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還是這麽平淡的過下去,自從發現大哥、二哥也會化人形之後,小六越發喜歡纏着這兩個哥哥,氣的平日裏與她要好的阿三吹胡子瞪眼,狐四、狐五更是日日愁得掉一地毛,怎麽竟讓這只知貪睡的小丫頭捷足先登了呢?
他們那難得正經的爹娘仍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地時常下山,可一場轟轟烈烈的劫難總是悄然萌芽,在每個人的不經意中。
當他們見到渾身是血的爹娘時,一切俨然太遲。
當無情的現實擊碎了小六和阿三心中的僥幸,她們也許才學會成長,可那俨然太遲。
虛弱的爹娘只剩下一口氣,愣是拼盡全力逃回了山裏,只為了給他們尚幼的孩子們,做最後一次警告。
如果不是他們下山,恐怕他們只能坐以待斃;可若是他們不下山,他們一定還是好好的。
怎麽會,爹娘不是靈力很強麽,淋漓的鮮血染遍了他們潔白的狐毛,簡直狼狽至極。
為什麽?小六不敢相信所謂的一語成谶。她明明很聽話,一步也沒離開過雪獨山,哥哥姐姐也是,她今天甚至還乖乖的沒有化人,哥哥姐姐也是。
“藏好,不要出洞,無論外面有什麽動靜,都別出來!”
小六只看見洞口豎起一面藍色的結界,可正在以不可察的速度緩緩消退,今天的陽光似乎比平時的刺眼,不過,他們,暫時該是安全的吧。
一聲又一聲的長嘯劃破天際,帶着末路的慘絕。
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哥哥們的聲音,其中還夾雜着幾聲微弱的爹娘的喊聲,這山上畢竟不僅有他們一窩的。他們這是要向其他的靈獸們發出最後的警告,用他們生命的最後一息。
是啊,誰會想到呢,這已經是靈力的透支了,每年的夏至皆是如此,靈狐的靈力根本不足以用來戰鬥,遑論對付那致命的銀器。
透過薄如水鏡的結界,小六還是看到了那個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人,那個人的樣貌,或許這一世都會永久的印在她的腦海裏。
還是一如那日的清俊,卻不是個看似文弱的書生了,想必是飛上枝頭成了威風凜凜的将軍了吧。他是第一個出現在茫茫白色世界裏的黑甲,帶着不可一世的張狂,率領和他一樣狼子野心的士兵們,決意要趁火打劫。
她再也按捺不住那股要把他拆骨剝皮的沖動,直直要沖破那層結界,管自己靈力是多是少,哪怕自己手上從此要染滿鮮血和罪孽,也在所不惜!
“不要,小六!你鬥不過!”
她愣是撲在小六面前,帶着懇求的目光。
“我恨啊!三姐,我恨啊!你讓我去,讓我去!”
“兄弟們,我們今日就踏平這座寶山,得靈狐者賞萬金!”
真真是不合時宜的很啊。“三姐,你現在若是攔我,就是要讓我一生抱憾!我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
“別說了,小六,你是最小的,就算要找那些凡人算賬,也得是我們先上!”
個頭稍大些的兩頭公狐貍眨眼間便沖了出來,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姐妹,以從未有過的堅決。
說着便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快要飄搖得支離破碎的結界,留給小六最後的決絕的背影。
刀劍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夾雜着凄厲的獸鳴聲,結界上亦傳來激烈的撞擊聲,已不知過了幾何,獸鳴聲一聲比一聲慘烈,一聲比一聲微弱。
狐三緊緊地抱住自己唯一的妹妹,再沒有什麽比她的命還要珍貴。
“阿三,跟我走!”
小六的頭深深地埋在姐姐溫暖的懷裏,感覺到姐姐的身體瞬間顫抖了一下。
“是大青麽?姐?”
“嗯,是他。但我不會跟他走。”
她擡起頭,淚眼迷蒙的雙眼卻對住了姐姐深沉而堅定的眼神,“今天我便是死在這裏,也不會離開這裏半步。這裏是爹娘的一生,也是我的一生,我哪裏也不會去。”
“阿三,那些凡人你們鬥不過,他們俱早有防備,選在你們狐族靈力最弱的夏至,又是用銀箭、銀槍,你爹娘兄弟他們已遭了那些凡人的毒手,眼下我也只能帶你離開罷了。你莫要又嫌我沒用了。”
狐三哪裏會怪他不肯為他們一搏呢?一個比自己修為還淺、靈力還弱的小鸾鳥,又那裏是那些連自己都鬥不過的人的對手呢。但是不怪他,并不意味着他說什麽,她都要去做。
“大青,你回去吧。我要守在這,不管這裏到最後是我的窩還是我的墳墓,都是我的歸宿,唯一的歸宿。”
一千多年過去了,拂煙仍然對姐姐死前的這句話記憶猶新,不管是我的窩還是我的墳墓,這裏都是我的歸宿,唯一的歸宿。
一語成谶。
對她,和她,皆是如此。
結界很快被凡人的銀槍銀箭攻破,自己的姐姐為了護住自己,用自己的命換了她的命。
真是可笑啊,萬事萬物都有死穴,這話不假,可為什麽她的一家都要栽在她的一念之差上?
銀箭刺入了姐姐的身體,血啊,好多血,從姐姐溫暖的懷抱裏包圍住自己。那一霎,就連大青都發出慘絕的悲鳴,那一日,雪獨山的無瑕冰雪染上了再也不會褪去的刺目的紅。
可憐的姐姐,哥哥,還沒來得及學會如何用靈力保護自己,就像根剛生出來的芽,被人無情的碾碎。可憐的爹娘,她甚至不知道他們是如何被那些人殘害。
關于那一日,小六最後的記憶,是大青絕望的眼神,姐姐到死都沒有瞑目的雙眼和凝固的臉,還有離她越來越近的人聲…
“你醒了?”
這是,完全陌生的聲音。雖然陌生,但是小六似乎并不排斥。
聲線清雅而疏離,低沉而有磁性。
你看着他,像畫裏走出來的谪仙,仿佛與生俱來的疏離感。
“我,為什麽,在這裏?”自己竟然已是人身了。
“這話,該我問你吧。我可是一出門,便見你壓倒了我花圃裏幾朵養了幾十年的靈芝了。”
這人!要是依了小六平日裏的性子,眼下定會和他糾纏個不清,誓死方休。可現在,她壓根不願搭理他,既然他有心捉弄自己,自己何必做更多無謂事。
如果這裏不是冥界,那麽她要做的,是要去找到那個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叫他血債血償,叫那些助纣為虐的士兵也血債血償。
剛欲從床榻裏起身,一碗黑乎乎的湯水便遞到了她眼前。
“這棵,可是養了幾百年的,別再給我糟蹋了。”
又是冷冰冰的一句,這人!
她恨恨地看了一眼他似乎有些不耐煩的臉,好看是挺好看,還不是那一般的好看,不比自家哥哥輸到哪裏去,想到哥哥,小六的心裏又狠狠地縮了一下。
她不再擡眸看他,低頭悶聲不響地喝完藥湯,腳剛挨地,正打算邁步出去,肩膀又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牢牢制住。
“去哪?記着報血仇呢?我這花圃被你糟蹋的一團亂,休想這麽容易就跑了。”
“你怎麽知道?本小姐就是要報血仇去!長眼的就別攔我!”
那人竟冷哼一聲,道,“你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小狐貍,怎麽去,變成狐貍四只腳跑着去,還是就這麽婀婀娜娜地扭過去?”
“你,你,你…”
“你什麽你啊,你該感謝我救了你,喂你靈芝,助你增長靈力,就憑你這底子,連駕朵雲都不會吧,你可知你自己現在是在什麽地方?”
“你這兒這麽暖和,定不是在雪獨山周圍了。”
“不錯,我這與雪獨山,可真是一個天南,一個地北。五靈山,人間極南之處。”
“那你又是誰,我看你不像一般的凡人,難不成是收妖的天師?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可真得令你失望了,我們靈狐一族可不是妖魔之流,你收不了。”
那人又是無奈地一笑,“我何曾與你說過我要收了你?記住,我叫連滄。”
“好,連滄,你也記住,我叫拂煙。”
作者有話要說: 自己寫文也是慢熱型的,太情緒化了不好啊…節奏慢嗎,可是目前找不到辦法快起來啊,總有些話是要交代的,可能是會有些廢話,不過,這些就等全文寫完了再一起修可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