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帛【三】
已經昏厥過去的杜系舟被這難以排解的痛苦再次喚醒,嗓子堵着一口腥甜,疼痛反複推拉撕扯意識有些迷離,但當杜系舟看清摟着他的那人時,連疼痛都顧不上了,拼盡全力才擠出倆個字“領主。”
伴着這句話,一口濁血便噴湧而出,晏溫神情複雜望了他一眼,然後慢慢抽身站到了一旁。
“別”杜系舟被那滿是失望的神色刺的鮮血淋漓,他只是想做點什麽,沒有謀略膽識,沒有智慧眼見,沒有神武精明,他只剩這一腔孤勇,若這勇氣可嘉,讓他做什麽都行。
杜系舟看着那個勻稱的身形一寸一寸矮了下去。
“全憑尊主處置。”
這一次,重九華沒有貼上去,只彎腰蹲下來看着地上的人,冰冷手指扶着杜系舟的下巴将他的腦袋擡高:“原來是個主上呢。”
重九華拿手指有些暧昧的摩挲着杜系舟的唇角,直到将上面血沫抹成嫣紅一片,才嗓音沉沉緩緩道:“有沒有人同你講過,你和你們家領主有那麽幾分相像”
明明是在和杜系舟說話,可重九華的眼卻從未離開晏溫平靜的臉,他看着那張漂亮臉蛋,語氣頗有些挑釁:“本尊覺得你也不錯,不如跟本尊幾日,本尊饒你一命,如何?”
杜系舟傷到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他沒說話也目光灼灼看晏溫,只希望晏溫別把他丢下,眼下落到魔頭重九華手裏,若是晏溫都不肯救他,那他就真的全完了。
“本尊瞧着你實在粗笨,快去求你家領主教教你,若論谄媚讨好那可是六界第一,學個一倆招取悅男人的本事,你受益終身啊。”
重九華眼裏滿是扭曲的快感,他真的再找不到別的方法可以緩解這種痛苦了。
除非,晏溫也疼,跟着他一起,可惜,那個人從來沒有心。
“重狗,你住嘴。”
杜系舟忍着身上疼痛,強撐着一拳砸到了重九華硬朗的臉上。
重九華摸摸臉頰,驀然笑了,笑的聲嘶力竭,笑夠了才掐着杜系舟的後頸皮将他從地上拖了起來,直拖至晏溫的正對面才停下了腳步。
他當着晏溫的面咬住了杜系舟的耳垂,杜系舟一激靈掙紮個不停,可重九華卻不肯放過他,将那些繡着不少花樣的衣衫一件一件慢條斯理往下剝。
晏溫冷眼看着這場鬧劇,總算是開了口:“你沒看到他不願意嗎?”
那雙眼裏明明只有厭惡,他到底是在期盼些什麽呢?
重九華停下了所有動作,下意識按了按心口,生疼。
杜系舟一被丢到地上便理好了衣衫連滾帶爬躲到了晏溫身後。
“他不願意”重九華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本尊忘了,他會不願意,他又不是晏二公子。”
“也好,他不願意,那麽就你來替,不知道杜系舟的命夠不夠格讓二公子打開腿”
晏溫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個陌生人:“你非要這麽說話嗎?”
重九華捏緊了拳頭目露兇光:“手都伸到晦陰符了,讓我讨點甜頭委屈你了嗎?當初難道不是二公子說的公平交易嗎?”
晏溫嘴角動了動,到底什麽都沒說。
“還是說一個杜系舟不夠,你想要本尊拿東海來換”重九華還是湊了過去,手觸到了晏溫的腰線,眼裏滿是……哀痛。
晏溫咬牙撥開了他的手:“你冷靜冷靜,我們改日再談。”
語畢便要去提杜系舟,重九華被氣的青筋都起來了,暗紅衣袖一揮,于是杜系舟便被趕出了大殿。
殿內只剩倆人,重九華望着空蕩蕩的大殿心也空了,他很想問問晏溫。這麽多年了,他怎麽就能這樣狠心?
魔界的兵已經集齊了,只要他這個一界之主下令,這些人便能到東海。
晏溫要什麽,他會不給
為什麽,偏偏要來偷
偏偏找個外人來偷
偏偏用這種方式,踐踏他的一番心意,為什麽這麽輕易就背叛他了啊
重九華有太多的疑問還沒說出口便看到晏溫節骨分明的雙手放到了腰帶上。
只見晏溫碧眸有如琥珀般寧靜,他面色如常解了腰帶脫了外衫,然後又緩緩散開了白色裏衣,露出了一大片滿是疤痕的胸膛。
重九華恍然覺得晏溫脫掉的不是衣服,那一層一層被剝開的分明是他的心啊!
“不是要交易嗎?你來,我帶杜系舟走。”
“晏溫!”重九華咬牙切齒低吼出聲 :“你真以為本尊不敢殺你嗎?”
“尊主開心就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這一句話為重九華滔天的怒意又點了一把火,燒的他撓心撓肺:“交易好啊,好的很。”
重九華揚手間,一條黑色藤蔓便蔓延而出纏住了晏溫的手腳,還有些枝丫順着晏溫的胸膛一路往下滑。
“二公子交易路子廣,不如也讓本尊的小寵物享享這天下第一美人的滋味。放心,哪怕本尊現在看着你就想吐,但依舊會說話算話,說放人就放人,只是二公子可別死在這裏。”
晏溫面上終于有了不一樣的表情,他看着重九華,一顆心慢慢冷了下來,那該死的藤蔓已經纏到了他的大腿,很惡心。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重九華總覺得這人的眼圈微微紅了一下,那顆被怒意和疼痛控制着的心,猝不及防又添了一股痛,越發撕心裂肺。
罷了,他輸了,晏溫可以對他百般糟踐,可他根本舍不得把晏溫怎麽樣。
就在重九華打算停手的時候,白色火光點燃了藤蔓,也燒到了晏溫的肉身,藤蔓被燒的幹幹淨淨,可藤蔓覆蓋之處也被燒起了不少水泡。
晏溫就跟喪失了痛覺一樣,沒有理會重九華,只是仔仔細細穿戴齊整了,才站的挺直立在重九華對面。
那個眼神,陌生的讓重九華害怕,晏溫面上帶着笑輕聲輕氣溫柔道:“我們算了吧。”
什麽意思?他在說什麽?
“就是說,尊主以為的那種交易,不會再有了。”
“哈哈哈”重九華似乎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話:“交易你說不要殺人本尊便不殺,你說要多讀點書,本尊也依你,你哪次來求,本尊沒應你晏溫,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當真沒有半點自知嗎?”
“也是,從頭到尾主有本尊當真,才會落到如此田地,本尊把自己最大的弱點捧給你,你轉頭就能摔個稀巴爛。是,是本尊太愚蠢了,簡直可笑至極。”
晏溫看着他,突然笑了,笑聲裏帶着些凄然:“你的弱點一直藏得好好的,沒有捧出來,我也從不知道。”
“重九華,你知道我多少不堪,我又知道你多少?”
“我算計你的晦陰符,可你把這麽重要的秘密告訴我,又何嘗不是算計”
“你的利益一旦被觸及,你便急不可耐來算計本尊!晏溫,這些年你真的是一點都沒變,晏子非于你就這麽重要,你要這麽守着他”
重九華目光猩紅,那些纏繞起來的嫉妒、憤怒、痛苦以及被輕易出賣背叛的無奈感讓他的理智被一點一點吞噬,看晏溫的目光都帶了幾分恨意。
“關于晏子非”晏溫深吸了一口氣,擡眸盯着重九華醞釀了許久才把他一直想說的話放了出來:“我說過讓你別碰我身邊的人,你不也照樣殺了晏逐亂。”
“本尊憑什麽聽你的話,你算什麽東西?”重九華有些失控,他一把扼住了晏溫纖細的脖子。
“晏子非晏逐亂杜系舟,常幺邊陲尤蚩黎,是不是誰都可以在你心裏占據一席之地,除了我”
“當初為了東海,你什麽惡心的事都肯做,現在呢?你還打算做什麽?”
晏溫神色一凜,皺眉掙開了重九華的手:“我做什麽于你何幹?”
“首先,是晦陰符,借此把毫無價值的魔界一腳踹開,而後是西海,要穩海域你斷不能失去西海。然後呢,還有誰?是妖域的新長老還是仙界的仙瑤公主還是那些老的無血無肉的古戰神晏溫,你都不覺得自己髒嗎?”
晏溫沉默了,本以為再不會疼的那顆心突然動了起來,重九華一句話傷的他連呼吸都疼。
伏魔殿他很熟悉,他們在這裏有過那麽多親密美好的回憶,可曾在這裏親吻過他的嘴唇,此刻卻拿最惡毒難聽的話來傷他。
“你第一天才認識我嗎?重九華,你既然早就這麽想,為什麽不早說呢?”
“我是肮髒輕浮放蕩,那你呢?你為什麽把晦陰符事無巨細的全部告訴我,你若不設防,杜系舟又為什麽會這樣輕易被你當場擒拿你敢說你從未給我設套?”
重九華面容猙獰咬牙切齒道:“無論如何,是你選了背叛,你妄想拿這些花言巧語平添本尊半分羞愧,你到底有沒有半句真話”
“有的。”
晏溫答得坦率,他望着重九華的眉目一句一頓道:“我心有你”。
你看這個人多會撒謊
重九華驀然想起了某個林裏,晏溫摟着那位仙界公主的時候也是這麽說的,他的原話是“我愛你。”
也不知道拿這話騙過多少人,重九華滿心悲哀捧住了晏溫那副在任何時候都讓人心動的皮囊。
“你很好看,晏溫,真的,你很好看,所以你可以拿着這幅皮囊招搖撞騙去換你想要的一切。一旦得到,便棄的連眼都不眨一下。”
“但你現在的對手,是我重九華,你想都別想!”
重九華目光灼灼望着晏溫的臉,看一眼是一眼的心動,占有欲在內心深處作祟,情誼缱绻,可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如同淬了毒般叫人遍體生寒。
“本尊要的東西,只有被本尊玩膩了玩爛了玩死了,才能被丢掉。你給本尊記住了,你晏溫,生是我重九華的人,死是我重九華的鬼,此生此世妄想離開,你護一人我殺一人,你護一族我便殺一族。”
“天地衆生,就沒有我重九華憐惜的東西,我若要你,便是絕億萬之命也要得到。”
話音剛落,重九華便看到鲛绡驟然顯現,以迅雷之勢朝着自己的胸膛來了,重九華一把捏住了那東西,任由自己的手指被刺的白骨森森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