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戈【三】
安卻骨只覺得累,腦袋還是悶悶的脹痛,嗓子也幹澀難受,她現在沒有力氣和地下的陌嘲風糾纏,只想起身喝口水。
身子一動她這才發現自己頸部、腰部、手腕以及腳腕上多了幾個發着金光的圈,将她束的動彈不得。
“你什麽意思?”安卻骨怒視着端了一杯茶水款款而來的陌嘲風,直到此刻她才恍然覺得這妖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雖然她與七百年前的陌嘲風僅有一面之緣,但眼前這人和七百年前那一位甚至不像是同一個人。
陌嘲風沒有理會她的質問,只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聽聞人命脆弱,就是發個熱也能送命,你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見安卻骨沒有說話,陌嘲風只把她慢慢扶起來又靠在他胸膛上,先是很有耐心一口一口喂水,未了又施法讓她好受一點。
看似輕柔體貼,但從頭到尾都不肯把她身上冰冷的鎖鏈解開。
受制于人的感覺很不好受,安卻骨心裏沒底,只好什麽都由着陌嘲風,直到自己又回到了被窩才緩緩開口:“你既不肯說,那便讓我猜猜吧。”
“好”陌嘲風坐在床頭,金黃色的眸中滿是讓人難以捉摸的東西。
“第一個問題,我八歲跟你入妖域,你從未提過當初為什麽在那麽多流浪兒裏偏偏選中了我,現在看來無非是因為你那時候就認出了我是晏逐亂,是與不是”
“是。”
“第二個問題,我在妖域這些年闖的禍作的亂不在少數,你從未指責過我什麽……不,準确來講,是我在妖域這些年你從未管過我,把我養在妖域不過是想讓我活下來便于你利用,是與不是”
陌嘲風沒有否認,只是看着她,嘴角勾起了一個冰冷的弧度。
“堂堂妖君敢犯大不韪要娶一個人類做正妻,我自知不是什麽天仙般的人物,實在不值當你這麽做,如今看來,你說要娶我也只是想把晏子非逼出來吧?”
陌嘲風含笑站了起來,身形還是那般瘦削,他慢悠悠上了榻,身子一寸一寸矮了下去,冰冷手指觸上了安卻骨溫熱的臉頰。
安卻骨感覺自己像被蠍子蟄了一口,一時難受的緊,鋪天蓋地的壓迫感讓她直掙紮,可鎖在她身上的金光鎖鏈又豈是凡物,越是掙紮越是鎖的緊,手腕上的細皮都被蹭破了點。
那些皮肉小傷倒不是問題,最可怕的是頸上那一條也收緊了,一時間卡死在上面勒的她有點氣短,脖子上的壓迫感讓安卻骨冷靜了下來,她不再掙紮只安安靜靜躺在榻上再不敢動。
“你既然這樣聰明,為什麽不猜猜本君要你是想做什麽?”
陌嘲風跨坐在她身上附身摩挲着她手腕處的傷,安卻骨只覺頭皮發麻連後脊都是冷的,陌嘲風想做什麽,她怎麽會不知道?
無非是想讓晏子非多受一些罪罷了。
陌嘲風很有耐心的等了半晌都不見安卻骨答話,只好伸手鉗制住安卻骨的下巴強迫她對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可是把你當寶貝,你磕了碰了他那邊都得心疼,若是讓你在我這裏受盡屈辱含恨而死,那晏子非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本君都等不及想要看了。”
安卻骨聞言臉色白了幾分,只恨自己如今毫無自保能力,她咬死了下唇還是一言不發。
“自知不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在他那裏你可不就是天仙,晏子非發瘋一樣的稀罕你,本君倒想看看你到底有什麽過人之處?”
原本放在她下巴上的手順勢滑到了安卻骨纖細的脖子上,這脖頸這樣細,好像只要微微一使勁,身下的人就沒了,想到這裏陌嘲風便興奮的無可複加。
他的表情太過豐富,看的安卻骨滿心難受。
這可是妖君陌嘲風啊,皓月當空光普千裏,安卻骨想不明白這個傳聞中有如天邊皎月一樣的男子怎麽就這樣黯淡了呢
“那場戰争已經過去了。”安卻骨沒有掙紮,一雙眼睛滿是哀傷,她頓了頓繼續道:“當初是你妖域贏了,雖然你失去了海域,可在其位總得多一份謀算。眼下我二哥作為海域領主不也處處敬你尊你如今衆生祥樂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不是嗎?陌嘲風你到底想要什麽?”
“哈哈”陌嘲風聞言貼在她身上忍不住大笑出聲,笑的渾身都在發顫,可笑聲裏卻都是絕望,那是一針下去不見血的冰冷與絕望。
陌嘲風笑夠了才緩緩擡起頭看着安卻骨,黃金瞳裏仿佛藏了利劍,把安卻骨刺的不知道說什麽好。
“衆生祥樂”陌嘲風語氣裏滿是嘲諷“你看看我,到底哪裏祥樂”
“已經過去了”
陌嘲風語氣一沉,聲線裏滿是陰蟄:“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無能為力衆叛親離,到頭來一無所有日日夜夜被折磨羞辱的不是你不是重九華也不是晏溫,更不是他晏子非,你們當然過去了。”
“可我過不去。”
“永遠都過不去,永遠!”
“我想要什麽?”陌嘲風驀然結束了自言自語,目光狠辣語氣滿是陰毒:“晏逐亂你聽好了,我要你那倆位好哥哥。”
“此生此世,與痛苦為伍,與罪惡同謀,被肮髒浸漬,被命運玩弄。生,則跪地求饒滿目瘡痍,死,則萬劫不複永無寧日!”
安卻骨直到今日才知道何為字字誅心,一個人究竟藏了多少恨意才能說出如此詛咒她甚至想問問陌嘲風,這麽多的恨意,他那顆心到底裝不裝得下
可惜陌嘲風并沒有給她這個機會,眼下的陌嘲風已然被仇恨控制,他冷着一張臉撕開了安卻骨上身的衣物。
晏子非喜歡了她這麽多年,等了她這麽多年,找了她這麽多年,心裏眼裏都放不下旁人。
這樣的弱點被拿捏到他陌嘲風手裏,安卻骨若被羞辱,那晏子非怕是不死也得瘋。
生,則跪地求饒滿目瘡痍。
安卻骨一大片肌膚暴露在空氣裏,她打心底裏發涼。事到如今她才明白,多年前明明與重九華無冤無仇,為什麽他卻對自己起了殺心。也明白了自己今日的處境。
當年的重九華與今日的陌嘲風又有何分別,一個靠她的命牽制晏子非,一個靠欺辱她報複晏子非。只因自己被晏子非愛着,就要被如此對待嗎?
可她堂堂正正活在這世上,憑什麽被當做呼來喝去牽制他人的玩意和工具!
安卻骨忍不住拼命掙紮,越是掙紮脖頸上的壓迫就越重,那東西纏的太緊,她呼吸不順暢連帶着腦子都有點缺氧,身體慢慢發涼,渾身都使不上力氣。
她那不中用的腦袋隐隐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是哪裏?
終于,她那腦子總算是從浩如煙海的記憶裏翻出了一縷,她終于想起來了,有個畫面在腦中越發清晰,那是多年前,她溜至妖域,在樹上看到的畫面。
彼時溫潤如春風的陌嘲風懷裏摟着一位女子,那女子身上似乎有仙氣,笑起來很好看,哼着的小曲也很好聽,聽那小曲便知那女子的嗓子也是極好的,她叫什麽來着?
畫面裏的陌嘲風張開了嘴,叫了那個名字。
“長安”
安卻骨不想被活活勒死,理智讓她停下了掙紮,任由陌嘲風觸碰她的脖頸,時斷時續的意識驅使着她喊出了那個名字。
“長……安”“長安”“長……長安”
雖然聲音極低,但還是傳到了陌嘲風的耳中,陌嘲風停下了撕扯衣物的動作,他臉上帶着些不可思議,他緩緩湊過去把安卻骨頸部上的鎖鏈去了。
“你說什麽?”
“長安”安卻骨答。
脖頸上的鎖鏈一去安卻骨便輕松了許多,不多時便能說話了,她迷離着雙眼看着陌嘲風試探性的問了一句:“我曾見過你們,就在陌王宮,你喜歡她對吧?”
陌嘲風坐了起來,有些痛苦彎下了腰,沒有回答。
安卻骨伸手拿被子蓋住了自己裸露了一半的上身,于是手腕上的鎖鏈便收的更緊,血液和左腕上的紅色小飛龍混雜在一起,更顯妖冶。
“陌嘲風”安卻骨努力讓自己的語氣柔和一點:“床笫之事呢,即使是強迫着來,也是勞心勞力。而且,長安她心裏有你,你若是就這樣和我有些什麽,她會很難過。”
陌嘲風被這一句長安擊的胸口陣陣鈍痛,思緒已經飄遠了,他不知道安卻骨說了些什麽,只晃晃悠悠下了地,再沒看安卻骨一眼,無比狼狽的推門而出,就像是在……落荒而逃。
他一走安卻骨便松了一口氣,好歹是逃過了一劫。說起長安,安卻骨突然想起來了,陌王宮裏有一處偏殿提名便是長安宮。
一處住所,以自己的愛人為名,那十有八九,陌嘲風那位愛人怕是已經辭世了。
這樣的話就解釋的通了,若長安還在,陌嘲風既是一無所有也不該是這幅模樣。
想起記憶裏親昵的倆人,安卻骨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如此看來這太平日子怕是沒多少了,也不知道晏子非現在在鬼界怎麽樣?
就在安卻骨胡思亂想之際,突然房門一開一合有人進來了,只看來人的衣裙下擺,安卻骨便知那是安染。
安染看了一眼滿身狼狽的安卻骨,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拿熱毛巾替安卻骨擦拭着手腕上的血。
“阿染”安卻骨經過剛才那一波折騰,嗓子又幹又疼,聲音沙啞的厲害,倒是平添了幾分可憐。
“你別惹主人生氣,好好說話又不是你吃虧,別倔了,我跟了主人這麽多年從未見他發這麽大的火。”
“哦”安卻骨沒有反駁,默默背了這個黑鍋,天地良心她可什麽都沒有做。
等幫她把傷口收拾的七七八八了,安染就再沒多說,剛打算離開便發覺安卻骨揪住了她的衣角。
“又怎麽了?”
“阿染,你幫幫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