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僧(三)
那一聲在黑暗中格外醒目,安卻骨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完好無損的躺在晏子非的臂彎裏,那雙有點薄繭的手此刻正護着她的腦袋。
安卻骨猛的直起身來,底下一片黑暗,安卻骨什麽都看不到只伸了手胡亂摸索着,黑燈瞎火的也不知道自己手放到了哪裏,只覺得摸到了一個軟綿綿東西,就那麽碰了一下安卻骨忽然感覺摸到的東西沒有那麽軟了。
這麽一摸,感覺晏子非猛然縮了一下然後一把抓住了安卻骨的手,這一抓太突然了安卻骨吓了一跳直問:“你怎麽樣了?”
安卻骨沒有看到黑暗裏的那雙眼睛滿是複雜的神色,見沒人應她,安卻骨急了:“晏兄,你怎麽樣啊?沒事吧?我們這是在哪啊?”
晏子非收了收心緒,松開了對安卻骨的桎梏,只輕輕牽着她的手溫聲道:“事兒倒是沒事,就是挺疼的。”
“啊,你哪裏疼啊?”
“胸口。”
怎麽會胸口疼呢?安卻骨有些疑惑,眼下已經适應了底下黑暗的環境,安卻骨把腦袋湊過去打算再看看晏子非是不是受傷了。
雖說妖生命力都挺頑強,但要是胸口受了傷也蠻難辦。可任憑安卻骨怎麽看都看不出來晏子非有什麽問題,于是伸出了手指戳戳晏子非的胸口。
見晏子非也沒什麽問題,很是奇怪,自言自語道:“感覺沒什麽事啊,你該不會是內傷吧?”
晏子非聽了這話,擡手将安卻骨的腦袋按到了自己胸口上:“說不準還真是內傷,不然你聽聽看?”
從沒聽說過妖受了內傷是可以聽出來的,但想着人界常說的望聞問切,應該也差不多。
于是便真的環住了晏子非的腰把耳朵貼了上去努力的聽。
“抱歉啊晏兄,我只聽到你心跳的很快,別的是真聽不出來,不然你坐下歇會兒?”
聽了這話,晏子非總算是憋不住了,微微笑出了聲,再沒戲弄她。只道:“沒事了沒事了,不用擔心,說起來你看到那和尚了嗎?”
安卻骨這才想起與他們同行的和尚,慌忙道:“沒有啊,一點動靜都沒有,那和尚看着文弱可別摔出個什麽好歹。”
聽了這話晏子非又在指尖點了一團黑色的妖焰,突如其來的光晃的安卻骨眯上了眼,等再睜開時這才看清了他們的處境。
原以為深山老林的想必是摔到了陷阱裏,沒想到,往上一看出口竟被封死了,往下一看居然只有四面有着奇怪花紋的牆壁。
眼下他們所處的空間不大,一眼望去便知少了一個人,安卻骨忍不住罵道:“這和尚,忒不仗義,怕是把我們丢下就跑了。”
“不在也好,倒是省心了。”語畢,晏子非便将手頭火焰向四周彈去,于是四面八方便都有了幾團妖焰懸在半空中燃燒,把這個不算大的空間照的亮堂堂的。
安卻骨一下子便被那怪異牆壁給吸引住了,牆壁看上去灰蒙蒙的,安卻骨剛打算伸手擦掉底下的灰塵細細查看一番,卻被晏子非一把擋住歷聲訓斥:“別亂碰。”
安卻骨讪讪收了手,只見晏子非一身單薄的白色裏衣順勢一揮,牆上灰塵便都緩緩滑了下來。
安卻骨頓時羨慕的死去活來,也顧不得眼下情景了,本想再扯他衣袖,卻猛的想起那黑色外袍還在她身上呢,于是半途改手捶了捶晏子非的肩膀:“晏兄啊,這可真是太厲害了,這招叫什麽?難不難?你也教下我呗。”
“難倒是不難,不過是很低端的妖術而已,但人類怕是不能學。”
安卻骨滿滿的失落,但當即便也釋然了,這個不行就學學那個呗,反正她身邊可是有個厲害得很的妖精呢。
于是便細細看起了那些壁畫,看了半饷只覺得這壁畫精巧好看于是便開口問道:“晏兄,你看出什麽了嗎?”
“故事”
“哎,什麽故事?”
晏子非不答反問“你看出了什麽?”
“蝴蝶”安卻骨如實回答,看這一面面的可不都是蝴蝶?東面那牆畫的是一個人抱着具枯骨,滿牆都是蝴蝶,花花綠綠大大小小的蝶群沖天之上,很是壯美,而畫裏的人極力伸出了手,好像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南面牆上,繪着一個長着巨大蝴蝶翅膀的女子,女人相貌豔美伏跪在地上,翅膀血跡斑斑,樣子狼狽卻不能将女子的美遮掩半分,尤其是嘴角帶笑努力仰頭望着什麽東西的模樣很是沖擊人。
至于其他倆面牆,有一面好像有些年份了剝損的厲害,已經看不出畫裏有些什麽,只有幾只小蝴蝶盤踞在一個高處的角落裏。至于另一面卻是色彩斑斓景致獨特,仿佛用盡了這世上全部的色彩,四面牆這麽看下來,若說有什麽共同點安卻骨也只能找到蝴蝶。
晏子非思索片刻,站到了東面牆上,指了指抱着屍骨的人,問道:“你看這人,有什麽想法沒?”
經這麽指點,安卻骨恍若大悟,但還是有些不确定:“你……你是說……這個人是那和尚?”
晏子非點點頭:“故事裏的主角就是他,看起來結局很悲慘啊,所愛之人死在了他的懷中,這大概就是他入魔的原因了吧。”
“那是什麽?”
“所愛之人就是你很喜歡很在意的人。”晏子非一本正經的解釋。
“不,不是這個,下一句下一句啦。”
“入魔?”
“對對對,就是這個了,和尚不是人嗎?”
晏子非皺着眉總算是想到了一種安卻骨可以理解的說法:“魔有很多種你知道吧,和尚屬人魔,曾經是人後來堕化為魔了。”
聽了這話,安卻骨一下子興奮了起來呼道:“我有個想法。”
“別想了”
見自己的想法還未出口就被晏子非打斷了安卻骨不滿道:“我都還沒說出來。”
“入魔沒有那麽簡單,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且”晏子非頓了頓瞟了安卻骨一眼繼續道:“過程會很痛苦。”
“這麽說,死變态重九華也是這樣的嗎?”
“他?”
“對啊,他不是魔尊嘛。”
“他是地魔,父母都是魔族,是血統純粹的地魔。”
安卻骨似懂非懂點頭,心道這投胎可真是個技術活,同樣是魔差別怎麽就這麽大?
晏子非見這個三千問總算是沒問題了于是又繼續講起了壁畫:“和尚怕是愛上了一只蝶妖,佛門清淨戒色戒欲,可這青玄偏偏是個看重七情六欲的和尚,這可真是造化弄人。”
安卻骨跟着晏子非又挪到了南面那牆,蝶翅女子看起來傷得很重,安卻骨又問:“佛門中人不是不殺生的嗎?”
“妖算邪物,若是禍亂人間的妖,當然會殺。”
“唉,這也太慘了,人家喜歡就讓人還俗去呗,真不知道這些老和尚在想什麽,他們喜歡念經就自己去念何苦管別人,簡直莫名其妙。”
聽安卻骨說的義憤填膺,晏子非卻疑道:“什麽老和尚?”
“就青玄大師那些老主持呀什麽的,我常聽妖域裏那些老妖精講故事,人界話本兒女情長什麽的聽的最多,大都是這個套路,難道不是他們幹的嗎?”
“還真不是,這是青玄本人幹的。”
“哈?”
見安卻骨一臉不可思議,晏子非又問:“我問你,若你與一人相愛,但卻被他人三番四次阻撓,最後還傷你至此,那麽你身受重傷之時對傷你之人可有什麽想法?”
安卻骨咬牙道:“恨他”
“這就是了,正常人都該這麽反應,可你看這蝶妖眼裏可有半點恨意?就算沒有恨意也斷不是這種表情。”
安卻骨順着這話又細細看起了壁畫,畫上女子半跪着趴在地上,血流了一地,眼角帶淚可眸裏卻滿是溫柔。
“這禿驢到底想幹什麽?”
在妖域梳洗打扮之後安卻骨好不容易整潔幹淨了一會,可連番折騰之後臉上又是髒兮兮的紅裙被撕的破破爛爛,套着晏子非的那件黑色外袍好不滑稽。眼下又帶着幾分不平,直直由大師改口成了禿驢,一時間竟逗的晏子非笑出了聲。
見晏子非突然笑了,安卻骨眨眨眼嘆道:“瞧這癡男怨女的多麻煩,也不知道圖什麽。不管了,不知道這臭禿驢把我們丢下來看他這風流情史是什麽意思,我想回人界,找風風她們喝花酒,樂得自在,晏兄,我們能出去嗎?”
晏子非擡頭看了看被堵死的出口,又看了看壁畫,沒有回答,只是挪到了西面伸手探究着剝損最嚴重的那面牆。細細摸下來,才知道這壁畫并非自然剝損,而是有人将上面的東西刻意劃掉了,可為什麽獨獨留下了頂上幾只小蝴蝶?
晏子非沒有多想,随意施了個法将那些小蝴蝶也抹了去,就在這時那牆緩緩翻轉了過來,晏子非拉了安卻骨從牆壁縫隙鑽了進去,剛鑽進去牆壁便翻轉過來再次合上了。
然而他們沒有看到,那牆壁翻過來後成為了那裏唯一沒有蝴蝶的壁畫,只見那畫上有個和尚死死護着一個遍體鱗傷的女子,周邊圍了一層又一層的人,女子傷得很重卻是滿臉笑意,笑的又邪又魅,和尚扶着她,她卻将手順勢伸進了那年輕和尚的白色僧袍裏。
如此也罷,倒還悄悄做了個鬼臉,一臉挑釁望着圍在她前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