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知所蹤【四】
這幾日,安卻骨一得空便呆在東海藏書閣裏。藏書閣一直都是晏溫在打理,裏面藏着無數卷軸很大很雜應有盡有。
安卻骨不肯死心眼下戰事一停,百妖淚的事怕是瞞不下去了。
她不想信陌嘲風,一點都不想。可到底不忍心讓晏子非滿懷希望去找秦不周然後再被狠狠掀開真相。這未免混蛋。哪怕是假的,她也希望能由她自己親自來說。
藏書閣裏的古卷軸很多,安卻骨一卷一卷細細的去尋去看,關于百妖淚的信息本就少的可憐。既是找到的那些也大多含糊不清。
她找了近一個月,依然沒能明确找到關于百妖能為人改命的有力證據,倒是有不少關于那東西可以使妖死而複生的傳聞。
傳的神乎其神,挺像那麽一回事,就是實際操作便不得而知了。
“唉”就在安卻骨重重嘆氣之際,屋外傳來了腳步聲安卻骨當即拿出了一摞紙蓋在上面裝模做樣寫些什麽。
等晏子非行至她身側時才故作訝異笑着問:“今日這麽早”
“嗯也沒什麽事,你在做什麽?”
安卻骨獻寶似的将案上宣紙舉起,晏子非順手接過看了一眼,只見上面密密麻麻的寫了不少……唔……傻話
見晏子非表情有點微妙了,安卻骨一時沒憋住笑出了聲:“給我們家小夫君寫情書呢。”
晏子非捏着那紙細細看了一番,沒忍住,擡手摸了摸安卻骨的腦袋贊道:“不錯,有長進。”
“是吧”安卻骨美滋滋接過那紙翻來覆去的看:“我也覺得有長進。來,你也寫份看看。”
晏子非拒絕了這份好意:“不了。”
“為什麽不你還愛不愛我了?”
本來只是想逗逗他,但話一出口安卻骨就有點臊的慌,見鬼,一句話說的她自己都臉紅了。
“好了不說這些,今日無事帶你去玩。”
“行啊”安卻骨一蹦三尺高樂的眼睛都沒了:“去哪裏?西京看看小惡他們怎麽樣”
“西京挺好,就去西京。”晏子非推着她往外走,餘光瞄過那些空白“情書”沒能蓋住的地方,他眸色沉了下來但語氣依舊如常:“但就你我二人不見旁人。”
“也好”安卻骨興沖沖應了下來。
此刻人界初冬剛至,幸好出門前晏子非好說歹說給加了一件厚實衣物來禦寒,饒是如此安卻骨還是凍紅了臉。
安卻骨縮縮脖子跟在晏子非身側漫步在滿是積雪的街道上,本以為他們這趟是來嘗包子的,沒想到跟着這人七拐八拐的居然在街角尋了處賣地瓜的。
安卻骨看的眼睛都直了,也不顧身邊都是笑笑鬧鬧的孩童,纏着晏子非将老人烤出來的東西都包了,随即又散了一些給那些孩童。
老人眉眼帶笑收拾好物什便回去了,小孩子又笑又叫鬧騰着散了,大家都高興了,可安卻骨就有些為難,再怎麽說這也剩太多了點。
“晏兄”
安卻骨無比心虛叫了一聲之後便沒有後話了。
“太甜了”晏子非異常殘忍拒絕了她。
“我三你二”
……
“我四你一,不能再多了。”
好吧,晏子非到底還是妥協了,接過其中一個咬了一口,果然好甜,而且一口下去熱乎乎的,直燙到了腸肚裏去。
看來人類食物也有着讓蛟難以承受的溫度啊。
撩心撩肺燙了一會之後,地瓜終于冷了點,見他一個下了肚,安卻骨又眼巴巴看了過來。
晏子非哭笑不得道:“我覺得你可以的。”
不過安卻骨到底沒有完成四個地瓜的壯舉,彎彎繞繞走了幾圈之後在一處橋洞之下将多出來的地瓜放到了一位乞丐的破碗裏。
那乞丐看了他們一眼,左眼眼球裏滿是灰白色的物質,似乎是眼睛不太好使。一瞥過後年再沒給他們一個正眼埋頭就吃。
安卻骨也沒有多言,直到走出小半條街了才想起什麽,她突然揚聲道:“不對啊剛剛那個人,晏兄你看他是不是我們在衡山遇到的那個,就是朝着我吐口水的那個老變态”
這哪跟哪呀,晏子非滿眼溫柔盯着她看:“怎麽可能。”
安卻骨搓了搓臉蛋,嘟囔一聲:“也是,那老東西怕還在衡山腳下撒潑呢,不管他了,好冷呀,我們去賭坊吧?”
“好”
晏子非都随她,二人在那魚龍混雜之地直熬到月上柳稍了才出來。
此時,天上洋洋灑灑落了雪,大街小巷也亮了起來,秦樓楚館不用多說自是紅光沖天熱鬧非凡,至于普通人家此刻也有溫柔燭光透出了窗戶。
外面實在冷得厲害,已經沒什麽人出門了,大街上只剩他二人并肩而行。
安卻骨将腳下的雪踩的“咯吱”作響,晏子非死死牽着她,生怕一撒手這個人就沒了似的。
安卻骨猝然停下腳步,倆個人都沒有說話。
在一片寂靜之中,安卻骨擡起了腦袋,她抑制着從內心深處散出來的抖,面上帶着笑慢慢開了口:“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光線模糊不清灑在晏子非身上,安卻骨有點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了很低很低的一個字。
“嗯。”
“什麽時候”
“一月前……秦不周來過信。”
雪慢慢大了,他們身上發上眉目上甚至睫毛上都帶了點白,安卻骨輕輕嘆了一口氣,笑的有幾分牽強:“那你有沒有尋他讨個說法啊,太不要臉了那個人,怎麽着也得煩死他。”
晏子非也笑:“嗯,我狠狠揍了他一頓。”
“便宜他了。”
“這次仙界出兵他幫了大忙,也不能揍得太慘。”
安卻骨笑了,笑的眼圈直泛紅,她啞着嗓子低語:“雖然陌嘲風這個人很混賬,但怎麽說他也幹了一件好事呢。”
晏子非不置可否。
“好歹把記憶還給了我,不然小夫君又是被人騙又是被人害的,都這麽慘了,我又什麽都不知道你可怎麽辦啊”
晏子非裹着一襲冷風抱住了她,在安卻骨頸邊感嘆:“不怎麽辦,外面這麽冷回家吧。”
安卻骨伸手攬住了男子:“雖然現在勸你放棄就糟蹋了你這麽多年的努力,但是我在想啊……”
“你都心知肚明,還敢想啊”晏子非拿冷冰冰的手鉗住了那個纖細并且滾燙的脖子。
安卻骨冷的縮了一下,依舊不要命似的溫聲道:“但是我在想,我要是勸你放棄會不會被你揍”
“不會”晏子非勾起唇角湊過去惡狠狠威脅道:“只會上你,直到讓你三天下不了地為止。”
“哇哦”安卻骨彎起了眉眼:“好危險的想法那我不勸了。你還是繼續沉迷于我的美色要死要活吧。”
“沉迷于你的美色的話,可能要七天。”
安卻骨被這毫無節操的葷話給逗笑了,笑着笑着眼淚就流下來了。
“我都沒哭,你哭什麽”
“風太大,你理解一下嘛。”
晏子非擡手幫她擦幹了眼淚:“那我得求求風可別再往這邊吹了,哭的我都想哭了。”
安卻骨胡亂抹了一把眼淚:“我不會笑你的。畢竟風這麽大,大家都是這樣的。”
晏子非心軟的一塌糊塗,握着安卻骨的手應:“是,都怪風太大。”
“大哥,我覺得形貌這回事吧,到底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你不然和別人試試”
“行。”
晏子非一本正經道:“試試就試試,只是我這一試說不準哪天真跟什麽天仙似的人物忘乎所以了,到時候肯定想不起來要去找你。”
“你呢,又是個福薄流蕩的命。我和那仙人吶,就像現在這樣高高興興走在一起。說不準一回頭就能看到一個小乞丐小流氓髒不拉幾可憐兮兮蹲街頭,再慘點還得去和狗搶吃食。”
“喂喂,過分了啊。”
晏子非沒理她,只是繼續道:“然後我肯定會看到你,都不用多只要一眼,我這顆心就得疼碎了。”
“那時候我肯定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我追着捧着護了你這麽多年,結果一轉頭就誰都能踩你一腳,怎麽連條狗都能來随便欺負我曾經放到心尖上的人”
“到時候別說一個仙子就是百八十個仙子肯定也攔不住我。然後就這樣,一個仙子吹了。”
安卻骨心口堵的慌:“說不準,就是因為遇到你才花光了我所有的氣運呢”
“你忘了”晏子非目光悠長緩緩道:“第二世,你的前十六年我都沒有去找你。最多只在暗中為你解決過幾個小麻煩,結果你是不是日日在賭坊看場打架生事受了什麽都不敢說”
“遇到稍有權勢的你連手都不敢動,且不說到頭來還是被你那幹爹許給了一位四十來歲的麻風病。”
晏子非神色僵硬,語畢又補道:“就說我為你解決掉的麻煩,哪一件都夠你在那種環境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安卻骨說不出話來,心口被一種奇怪的感覺填滿,她捧着晏子非的臉顫聲突然來了一句“我愛你。”
“我愛死你了”
“真的,晏子非我愛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