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雙花【一】
晏子非見那女子安穩了,這才将其綁到了床上,為了防止她再傷人又覆上了一個球形結界,這才過來審視小惡的傷口。
小惡還在抖,安卻骨一直安撫着她,見她情緒穩定了這才問道:“剛剛怎麽回事?”
“我知道……我知道,她以前就是這樣,經常發瘋的。”
安卻骨突然很頭疼小惡這種妖,見交流不出什麽就放它走了,叫它好好療傷,這邊她會替她看着的。結果小惡不太肯走,好說歹說勸了半天才不情不願的出了門,門一合,安卻骨便直挺挺在地上躺屍,望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晏兄,這貓是什麽狀況你知道嗎?”
晏子非一把将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地上涼別躺着,去椅子上坐。”
安卻骨嘿嘿笑着挪到了一把椅子上,繼續問:“我覺得這貓很奇怪,簡直就像我們在鬼魅林裏遇到的舞兒一樣。但舞兒是只有一絲殘魂,她這又是什麽情況?”
“不是很清楚,但和舞兒的情形很不一樣。剛剛和她交手發現她基本的神識還在,偏偏她也不是個尋常貓。和安染一樣也有九條命,九命妖貓本就奇特,眼下這情形可不是養一天兩天的事了,怕是有些難辦。”
見晏兄嘴裏說着難辦,可面上确是風輕雲淡,安卻骨就知道這人一定有辦法于是也放心了下來悠然問道:“晏兄想怎麽做?”
“雖然她神智不是很清楚,但要是魂魄沒受損就可以一探究竟。”
“怎麽探?”
“記憶,和子規的情形相似,但得費些功夫,而且一旦被人驚擾中途斷開,探測的人就會被自己的記憶反噬,你有興趣?”
安卻骨點點頭,抛開好奇不說,只是這事和安染有牽扯,而且如果可以找出她發瘋的原因的話,或許對症下藥可以痊愈也未可知。
腦中安染那張冷漠的臉晃了晃,好吧,最重要的是,她想把安寧帶回去,給安染看看,畢竟在妖域受過安染不少關照。
“那就試試吧。”
語畢晏子非将屋子清開了一大片空地,将房門鎖死裏裏外外鋪了三層結界之後才叫安卻骨與他一道盤膝而坐,倆雙手十指交叉握在了一起,一個黑色的氣旋從掌根那裏湧出,越轉越大越轉越快,直到黑色的東西如霧一般将三個人都籠罩好後,安卻骨才覺得自己的眼皮很沉很沉,漸漸的什麽都看不到了。
在一片混沌之中,有黑暗包裹着他們,那是一種很溫暖的黑,就像漂浮在海裏一般,感覺很舒服。隐隐的聽到有人在說話,聲音就像從另一個世界傳來般缥缈。
“所以妖貓肚子裏也是妖貓嗎?”
“送禮的話,果然還是一雙好,這位夫人您覺得呢?”
“小心點剖,我要活的。”
那些毫無聯系且奇怪的話語他們都聽不懂,只是感覺有什麽東西劃破了全世界的黑暗,也劃破了這溫熱的庇護。
有一雙手伸了過來,将什麽東西拉了出來,那是安寧的記憶,借着這記憶,安卻骨清楚的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普通的村落普通的枯井,枯井旁邊倒着一個婦人,血水流了一地肚子還有點鼓鼓的,滿眼都是淚水。
婦人伸手扒着一個少年的靴子:“放過……放過她們,求……求求你。”
那份記憶裏,那個少年勾唇笑了,笑的天真又無害:“好,答應你。”
“求……求你”
“你看,我明明都答應了,為什麽還在求?其實我說了你也不信,既然你不信”
少年頓了頓,将地上兩個東西一手一只提了起來又補道:“那我可就要帶着她們玩了,是你先不相信我的,怨不得別人是吧?”
地上那人滿眼的絕望,再沒說話,少年把玩着手裏倆只幼貓,突然笑着轉向身後的人揚聲問道:“九命妖貓真的有九條命嗎?”
他身後的那群人被黑色袍子裹的嚴嚴實實面面相觑誰也沒搭腔。
“我想看看。”少年如是說着,從左邊一個人手裏抽出了一把長劍,長劍蕩着一抹橙光貫穿了地上那人的心口。
一秒倆秒一刻倆刻,時間慢慢流逝,可卻始終沒什麽動靜。見人形消散,地上躺着的不過是一只普普通通了無生氣的白貓,少年有些失望,将手裏的貓丢在地上,倆只站都站不穩的幼貓憑直覺鑽到了母親懷裏,蹭到冰冷的胸口前,壓榨着所剩無幾的乳汁,可一只死貓又能榨出什麽來?只能是餓的嗷嗷直叫。
這幾聲将原本打算離去的少年給叫住了,少年看着那倆只貓,突然有了個不得了的想法,于是伸手将貓攬了回來,黑色的袍子沒能遮住手臂,那只纏滿紅線的蒼白手臂死死攬着貓,少年臨走之前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滿眼的鄙夷。
記憶到這裏産生了斷層,等場景再清明起來的時候,安卻骨便看到了一間陰暗潮濕的屋子,裏面倆個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抱在了一起。
“姐姐”
“嗯”
“你喜歡哥哥麽?”
兩個小姑娘生的一模一樣,就連氣質也很相近,哪怕是安卻骨此刻也分不清誰是誰,在沉默之後其中一個小姑娘說話了:“哥哥給我們糖吃,你不喜歡他嗎?”
另一個姑娘動作粗暴扯了扯脖子上的項圈:“有朝一日,我們自己有糖的話,我們也給哥哥一把糖,讓他戴着這個玩意好了。”
“哥哥知道會生氣的。”
“姐姐,你疼嗎?”小姑娘戳了戳另一個小姑娘的肚子,手一碰上去血就流了出來,那個姑娘疼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見她疼,另一個姑娘就笑了:“原來姐姐也疼啊。”
憑二人你來我往的幾句,安卻骨便心下了然,受了傷忍着不吭聲的那個一定是安染,那她旁邊這個折騰的厲害的,應該就是安寧。
記憶裏尚且年幼的安染也笑了:“嗯,我也疼。”
“知道你也疼,安寧就覺得很安心。”
“為什麽?”
“因為,姐姐在一直一直陪着我。”
安染将安寧攬在懷裏,雖然極力想要避開安寧身上的傷,可她們都是遍體鱗傷的,哪裏又能避得開?血水混在一起在地上滴答滴答的響,完全分不清誰是誰的。
突然門打開了,幾個黑袍人立在門倆側,之前見過的那個少年褪下了黑袍,一身暗橙色的衣衫顯得眉目更加邪氣,一見少年走近,安染便怯生生叫了一聲:“哥哥。”
少年面色蒼白,臉上都是淤青。眯眼看着安染,将手放到安染頭上:“姐姐先來還是妹妹來?”
“我先”安染從地上爬起來,還沒走兩步便被釘死在牆壁上的項圈牽制住了,這才意識到自己忘記了些什麽,伸出稚嫩的手扒了扒那根小臂粗的鐵鏈,看着少年道:“哥哥,先放開我吧。”
少年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安寧也站到了少年面前,目光澄澈一字一頓道:“哥哥說過,先來的就是勇敢的妖。既然是這樣的話,能不能多給一點獎勵啊?”
聽她在這裏讨價還價,少年忽然啞聲笑了:“好啊,你想要什麽?”
“糖”
“可以,那麽妹妹你先來嗎?”
安寧掰開了緊握着她的那只手,應道:“好啊。”
于是,少年一聲令下,一個陣法便出現在了原地,陣法閃爍着的白光灼的眼睛生疼。
不等少年說什麽,安寧倒是很配合,直接踏了進去。白光宛如利刃流轉在安寧幼小的身軀上,慘叫聲不斷,血光染紅了整個陣法,痛感躁動了足足一刻鐘之後,見喊痛的聲響沒了,少年才問:“這次怎麽樣?”
其中一個黑袍人遞過一個青黑色方形銅盤,少年看着看着就笑了:“三萬二,複原了三萬次,不愧是妖貓啊,第三命的修複能力比第二條還要精彩,恐怕最強的戰甲也抵不上她半根毫毛,尊主一定會很高興。”
見安寧意識漸漸模糊,安染滿心焦灼不顧鐵鏈的束縛,一次一次的撲在陣法前,流光也刺穿她的皮膚,但她卻毫不在意,只是一聲一聲的喊“安寧”這個名字。
少年見狀,殺意橫生,下手将安寧從陣法裏拖了出來。一柄雙刃刀在手裏泛着橙光,刃尖直指安寧心口,卻被安染擋在了前面攔下了待發的攻擊“哥哥,哥哥,不行。”
“為什麽不行?”
“阿寧會死。”
少年嗤笑出聲“阿染啊,那你為什麽不試試給妹妹續命呢?”
安染緊咬着下唇,不肯動身。
“讓開”
這一聲,讓安寧的意識有了些回轉,迷離恍惚間呢喃着:“哥哥……糖……還沒……給”
安染見安寧有些好轉,更是不可能讓開,依舊倔強着不肯動。
“不讓就不讓,我有的是辦法。”話音剛落,那柄雙刃刀便恍若變戲法般穿過了安染的心口,沒有流血也沒有受傷,安染驚訝的看了看自己完好無損的身體,忍不住回頭,又是滿目血污,長刀透過她給安寧千瘡百孔的身體之上又添了一道致命傷。
心口被貫穿,四周的血肉抽搐着不肯死去,安染滿眼淚水将尚有一口氣在的妹妹抱在懷裏無聲的哭。
少年卻不以為然操縱着鐵鏈将安寧懸在房梁之上,痛苦纏繞上來,那殘餘的一抹氣息随着意識慢慢消失。
整個場景模糊不清起來,隐隐約約可以看到,門打開了,一個黑色殘影急匆匆趕來在少年耳邊說了些什麽,于是少年便匆忙離去,臨走之前,看着跪在地上絕望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安染,少年輕輕地笑了:“妹妹就交給你了,你可以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