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連滄在一起,你會覺得美好得忘記了時間。
忘記看日出日落,忘記了黑夜白天。
回到五靈山上的日子,他們就如塵世間最平凡的男女,沒有仇恨橫亘在他們之間,只是最質樸的相守。
時簡來了之後,連滄的生活裏又添了傳授時簡心法,與時簡切磋琴棋的內容。
而拂煙卻也沒閑着,用連滄的話來說,為了避免再有第二個阿楚死在她手下,她的武功也得仔細修煉。帶着複雜的心情,她應承下來。
饒是她體質不錯,悟性也高,但在連滄孜孜不倦的教導以及阿蒼不厭其煩的監督下,拂煙也是日日練得身上仿佛要散架一般。
光是練習如何用劍盛下葉上的一滴滴露水,初時也費了一整日的功夫,那頑皮的水珠總不肯聽話地穩穩飽滿挺立着。
所幸汗水沒有白流,經過了兩個多月的勤學苦練,拂煙終于戰勝了她學武生涯裏第一個高手,不幸的時簡。
那一日,時簡與拂煙比試,他們先是連着鬥了百來個回合,不相上下,劍走偏鋒,一會兒是時簡的劍斬下了拂煙的發尾,一會兒又是拂煙的劍險些削掉了時簡的鼻尖。那場面驚悚地連阿蒼都躁動地扇着翅膀,在連滄的頭頂來回盤旋,連滄則望着他們笑。
可漸漸地,時簡愈來愈招架不住,那女人是愈打愈有勁的麽?
最後,就是手上的劍微微因酸痛而顫抖的瞬間,自己的手一空,脖子一涼。勝負已分。太陽已從頭頂上移到了拂煙的身後,像披着萬丈霞光的神女,帶着勝利的驕傲和喜悅。
那一刻,連滄的眼裏也漾出了笑意。
那段日子雖然平淡而短暫,在拂煙漫長卻不凡的一生中,卻值得她永遠的銘記,雖然,在一段日子裏,也成了她不敢揭起的傷痛。
“我會和你一起承擔。”只要這一句,拂煙對他死心塌地,足矣。
那段日子過久了,你會忘記這世上,竟還有一種事物,叫做人心險惡。
——
“那麽,為師承讓了。”
“什..什麽?”時簡就這麽眼睜睜看着玲珑璇玑的棋盤上,黑子霸道的圍住了羸弱的白子,師父細長的手指就這麽一個個收走了自己的白子。
“你的心既不在這棋局中,輸,是遲早的事。”連滄會意地一笑,“若是心不在此,何必自尋煩惱?”
“師父…我…”
“我早料到那日,你還是放不下。就是因為放不下,因為太在乎,你才會走得那樣幹脆。為師,可是說中了?”
“師父,這朝堂上波谲雲詭,大陵朝搖搖欲墜,我爹他又是個極忠義之人,這輩子認準了的理兒,到死也不會改。哪怕坐在金銮殿上的那位壓根不領情,哪怕現在朝堂上人人自危,外姓王勢力虎視眈眈,他都不願意背棄他的信仰,這天下的百姓。”
“我是厭惡那些的,那些臣子虛假的嘴臉,那些背地裏惡心的勾當,可就因為我爹的堅守,注定了我無法逃離這些,我舍不得他,我不忍心看着他再在這些污泥中繼續掙紮茍延殘喘,雖然我也不知道我究竟還能做些什麽,可我真的離不開他。”
“我最初的武功是他教的,他教我紮的第一個馬步,他替我選的第一把弓,第一把劍,他比皇帝還忙,卻從來不吝啬待在我身邊的時間。我娘走了之後,他再未續弦,他把所有的愛都給了我,我怎麽可以走?”
連滄抿了一口茶,竟是用寬大的袖子拂亂了棋局,雲淡風輕地說道,“下棋的人既是無意,這勝負,又有何意義?”
他推開窗戶,眼眸深深地望着那個頂着日頭,揮舞着劍翩飛的身影,“拂煙。”
女子停下動作,回過神來。
“明日我們回帝都。”
拂煙看着那人的臉,恍惚地手一松,劍掉在地上。
連滄卻回過頭來,看着時簡,邊喝着茶,邊漫不經心地說着,“可別忘了那日,還欠着為師的翠芽。”
—-
那個年事已高的丞相大人,此刻正坐在堆滿奏折的書桌前,那個管事的太監已經習以為常,直接将所有遞上來的折子通通地往時府送。
他花白的眉毛緊皺着,這朝堂上,再找不出比他看上去還蒼老的了。就連那個站着說話不腰疼的皇帝,還戲谑道,“愛卿,你比朕大了不過十幾歲,怎的看上去竟像朕的爺爺了?”
那個逆子,他走了?走了也好,這偌大的爛攤子,就留給他一個人吧,就讓他一個人扛着吧。
“少爺!少爺您回來了!”
庭院深深,時簡的歸來給這座死寂的宅子重又帶來了生機。
“爹呢?在書房?”
“是啊,少爺,您不在這段日子,老爺他老是忙得忘了吃飯,您回來了,您回來了老爺一定很高興的!”
當時簡走入書房時,左相大人很沒有讓他失望的,一眼都沒擡起來,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是我兒子,走了就別回來。”
時簡無奈地扯了扯唇角,“你當我情願回到這個吃人的地方來?我既然來了,你不妨直說,你要我怎麽做。”
“我只你一個兒子,而你又這樣像我,只是你所忠的不是大陵,而是我。或許我當初準你走,就是知道你一定會回來,可我,卻希望你,不要回來。”
“這大陵,終究是要變天了嗎?”
“眼下,你要做的,是讓金銮殿上的那位,回心轉意。”
失蹤兩個多月的時簡公子,回到帝都之後,再不是那個游手好閑領着閑職的少爺,卻搖身一變,成了繼那已故兵部侍郎之後,最得皇帝寵幸的天道尊師!
朝中一幹大臣,已對當今朝廷失去信心的一派,連折子也懶得上了,而那猶存幻想的那派,看着他們尊崇的君王整日愈加瘋癫,初心也開始動搖。
丞相大人卻還是一如既往的苦苦支撐着,可他的兒子,怎麽越來越助纣為虐了呢?
外姓王的勢力早已布滿大陵朝堂內外,皇帝還是一個勁地只知道躲在寝宮裏過着清心寡欲的日子,不問朝中事。
“記住,務必要将那些狐心全部找到,全部帶給我。”這是爹送自己進皇宮時,對自己交代的。
時簡在這死氣沉沉的皇宮裏住了也有個十日了,皇帝為了堅定自己修仙的決心,竟是把那原藏了萬千佳麗的後宮悉數解散,宮裏只留了些太監,而為數不多的宮女中,要麽是長相完全無法勾起任何人欲望的,要麽是年老色衰的嬷嬷。而那些人,腦子都愚得很!那狐心想必是皇帝自個兒藏起來了!
那狐心吃下之後,是能助人成仙,可那飽讀詩書的侍郎大人卻偏偏沒有将這最後,最重要的一條告訴他的皇帝陛下,這狐心可要以活靈狐的心頭血為引,方可成效。
當日他上雪獨山剿殺靈狐時,并不知道還有這麽一回事,當他後來知曉時,當拂煙再次活生生站在他面前時,他卻已來不及慶幸。
“我都吃了三顆了,不是說一顆就夠了麽,怎的朕還是這幅要死不活的凡人模樣,哈哈哈哈,那個該死的林青城騙了朕啊!時愛卿啊,你不會再來騙朕吧,你說你有辦法的!你要是也騙朕,朕便讓你全家,全族為你陪葬!哈哈哈….”
神志不清的皇帝瘋人瘋語,時簡聽着忿忿又不齒,這樣的人,這樣的王朝,爹究竟還能撐多久?
“陛下,臣或許有辦法。”
皇帝聞言,臉上皺紋因狂喜而變得猙獰,“你快說啊!你是跟在高人門下的,你說的定是比那些騙子管用!朕若是成仙了,朕必佑你時氏一門永世昌盛!”
“可陛下,若是不将狐心交給臣,臣如何來助陛下呢?”
皇帝臉上的表情驟然間變得像個怕被人搶東西的小孩子,“你休想,那是朕的寶貝,一共才五顆呢,朕已經吃了三顆了,就只剩兩顆了,朕不會再讓你們把它騙走了!”
時簡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又自然地過渡為一臉溫順的模樣,“陛下放心,陛下若不願,臣不要就是了,只是這好不容易想出來的法子,怕是要容臣再花幾日想想了。”
皇帝一聽,好像松了口氣,十分不耐煩的說,“好,好,愛卿說要幾日,朕就給幾日,總之你再不許打朕的狐心的主意了!你退下吧!”
時簡恭敬的拜了拜,連忙退出了那陰森的上書房,這哪裏像個上書房,擺滿了道符,香爐,八卦,那香直熏得他鼻子疼。
只是,五顆?不是拂煙的爹娘和四個哥哥統共六顆麽?還有一顆,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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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簡,是我。”
熟悉的聲音響起,時簡順着聲音推開了窗,師父他老人家竟然也學會偷偷摸摸了?
“師父,您怎麽來了?”
“你可找到了皇帝藏起來的五顆狐心?”
五顆?師父怎麽也說是五顆?
“尚未,皇帝他護得緊呢,眼下我也沒什麽法子,今天剛試試他,他就威脅要滅我全族呢。師父您可是有什麽消息了?”
“我已是找到了一顆。”
“當真?徒兒連禦花園裏的荷塘都潛下去找過,師父卻又是在哪裏尋到的?”
“我不是在皇宮裏找到的。那顆狐心,被那個魂魄下了底獄的人,私藏了。”
時簡一驚,那侍郎大人果真是城府極深啊,那活着從雪獨山回來的也只他一個,他說找到了幾顆便是幾顆了,這世上除了拂煙自己,還有誰知道究竟是幾只靈狐被殺了嗎?
“師父有何示下?”
“我要你,找到那五顆狐心,然後毀掉。”
他貌似波瀾不驚地丢下那句話,卻沉得那樣重。
“徒兒知道了,可是,拂煙她知道此事嗎?”
他微垂下俊臉,月光勾勒他削尖的側臉輪廓,“她不知道,她也永遠不會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箱什麽的一次都木有用過,每次都是新鮮碼出來的…但是,我也想要争取搞存貨了!
發現作為一篇言情小說,劇情似乎比男女主互動多了不少…這是理科生的強迫症嗎…
ps 這回我終于會分段了!真是遲來的覺悟啊,如果前面要一個個改的話,那可能要等完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