是她。我看來,是要用我剩下的一生,去償還。”
他将拂煙打橫抱起,正挪了幾步。
“連滄,你站住!你想清楚,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他經過禦瑤身邊時,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拂煙或許是沖動了些,可公主莫當我也是好糊弄的,今日釀成這樣的局面,公主何嘗沒有助一臂之力呢?連滄心意已決,不勞公主殿下為在下多費心。時簡,愣在那作甚,還不快跟上?”
被吓得半死的時簡淚流滿面,師父您老人家原來還是記得我這個徒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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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她這是怎麽了?我就知道你當初那樣瞞着她,她又是個不好相與的,今日變成這樣…”
“時簡,不要再說了。”
連滄手中抱着拂煙,之前被她戾氣滿滿的劍刺傷,雖然只是淺入,可那股沖天的魔氣卻還是對他至純的靈體有不小的損傷。阿蒼竭盡全力扇動着翅膀,俨然一副逃命的架勢。
“師父,皇帝一死,天下大亂,我這個時候不能丢下我爹不管,你讓阿蒼把我放下吧。”
連滄淡淡看他一眼,嘆了口氣,說道,“今日這番局面,可以說是冥冥中注定,亦可以說是我、拂煙和公主的一念之間。你爹他定是不想你回去的。”
說完,竟是一口腥甜血味湧上喉頭,吐出來是深黑色的血。
“師父!”時簡驚呼。
“阿蒼,再快點。”
他們已經飛了許久,照理五靈山早該到了。偏生好像卻有人與他們作對一般,他們在這空中繞了一個又一個的圈。
阿蒼仿佛也有些力竭,再這樣下去,魔氣入體,不出幾個時辰,自己恐怕就不是自己了。
“時簡,你現在還不能走,至少,留下來,替我做完最後一件事。”
連滄從腰間解下骨玉,交到時簡手裏。
“你也看到了,再這樣下去,恐怕我就要變成我最憎恨的樣子了。所以,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你要用它,來對付我。”
“師父..師父,我做不到的,我怎麽可能會去對付你,不會到那一步的,師父你讓我走好不好,我不要自由,不要自己,我要去陪着我爹!”
體內的血液嚣張地翻騰着,叫嚣着生生要将他猶存的意識熄滅,無時無刻不在掙紮,不在反抗,感覺被人掐住了喉嚨,快要窒息般的絕望。
“住口!如果我與她都成魔,你可知這世間遭遇的劫難遠比現在可怕!”
懷中人還是緊閉着眼沉睡,不知這一回她醒轉過來是不是又會忘記之前的一切,完好如初?
他強忍着身體內血液裏快要破繭而出的蠢蠢欲動,咬牙說道,“這骨玉,是用來鎖魂的,你到時取我身上的血與你身上的血,一同融進這玉中,你念咒,我的魂魄就會被鎖在這玉裏。”
“不會的,師父,你怎麽可能成魔…”
“時簡,答應我,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你會替我,守住人間。”
想說的話說完了,連滄心中緊揪着的結纾解了,他也很累啊,是時候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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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簡,水…”
沉沉的夢,他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很久沒有像這樣久地休息過,很久沒有花費那麽久去回憶思量,一段其實不是很長的過往。
他想,如果還有明天,自己和她的明天,不管心中有多麽害怕她會像風一樣從他身邊溜走,他也再不會對她有任何隐瞞。
灰白的粗布衣袖,滿布皺紋的手持着瓷杯伸過來,連滄無疑有他,就這麽就着喝了下去。
等他擡眸時,正對上久違的慈眉善目。
“師父,您…怎麽會在這?”
他摸了摸腰際,那塊明明已經交到時簡手裏的骨玉還系在原位,仿佛從未被自己解下來過一般。
“這人間,還得你來守,師父這麽大年紀,哪裏舍得你入魔道?你的小徒弟,我給送回去了,以後休要再有這般輕生的念頭。”
“她呢?”
上炎摸摸長得垂到下巴的眉須,還是一如往常的笑,教人永遠摸不透的笑。
“她很好。連滄,為師問你,你是真要為了她,棄了這蒼生不顧?你是真要為了她,讓人間就此成為地獄?”
“師父,我從小到大,只想聽從自己一回,只有這一回。”
上炎站起身,負手而立,仍是一副慈祥關懷的模樣瞧着他。
“連滄,你畢竟不是凡人,你這一生注定身不由己。你先前為了她,先是将那個本該受輪回懲戒的凡人魂魄打入底獄,又将那些狐心悉數毀了,你斷了她的路,也斷了自己的路。可如今,這後路已然全斷了,就是你想回頭,也無可能了。”
“連滄,現在你能做的,除了挽救這一場劫難,再沒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說好的存稿呢,每次一碼完一章總是犯賤地來裸奔了…
那啥,留個評好麽,說啥都行,至少讓我知道都有誰在看我的文章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