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夏小五和簡母出來的時候,兩人臉上都帶着笑容,看起來并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簡雲還是有些擔心,她問道:“娘,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能夠和小雲的朋友見面,我高興還來不及了!”她笑道,“大家都當在自己家裏,放開肚子吃,不夠還有!”
大家笑道:“那我們就不客氣啦!”
宗信旁邊還有一個座位,夏小五坐過去,笑道:“我剛剛和伯母相談甚歡,感覺就像是幾十年的老朋友一樣!”
簡母站起來笑道:“那我怎麽也得敬你一杯!”
夏小五并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懷疑,也站了起來:“那可不行,這杯得我這個做晚輩的來敬!”
一旁的牡丹拍了拍桌子:“好啦,大家都別吵了,相逢即是緣,大家一起來喝一杯呀!”
一桌子的人一股腦的都站了起來,大家把酒言歡,高高興興地喝下這杯酒,簡母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
簡雲見母親這樣子,心中這才放下心來。
吃到一半的時候,牡丹突然問道:“伯母,我聽說你曾經見過水中仙子?”
簡母點了點頭:“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她是我們家的貴人!”
牡丹:“那你還記得她長什麽樣子嗎?”
簡母點了點頭:“記得。”
牡丹看向神案上的畫像,問道:“是這位仙子嗎?”
簡母笑着點了點頭:“是。”
夏小五也循着看過去。
神案之上,既沒有擺放神像,也沒有擺放佛像,只擺放着一幅畫,畫得栩栩如生,看到人仿佛也身臨其境——
天空陰暗昏沉得仿佛要崩塌,暴雨肆虐間,狂風攪亂了河水,苦難降臨人間,卻在這時,一位女子踏着翻騰的溪川河自遠方慢慢走來,她身上散發着七彩祥光,風雨不可侵,她莊嚴又祥和,所過之初,苦難盡皆退散。
夏小五有點不好意思。
想不到有一天她竟然會看到自己的畫騙,更沒想到自己會被人供奉起來。
反正她身上不可能有七彩祥光,也肯定不像畫中那樣莊嚴,她更不是什麽仙子神女,那都是胡謅的,她只是水鬼而已。
不過——
牡丹疑惑道:“為什麽沒有沒有畫五官呢?”
簡母回道:“仙子的天顏,不是我能畫的。”
夏小五臉一紅。
啊這,怪不好意思的!
牡丹聽見她這麽說,一臉憧憬又可惜道:“我也好想見見她啊。”
對醉夢樓有恩,被簡家奉若神明的,據說是居住在溪川河的傳說中的仙子,這樣的一個帶着英雄的事跡,奇幻之姿的女人,她真的好想見一見!
夏小五心想;我這就滿足你!
她伸出手在牡丹眼前晃了晃。
牡丹轉頭看她,疑惑道:“幹嘛?”
夏小五笑道:“沒什麽,看看你。”
牡丹佯裝着嬌嗔道:“讨厭~”
簡母笑道:“有緣總會相見的。”
牡丹心中可惜,但也不會去強求,她開玩笑道:“女子的直覺告訴我,肯定有的!”
簡母點了點頭,指了指桌上的菜:“大家快吃吧,菜都快冷了!”
因為牡丹等人晚上還要工作,夏小五還要回去寫作業,所以聚餐并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吃完之後大家也各自回家了。
夏小五和宗信并肩走着,太陽漸漸西下,天也快黑了。
正走着,夏小五突然問道:“阿信,你想見那位水中仙子嗎?”
宗信想了想,回道:“還是不見了吧。”
夏小五一愣:“為什麽?”
宗信:“像伯母她們見到水中仙子的時候,都是人生處于最低谷的時候,一來我相信我自己的力量可以解決,二來這世界上也一定有很多像伯母她們那樣的人,就讓她們去見吧。”
夏小五反問:“那要是有什麽事,憑你自己解決不了呢?”
宗信:“那……如果水中仙子願意見我的話,我也很想見見她。”
夏小五笑道:“那到時候你去溪川河大喊三聲‘水中仙子’,她就會來見你。”
宗信轉過頭看她,問道:“為什麽這麽說?”
夏小五神秘的笑道:“女子的直覺。”
*
按照顧校長的要求,夏小五需要每天畫一幅星空圖,這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難在于哪怕只是宗府這一個不算大的地方,它頭上的夜空裏也是繁星衆多,明亮不一;簡單在于顧校長就算再怎麽厲害,也不可能知道宗府頭上的星空是什麽樣的,既然如此,那就有了可乘之機。
夏小五搬了一張桌子到院子裏,在桌上鋪開一張紙,又左右挂起兩個燈籠照明。她擡頭看了看漫天的繁星,低頭随随便便的在畫紙上點了點,今天的星空作業就算做好了。
接下來是宗信的側臉畫。
這個就簡單了,只需要描摹下來為好了。
她又鋪開一張畫紙,提筆就開始。
這時,宗信從房間裏走了出來,他手上還拿着書,顯然剛剛是在學習的樣子。
他走到夏小五身旁,問道:“這是你的星空作業?”
“是的,怎麽樣?畫得好看嗎?”
夏小五說着轉過頭。
燈籠的光照在宗信的側臉上,像是畫筆一般勾勒着他臉上柔和的線條,這時,宗信突然轉過頭,看向她,明亮的燈光映在他的雙眸中,他輕輕一笑,似比這暖黃的燭光還要再溫柔幾分。
今夜忽起微風,燈籠搖晃間,光影在宗信的笑顏上不斷交錯,夏小五一時被迷了眼。
宗信長得好看,這是她一直都知道的事,但今晚的宗信不知道為何,竟比以往要更好看一些,就像燈籠一樣——在燭火外蒙了一張白紙,反倒有一種朦胧的美。
宗信忽然道:“你,你怎麽了?”
夏小五一愣,連忙轉過頭,低頭看畫,有些結巴道:“沒,沒什麽。”
她心緒雜亂,一時沒有注意到宗信的異樣。
左右兩個燈籠,當夏小五襯着燭光看着宗信的時候,宗信又何嘗不是如此?
兩人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落在耳朵裏的,只有微微的晚風聲。
過了會兒,夏小五的視線終于落在自己的畫上,若說看之前,還有點不自然,看之後,立刻就冷靜了;若說看之前,她還打算直接描摹,看之後,她只有兩個想法——好醜!重畫!
“阿信。”
“嗯?”
兩人說話間都沒有看着彼此,說完之後又覺得這樣不妥,便緊張又猶豫地轉過頭。
視線一瞬間交彙。
夏小五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跳得飛快。
可是,怎麽會呢?她是水鬼,不是人,她的心是幻化出來的。
但那種緊張,朦胧,又帶着一點點沖動的感覺是真的,她從未有過這種奇妙的感覺,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好,只能順應着身體的本能在慌亂間移開視線。
視線又在一瞬間分開了。
兩人繼續低頭看畫。
夏小五不自在的笑了幾聲,吞吞吐吐道:“就是,那個,我剛剛想,你,你可不可以站着不要動,我,我重新畫一張,因為,因為……因為這是作業。”
宗信也是如此,他站在夏小五身旁,緊張得十指都忍不住蜷縮了起來:“嗯,哦,好,好的。”
夏小五只覺得一顆心怦怦直跳,她強裝着鎮定道:“那,那你搬個椅子坐到我對面?”
“好,好。”宗信應了幾聲,快速走開了。
等到宗信離開後,身旁好像空出了很大的一片位置,竟有種空曠的感覺。
夏小五這才敢擡起頭,深深地緩了一口氣,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過了一會兒,宗信才搬着椅子出來,他先幫夏小五搬了一張,再按照夏小五的要求給自己搬了一張,又在椅子旁挂了一個燈籠,他剛要坐下,又去倒了一杯水,放在夏小五的手邊,一切都弄完之後,這才坐了下來。
夏小五深吸一口氣之後,這才照着宗信的樣子,提筆作畫。
所謂書到用時方恨少,夏小五畫着畫着,突然有些沮喪,又有些生氣,她能力有限,根本沒辦法将她眼中的宗信畫下來。
試了一次又一次,廢掉的紙一張接着一張,宗信依舊安靜的坐着,但夏小五卻有些心煩意亂,她越畫越不滿意,越看越覺得難看。
見她這樣子,宗信只能安慰道:“沒事,你畫得很好了。”
他走過來看着剛剛畫好的畫,笑道:“真的很好了,畫中的人比我本人都要好看。”
見夏小五不說話,宗信翻開書,将書上的那幅畫與剛剛畫好的那幅畫放在一起,笑道:“你看,已經很好了,不要太苛責自己了。”
夏小五左右比對了一下,确實要好非常多,但是她就是覺得不滿意,她就是覺得還差一點。
宗信又安慰道:“肯定是畫多了,迷了眼,不信你明天早上再看,一定會發現其實你畫得很好了。”
夏小五有些沮喪地嘆了口氣:“好吧。”
宗信替夏小五收好作業,将桌子椅子燈籠放回原位之後,他才回房間準備休息。經過夏小五的房間時,他見裏面的燈是熄滅的,這才放下心來。
其實夏小五願意給他畫一幅像,他已經很滿意,不論是最開始的那一幅,還是最後的那一幅,亦或是中間的每一幅,他都覺得很好。
深夜已至,周圍徹底安靜下來,夏小五卻睜開眼睛。
這一段時間一直和人混在一起,她差點就忘了她其實是不需要休息的,她又不是人。
夏小五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還是忍不住想着那幅畫。左右翻轉了一會兒,她坐起身,幹脆不睡了。
點燃桌上的蠟燭,将茶具移開,又鋪下畫紙之後,夏小五握着筆,坐在桌前回憶着宗信的樣子。
他哭着的樣子,他笑着的樣子,他練劍的樣子,他讀書的樣子……最後思緒落在今夜他在燭光中對着她笑的樣子。
回憶了很久很久,夏小五終于落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