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貓
于是那貓便公然住在了尤蚩黎的房裏,小惡天天守着它。倒是把尤蚩黎逼得沒地兒可去了,說是要離家出走就再沒回來過。
那貓養了幾日傷口就好的七七八八了,可就是不肯醒來。
安卻骨不是很在意,倒也不着急去西京中心玩樂,只每日同晏子非一道摘摘瓜果松松土的,偶爾也一起出去釣魚開葷,小日子過得踏實又舒心,只是小惡天天憂心那貓,在它那颠三倒四的言語中,安卻骨才勉強弄清楚了來龍去脈。
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是小惡還在人界以兔子身份蒙混過關的時候,剛開始小惡有個主人見它小巧玲珑機敏可愛便把小惡好吃好喝養了起來,沒過多久它便被人界主人喂的身寬體胖肥腸滿肚。
那主人見自家的兔子形貌也還算是可愛,就算是好吃懶做也都一并容忍了。
然而又養了一段時日之後,發現兔子的胃口越來越大,就有些厭棄了,可畢竟有些感情,還是時常抱着小惡玩樂。
又過了一段時間,小惡長得更大了,主人也抱不動它了,看它愈發懶得動彈,厭棄之心更重。可好歹是養了那麽多年的兔子,主人原本只想放它走,可越看它越覺得肉質鮮美于是竟生了要把它宰了喝湯的想法。
小惡見自己被綁成了花,吓得魂都沒了,一時間連防身用的妖法都忘的一幹二淨,就在主人在院中磨刀霍霍之際,天上掉下了一只貓,正好砸中了主人。那主人被砸的眼冒金星,待緩過神來時高興壞了,原本是個兔子,現在又添了一只貓,夠他吃幾頓好的了。
可那黑貓又哪裏是個好惹的,用妖法将那人耍的團團轉,最後唆使那人自己跳進了熱鍋裏。
小惡就這麽被救了,從此把黑貓奉為大恩人屁颠屁颠跟在黑貓身後。黑貓嫌它煩,一腳把它踹到晏子非園子裏說是讓給它看家。
安卻骨哭笑不得将這故事轉述給了晏子非,本想博他一笑,沒想到晏子非聽了這故事卻沉默了,許久之後才吐出了一句話:“那貓不對勁。”
“哎?”
“首先在這個故事裏有人跳進熱鍋了,是在那貓唆使之下的對吧?且不管它用的是什麽手段,就說人下熱鍋會是什麽下場?”
晏子非一提點安卻骨這才驚覺這何止是個悲傷的故事,簡直是個恐怖故事。開水燙過的人會是什麽樣的?她稍稍腦補了一下那個場景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了,開口問道“還有呢?”
“兔子黏着貓的時候,那貓……”
“小惡,是小惡。”
見她解釋的倉促又着急,晏子非忍不住低低笑出了聲:“名字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啊,再說名字都取好了,大家都不叫的話豈不是很寂寞?”
“也是,總之那貓以替它看家為由将小惡丢到了我家後院,可那時候為了不被打擾,我這座院子也算是兇名遠揚,方圓百裏的妖物沒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接近。我那些年過得很是清淨,就是因為縱是那些妖物活膩歪了,也斷不會來我這裏尋死,可那貓妖卻不管不顧将小惡趕來又是意欲何為?”
這些地方确實很可疑,安卻骨越想越覺得那黑貓工于心機,旁人要殺它固然可恨,但它也沒有受到什麽傷害,就是心有不甘剁他一手也便罷了,何苦叫人水煮肉片似的死的那般不忍直視?
小惡雖說黏人話多,确實挺煩人,可再怎麽說,也不至于把它往火坑裏推,得虧晏兄惡名再外但性情還算純正,否則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唉”安卻骨嘆了一口氣:“既然小惡舍不下她,我們救了便是,至于那些恩怨是非就由他們去吧。”
“你能這麽想最好了,天下人都說這人不好,但他對你好你就得說人家好,天下人都說這人好,但他對你不好,那他就是不好,恩怨分明是豪傑。這恩怨是他們自己的恩怨,旁的人自然不必多言。”
想來這是晏兄活了多年積攢的心得,安卻骨覺得很有道理點頭直應:“是啊,小恩怨都糊塗還談什麽大是非。随他們去吧,我們只管種田,眼下也快入冬了,等到了春天,我們就在園子裏種點狼桃吧,還要種點青瓜。我曾在春風閣裏嘗到過一道菜叫花紅柳綠。到了夏天我給你做,真的很好吃的。”
見安卻骨話鋒一轉又扯到了吃上,晏子非問她:“你會做飯?”
“很簡單的,我問過廚娘了,說是狼桃和青瓜切片然後放糖就可以了,又甜又好吃。”
“這麽說來是第一次洗手做羹湯嗎?”
安卻骨頗有些不好意思:“別嫌棄,真的很簡單的,要是做不好,我把手給你剁下。”
“噗”晏子非忍不住眯着眼笑了:“好端端的我要你那手作甚,不會嫌棄,榮幸之至誠惶誠恐。”
被這麽一捧,安卻骨更是得意的尾巴都要上天了:“不然再種點地瓜吧,我們留着來年冬日烤了吃。”
來年啊,晏子非一聽這倆個字心裏便滿是歡喜:“好啊,只是喜歡的話今年冬裏也可以吃的。”
“有理有理,擇日不如撞日,不然我們現在就出去?”
見安卻骨說風就是雨的,剛打了個頭就站起了身,晏子非慌忙拉了她:“天色不早了,你就是過去了,賣地瓜的人也該收攤回家了。”
“也是”安卻骨緩過神來又補了一句:“那我去看看小惡吧。”
“好”
于是安卻骨前腳從晏子非這房裏邁了出去,後腳便踏入了尤蚩黎房中,看樣子小惡不在,只有榻上躺着一只黑貓。
也許是房裏點了青色妖焰的緣故,安卻骨總覺得那貓的皮毛看起來更像是深紫色,貓還在睡,只是形态不怎麽穩影影綽綽的有人形的影子往外顯。
看樣子傷口應該是好的差不多了,安卻骨打算過去看看那貓是不是醒了,結果等安卻骨走近時,貓身已經沒了,榻上躺着的已經換成了個紫衣女子。
安卻骨順勢瞟了一眼,頓時心驚肉跳,不看不知道一看還真是吓了一大跳,跌跌撞撞倉促之間就連撞翻了桌上一個玉瓶都顧不上了,她奪門而出,正好撞上了聞聲趕來的晏子非,見她面色不大好神情裏皆是慌亂晏子非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掌心濡濕一片居然驚出了冷汗。
“你怎麽了?”晏子非溫聲問道。
“貓……那貓……之前小惡是叫她安寧吧?”
“是啊,怎麽了?”
“你們妖換人皮的話會有重複嗎?”
“妖的人皮可以有很多張,但都有自己原本的臉,正常情況下只有無法煉出人形的才會費代價換皮,換來的皮會有重複。可但凡有點道行的,自己的臉都是修成的,絕無重複的可能。”
經此一番解釋,安卻骨更是迷茫,攥着晏子非的手指說出了自己的顧慮:“之前把我帶回妖域的那只貓你還記得嗎?”
“傳聞妖君養了一只九命妖貓,是妖界裏幾百年甚至上千年都難得一遇的稀罕玩意兒,說的就是她吧?”
安卻骨點頭:“是,安染确實如傳言一般有九條命,但從外表來看和尋常貓也沒什麽倆樣。”
“她怎麽了?”
“裏面的貓和安染的人形一模一樣。”
“這就奇了,會不會是替她主子來捉你,剛剛和那貓掉包了?”
“不會,我與安染熟悉得很,雖然容貌一致但不會是她。”
見安卻骨還是驚魂未定的,晏子非把她拉到了自己房中,讓她喝了點熱茶,等她情緒穩了晏子非這才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也許是同胞姊妹,貓這種東西一胎五六子的很常見,但雙生的并不多,如果是雙生子的話,就解釋的通了。”
“安染、安寧?這麽一說還真有可能,雖說和安染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但它的身世背景我所知甚少,只知道當年是被陌嘲風所救帶回妖域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可真算是有緣千裏來相會了。”
晏子非敲着桌子,剛打算說些什麽,突然,隔壁便傳來了雜亂的聲響,有什麽東西碎了混雜着痛苦的哀嚎,還有小惡在那邊的尖叫。
二人匆忙又趕了過去,只見原先的紫衣女子呈半人形,狠狠的按着小惡,尖銳的指甲刺入小惡腰腹,牙齒死死抵着雪白的脖頸。
千鈞一發之間,晏子非一把拉過了女子,那女子滿目兇惡痛苦的渾身直顫,從地上爬起來,伸出舌頭舔了舔指尖上的猩紅,又往晏子非那邊撲了過去。
女子神智不清,攻擊招招狠厲且毫無章法可循,晏子非直過了二三十招才将其制服,拿了一條銀白色的細繩這才把她困住了。
女子依舊沖着他們呲牙咧嘴瞠目欲裂,原本姣好的容顏也扭曲的在一起五官全部變形難看到了極致,指甲在地板上劃出了尖銳的聲響。
安卻骨拿手帕按着小惡的傷口,可憐的東西,白色皮毛被血濡濕了一大片,直到那女子折騰了一會昏厥過去了,它卻依舊抖得跟個簸箕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