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
幼崽需要朋友。
晏溫最近總是恹恹的沒什麽精神的樣子,重九華在那摞手稿裏翻來覆去找原因。找來找去也還是這一條,可是他去哪裏找個像樣的朋友呢?
朋友?重九華琢磨着這倆個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真是,他自己都沒個像樣的友人。
就在重九華愁的不知如何是好時,晏子非他們也聞訊來了。
三人湊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安卻骨一拍大腿嚷嚷道:“那就找幾個呗。”
“不然從東海再弄群魚吧?”重九華提議。
“友人的話還是會說話的比較好吧。”晏子非掃了重九華一眼繼續道:“畢竟晏溫現在都百歲出頭了,不好糊弄啊。”
我第一個友人也不會說話那有什麽的,重九華暗自腹诽沒敢說出口。
晏子非又自顧自道:“依我看同族最佳,找幾個鲛人也不是什麽難事。”
“這你可就要想好了,那可是同族。萬一看對眼了再來幾個小的,二哥現在這個樣子哪裏是能當父親的人?”
重九華一時間沒想到這一層,一經提點當下就急了:“不行,晏子非你想都別想。”
晏子非下意識摩挲着茶杯暗笑:“這個倒是不必擔心,晏溫現在性別不明确,還真沒法生小的。再說那些養幼崽的法子可都是他自己一筆一劃寫的。就算能生,我也從不懷疑他會是一個好父親。”
“你……”重九華氣急敗壞,沒法動手只好下了逐客令。
安卻骨笑的腰都直不起來拉着晏子非就跑,生怕慢一步就被重九華生吞活剝。
直到跑出伏魔殿數裏安卻骨才敢停下來笑的放肆又張揚“哈哈,真要命,重九華這性子轉的我都要不認識他了。”
“那是他咎由自取。”
“不過說真的重九華這人挺神奇。反正我是沒想到他能到這種地步,被二哥磨的脾氣越發好了。”
“沒什麽好神奇,不失去一次他永遠不會懂,永遠都只會被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耽誤。”
“唔,有道理。”
安卻骨擠過去扯住一塊黑色衣角來回甩:“說起來,我有點好奇,那些年什麽你到底是怎麽認出我的?”
晏子非但笑不語。
“哎,別耍賴啊”安卻骨側身擋住了這人的去路。
晏子非沒辦法只好如實回答:“說起來可能有點玄,其實有很多東西是不會變的。”
“真的?”安卻骨有些狐疑:“不變的那部分叫靈魂?我還以為你糊弄重九華呢,真是這樣嗎?”
“嗯。”
“哦”安卻骨拖長了語調:“我知道了,是因為愛嗎?”
這話說完安卻骨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晏子非一臉無奈,戳了戳她的臉笑答:“是因為你蠢。”
雖然很不情願,但重九華還是把晏溫放進了東海,不為什麽狗屁會說話的友人,他只是隐隐覺得晏溫這樣的妖應該入海。
他造的池子太小總是困着晏溫不好。晏溫不是氣量小的人也不該一生都被拘在一方天地裏面,他應該去見天地廣闊應該接觸萬物靈氣應該潛心修行。應該,活的更自在灑脫一些。
果不其然,晏溫一入海便撒開了歡。在那沒有邊際的海裏玩鬧的停不下來,重九華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鬧瘋了的晏溫給攔住。
重九華把晏溫帶到了一處海溝,若晏溫還有記憶一定一眼便能認出這個承載了他無數喜悲的地方,海溝下面很清淨重九華沒怎麽費力就尋到了一處隐蔽洞穴。
“從今日起你就在這裏潛心修行。”重九華話還沒說完便覺晏溫扯住了他的衣角,他只消一眼便知這是什麽意思。
重九華将手放到晏溫如緞藍發上:“我不陪你,你要一個人長大知道了嗎?”
晏溫仰頭凝視着他,似是有些不解。他環顧黑壓壓的四周,攥的更緊了。
“你會喜歡這裏。”
晏溫眼圈泛了紅,很小聲的呢喃:“我不喜歡。”
“你會有很多很多會說話的友人。”
“我不需要。”
重九華避開那雙眼,語氣盡力溫柔:“你會喜歡他們的。”
“我只喜歡你。”
這五個小字仿若一簇小箭一下鑽進了心髒深處,重九華呼吸一滞只覺胸口那裏脹痛得厲害,盡管心知肚明晏溫不是這個意思,但他還是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晏溫”
重九華聽到自己的聲音緩緩響起,裏面是遮掩不住的顫。
“你留在這裏,日後我們總會相見。我永遠不會丢下你到死為止。”
晏溫依舊懵懂,可重九華卻呆不下去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重九華沒有回頭,但他知道晏溫一定哭了。
可這一次他是真的想錯了,晏溫只是默默注視着他一言不發鑽進了那個洞裏縮着尾巴發呆。
重九華不在,他哭給誰看?
那個人要是回來就找不到自己了,所以晏溫一步都沒有離開那洞穴。只是靜靜發呆,直到洞外有嘈雜聲傳來,晏溫才躲進了一團海草裏面。
洞裏先是燃起了一抹綠光,随後便進來了四五個長相奇形怪狀的海妖。
借着光亮晏溫一眼就察覺到了眼下這些妖物并非善茬。
他察覺到了別人,別人自然也察覺到了他。那些海妖嘀嘀咕咕半天不敢靠過來,只隔空喊了一句。
“這洞……讓出來。”
“不可能”晏溫想都沒想。
“哎,你這個臭妖!”
幾個海妖急了七手八腳想把晏溫拖出來,晏溫哪裏肯依用盡全力來躲這些讓他很不舒服的觸碰。結果他還沒怎麽動便見一團金影擠了過來死死護在他身前。
也不知道那團金影使了什麽法子,晏溫甚至沒看清金影的動作,那些海妖便連滾帶爬離開了。
金影很明顯僵了一下,随即才轉過身來拿魚尾碰了碰晏溫的尾巴:“喂,你看我們居然是同族。”
?
“呀,不用謝,大家都是同族理應互幫互助對吧?”
晏溫還沒開口,那只金色小鲛人便繞着他轉了一圈,再開口時就連聲線都變了:“你怎麽受傷了?”
“嗯?”
晏溫順着那雙紅瞳看下去這才發現自己尾巴側面擦破了,創口又紅又腫還掉了幾片鱗。不說還好,一說還真有點火辣辣的疼。
“我去找他們算賬。”
晏溫還沒來得及阻止,便見那鲛人走出了老遠。
金色鲛人沒走倆步便見之前那幾個小妖齊刷刷跪了一排。
“讓你們找點麻煩,誰準你們傷他了?”
幾個小妖一緊張連話都說不出來,某“鲛人”氣的一揮尾巴掀起暗流把它們糊了一暗礁。
煩死了。
金色鲛人還打算再動手,卻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算了吧。”
鲛人立馬回頭笑的有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孩子氣:“行,你說算了就算了。”
晏溫皺眉看着這位金色同族,想起了重九華之前提過的所謂友人。思索良久才不鹹不淡來了一句“晏溫。”
金色鲛人很明顯沒反應過來,磕磕絆絆才把準備了良久的話吐出了口:“交換名字就是友人了,你知道嗎?”
“嗯。”
鲛人通紅的眸子轉了一圈沒有片刻猶豫:“就叫我夫君吧。”
“芙鈞?”晏溫重複了一遍覺得有些好笑:“奇怪的名字。”
某鲛人心裏炸開了花,這一趟真的是太值了。他不是要友人?給他就是了。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那個洞嗎?”
“嗯”
這麽容易的嗎?這麽好騙可怎麽辦啊,重九華高興過後隐隐有些擔憂。
晏溫沒注意到他這些花花腸子,只帶着他往洞那邊去,一面游一面同他這位好友人說話。
“說起來,我認識一個人。”
“是嗎?那是什麽樣的人?”晏溫能認識什麽人,除了他本人也沒誰了,重九華隐隐有些期待晏溫對他的評價。
“很兇的人有點不講理,還喜歡對別人動手,我親眼看他擰斷過別人的脖子。”
很兇?沒良心的狗東西,我他媽哪裏敢兇你一句?重九華欲哭無淚“還有嗎?”。
“我有一個很漂亮的小球也被他弄丢了。”
再認真想想啊,那個小球還是他親手做的呢,以偏概全是不對的呀晏溫。
“他總是吵我睡覺,就在之前還把我丢到了這裏。”
“真是個壞人。”重九華決定順着他說。
“說起來,你的眼睛和他一模一樣。”
重九華心裏一咯噔,擡手摸摸鼻梁笑的有幾分尴尬:“好巧啊,哈哈,真是太巧了。”
“芙鈞”
“哎”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其實還不錯。”
“是嗎?”
“嗯”
難以形容的感覺盤亘在心頭,重九華被晏溫這一笑勾的三魂六魄失了一半,努力克制着才沒有失态。
“其實我也認識一個很好的人。”
“是嗎?”
“但我們總是互相傷害。”
“你們經常打架呢?”
晏溫明顯沒聽懂這話,重九華也沒敢深說。只是以那副他匆忙倒騰來的稚嫩到簡直沒臉看的形狀繞着晏溫轉。
晏溫沒再發呆,反倒中規中矩盤起魚尾靜心修行。
跟着他的鲛人倒是懂事,見他一擺出這樣的姿勢便一句話都不說了,安安靜靜守在洞口。
晏溫睜開了一只眼,看着那個金色的身影默默腹诽。
好歹把臉也換一換啊,笨蛋友人,笨蛋夫君,笨蛋重九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