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虎作伥【五】
“伥鬼死後,生前記憶會交由虎妖支配,為虎作伥多年之後,記憶便會四處流散,等到記憶散幹淨的時候,伥鬼的記憶就會恢複,這個時候伥鬼就應該回鬼界輪回轉世。但楚東流好像刻意護着這段記憶,你看到的那個畫面應該是那伥鬼的記憶。”
安卻骨思索着,想來床下這屍骨該是子規的了,她有些好奇蹭到了晏子非身旁問道:“晏兄,楚東流為什麽要這麽做?”
“不知道,不過,你想知道的話我們可以看一看。”
“哦?怎麽看?”
晏子非拍拍那石床:“睡下看”
這石床硬邦邦的安卻骨坐着都硌的慌,有些不情願:“這破床這麽硬,非得睡下嗎?”
“不然在床底下睡也行,總之只要離屍骨近一點,記憶四處亂竄,睡夢中是最好侵入的了。”
“好吧”于是安卻骨也不嫌硌的疼,與晏子非并排躺在了石床上,說來也奇,沒一會安卻骨竟真的睡着了。
剛開始還迷迷糊糊的腦內一片混亂,後來便睡的安穩了,夢裏盡是吹吹打打的聲響,一個女子穿着大紅喜服搖搖晃晃的坐在轎子裏,透過紅色流蘇,可以看得到繡着龍鳳呈祥圖樣的大紅轎簾,女子內心又羞又怯。
安卻骨知道這就是子規,只道這記憶真是逼真,女兒家出嫁時的忐忑與不安直逼心髒,讓安卻骨恍惚覺得轎中那人就是她自己。
子規悄悄掀了蓋頭,伸出了纖細好看的手扯開轎簾一角,看着前面騎着高頭大馬意氣風發的紅衣男子,不知為何淺淺嘆了一口氣。
男子身形高大,只看背影安卻骨也看不出什麽,只知道那人絕不是楚東流。
就在這時,轎子猛的停了,聽聲音好像是遇到了山匪,場面有些混亂。子規微微探出了頭,卻看到那相貌平平的新郎跪在幾個形貌兇惡舉止粗魯的人腳下。見她探出了頭,那幾個悍匪一把将子規扯出了轎,動手動腳的在子規臉上擰一把腰上捏一下的,嘴裏粗俗不堪說着些什麽。
那股惡心難受的勁直泛上了安卻骨的心頭,她很想動手,但卻怎麽都動不了,到底是別人的記憶,她毫無辦法。
只聽得跪在地上的新郎畏畏縮縮看了幾位大爺一眼,伸手指着子規:“放我走,她給你們,我都沒碰過,清白姑娘。給你們,還有……還有這幾箱財寶……都……都給你們,放我走吧。”
“求你們了,求你們了,放我走吧,她這麽漂亮,你們留下她吧。”無恥男人跪在地上“砰砰”磕頭。
子規覺得不可思議問道:“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呀?你怎麽能夠”
旁邊一個悍匪捏着她的臉,□□着打斷了她未說完的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呗。”那悍匪肥肥胖胖相貌醜陋,又轉頭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罵道:“滾吧。”
于是那個人便跌跌撞撞頭也不回的跑了。
安卻骨覺得自己害怕,不,是子規在害怕,身體抖的跟簸箕一樣被七八個大漢扛到一顆樹下。二話不說衣服便被撕開了,大片大片的肌膚露了出來,幾個人死死按着她,為了防止她咬舌,那些人撕了一塊紅色的布料塞到了子規嘴裏。
按着她的那些人在她裸露的大腿上摩挲着,絕望的情緒纏上了安卻骨的心頭,她使了渾身解數拼命掙紮,嘴裏将那混蛋新郎罵的狗血噴頭,見夢境展開的愈發不對勁,反應更加劇烈,最後竟從夢中驚醒,出了一身冷汗。
晏子非被這聲驚叫吵醒,一睜眼便看到安卻骨坐起蜷着身子抱膝渾身發抖,動作輕柔的将她攬入環中:“沒事了,沒事了,別怕別怕。”
見安卻骨淚流滿面,晏子非暗暗責備自己疏忽了,安卻骨拳頭捏的緊,一口牙都快被咬碎了。之前被仙人錐傷到的手又有血流出,晏子非見狀掰開了她的手給她渡了些靈氣繼續安慰道:“安卻骨,凝神。”
“你也看到了嗎?”安卻骨總算是有些清明了,擦擦眼淚問道。
晏子非點頭。
“子規她……”
安卻骨沒再說下去,晏子非接過了話頭:“這就是她的生前,但她的生前不是只有這個,你還看嗎?”
安卻骨沉默了一會,輕輕道了句:“我看。”
晏子非攬着她又躺下,這次入睡前沒再疏忽小小的施了一個法,只道了一句:“別怕,我陪着你。”
于是便又入了睡,說是陪着果真是陪着,夢境裏,安卻骨身側便站着晏子非,緊緊握着她的手。
眼下他們正在一處小屋前,屋後是一大片竹林。就在這時,一個衣着樸素的姑娘憂心忡忡提着個籃子來了,雖說衣着樸素但看那容貌清麗的模樣,确實是子規沒錯,只見子規小心翼翼的整理了下籃子上面的藍布,然後将籃子放在門口,便跑進了那小屋裏。
藍布突然動了動,安卻骨拉着晏子非湊過去一看,只見有個腦袋鑽了出來。原來是只小貓,小貓渾身都是傷口,只探了腦袋環顧了下四周就又懶得動了縮在籃子裏睡了。
屋裏傳來一陣怒罵,聽那聲響該是個婦人,就在安卻骨想要一探究竟的時候,門開了,子規摟着瓶瓶罐罐出來了,只見她小心翼翼地勾了籃子躲到了竹林裏。
晏子非他們跟過去時,只見子規正給那巴掌大的小貓上藥,子規将貓放到了自己膝蓋上笑吟吟的自言自語:“你怎麽這樣小,我給你取個名字吧。”
小?
聽了這話,晏子非明顯感覺到那貓很不服氣,眯着眼低着頭努力往□□看去,然後仰頭“嗷嗚”一聲,聽起來很是委屈。
晏子非忍不住笑了一下,安卻骨見他笑,慌忙問他笑什麽。晏子非哪裏肯說實話,只笑着讓她專心看。
那女子想了半天從什麽阿花阿黃阿貓阿狗,到小白小黃小飛小月通通說了一遍都覺得不滿意,最後靈光乍現,揉揉那貓的腦袋笑道:“那就叫大貓吧,要好起來快點長大哦。”
大貓?安卻骨瞠目結舌戳戳晏子非:“這……這……莫不是楚東流?”
晏子非點頭。
安卻骨又往近湊了湊,那貓有一半臉都被毀了,黃色的絨毛和着血結了很多血塊,子規拿了把小剪刀把黏在一起的毛給剪了,雖然楚東流百般掙紮但它傷得很重,又小又弱的居然連一個人界小姑娘都打不過。
毛被剪了,但那傷口還在,臉頰上的嫩肉露在外面一顫一顫的跳,看的讓人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好的“王”字,被毀的只剩不規矩的三個點,別說是子規了就是安卻骨見了也絕對想不到這種奶裏奶氣的東西會是只老虎。
這可真是虎落平陽被人欺了。
于是楚東流就變的更醜了,可子規還是很疼它,抱在懷裏捏捏爪子揉揉毛,直到那婦人的怒罵再傳來時,子規才将大貓放在籃中又藏在竹林裏。
安卻骨他們看到楚東流又探出了腦袋,搖搖晃晃從籃裏跑出來,舔了舔傷口,滿眼的憂郁。
之後的記憶便都大同小異無可厚非,子規的生活倒也平淡,在固定的時辰與自己母親姊妹五個拿父親砍下的竹條做些工藝品,又在固定的時候拿那些小物件出去賣,閑下來的時候就和楚東流一起呆着,她吃什麽楚東流便吃什麽,可楚東流食量大,直吃的子規臉都瘦了幾圈。
楚東流的傷恢複的極慢,平時吃了睡睡了吃的,最多就是陪子規了,不管幹什麽都是恹恹的,然而這種幸福生活沒有維持多久。
子規有一幫子弟妹,皮起來真的是楚東流這一生的噩夢。被追的上竄下跳,折騰了幾日總算是有了點生氣,只是傷口裂的更開。
子規生氣,将那群大小不一參差不齊的小屁孩挨個訓了一遍,于是那群祖宗才收斂了點。
日子如水滑過,楚東流的傷口總算好的七七八八了,體型也大了那麽一點,爪子稚嫩,冒出了幾顆尖牙,嘶吼起來像撒嬌,怎麽看都是一只貓,還很醜。
見這貓沒什麽事了,于是子規便帶着它去集市賣那些小物件,楚東流似是意識到了自己白吃白喝有些不妥,用盡了渾身解數在衆目睽睽之下打滾撒嬌。
然而,起初并沒有什麽人待見它,沒辦法,太醜也是一種罪過了,醜到子規的東西都賣不出去了。
子規倒是溫柔,看着它搓它腦袋揉它耳朵,最後只笑着說了倆個字:“加油呀小醜東西”。
有人審美便有人審醜,許是醜着醜着習慣了,看順眼了也就那樣吧,到最後竟真有人丢幾個銅板,再慕名買幾個精巧的竹編工藝什麽的,子規的生意一下子紅火了起來,她本就眉目好看,不出幾日,前來的人流裏便多了些別有用心的。
安卻骨每每看到那個人和子規搭話就氣的直想動手,那人可不就是那混蛋新郎嘛。
該來的總會來,在幾次三番搭話子規之後,一紙婚約便送到了子規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