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阿钰的身體好了，客棧的大廚回來了。
不過剛開始幾日生意也不怎麽樣，畢竟妖魔鬼怪們還不知道九泉客棧的大廚回來了。
客棧裏，仿佛除了檀千洵，其他人都還挺喜歡客人少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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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莫山遙從後院拿了點心給坐在大堂的檀千洵吃。
檀千洵吃着吃着，看着空蕩蕩的大堂憂傷地開了口：“生意果然不能斷，一斷啊，老顧客都跑了。”
“小黑說客棧生意一直挺凄清，生意好才是意外。”莫山遙邊倒水邊打趣：“攝理掌櫃要不改改經營方式？”
“咱客棧怎麽就生意凄清了？樓上不正有個住客嗎？”檀千洵擡手一指，“還是個有錢的住客呢！”
樓上的住客是個魔，确實有錢，出手特別大方，每日都點好些吃的，他一個人真能吃完，心情好的時候還會給賞錢，他在客棧住了三日，客棧的每個人都得過賞錢，包括長時間待在後廚的阿钰。
一開始莫山遙還怕這個魔有問題，時刻警覺，畢竟前些日來住店的蓮花精和兔子精都不簡單，但後來她發現是自己太草木皆兵，客棧的其他人都沒太在意，她也就放輕松了。
“只有一個住客而已。”莫山遙大口大口喝水。雖然現在招呼客人的活有晏晏幹，可檀千洵總有其他活讓她幹，今日就指使她幹了一上午的活，她累得不行。
“确實，一個住客遠遠不夠。”檀千洵将手中的點心扔進嘴巴，拍了拍手上的殘渣，“快到午時了，你去外面吆喝幾聲吧。酒香也怕巷子深，得喊出來，過路的才知道咱們客棧有好酒好菜呀！”
莫山遙把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放到桌子上：“我洗了一上午的衣服，你日日都在換衣服，還要求每件衣服都得輕揉慢搓，你知道洗起來有多麻煩嗎？我剛洗完衣服你就讓我給你端茶倒水，現在又讓我出去吆喝！還讓不讓人休息了？我是侍女，不是牛馬！”
“我去吆喝吧！”在二樓掃地的晏晏“嗒嗒嗒”地從樓梯上跑下來，手中拿着比她還高的掃帚。
“不用，晏晏你也忙了一上午。”莫山遙說這話的時候盯着檀千洵，“其實如果掌櫃的親自在外面吆喝，說不定能用真誠招來更多顧客呢！”
“我身子弱，經不起外面的風吹雨打。”檀千洵立刻身子一軟，搭靠在圈椅扶手上，還用手撫上額頭，“再說了，我這麽有魅力，萬一被心懷不軌的妖魔鬼怪盯上可就不好了。”
“誰會稀罕你啊？”莫山遙翻了個白眼，但同時她想起一件挺奇怪的事。她知道檀千洵是妖，也覺得對方是個狐貍精，但卻沒能真正看出過對方是什麽妖。
“你是個什麽妖啊？為什麽我看不出來呢？其他妖再是人形，我都能感覺到對方是什麽妖，可是你卻……”莫山遙想着想着就問出了口。
“可能因為是你修為不夠，而我修為太夠。”檀千洵托起下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覺得我是什麽妖呢？”
“狐貍精。”莫山遙直言不諱。
“直覺不錯嘛。哎，不對，應該是我太招人喜愛了。”檀千洵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所以啊，我這麽一個大寶貝哪裏能随便出去？你快出去吆喝招顧客來吧。”
莫山遙冷笑一聲，轉身往門口走去。
“莫姐姐，我和你一起去！”晏晏放下掃帚，蹦蹦跳跳地跟上莫山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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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客棧出來，外面的風有些大，一陣又一陣，吹得沙土漫天飛舞。
莫山遙虛着眼睛，擡起手扇了扇眼前的風沙：“這麽大的風沙，嚎一嗓子還不得吃個飽啊！”
“莫姐姐，我可以施法弄個屏障！”晏晏說着施法弄出屏障隔絕了風沙。
“晏晏好厲害！”莫山遙笑逐顏開，“會法術真好！”
“等莫姐姐恢複記憶，也能會法術。”晏晏收回施法的手，眼神特別堅定。
笑着的莫山遙忽地瞥到遠處有幾個身影，她擡頭眺望，發現遠處不是幾個人，而是一群人，正慢悠悠地朝着她們這邊走來。
“有路人！好多路人呢！”莫山遙驚喜地指向來人的方向，不過她也有點擔心，“但……數量好多啊，而且，有點奇怪……不會是不好的妖魔鬼怪吧？”
晏晏順着莫山遙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群穿白衣、撐白傘的少女，她的神情很輕松：“哦，是婵女，她們不會主動傷人，不用擔心。而且她們就走來走去，不會進客棧吃飯的，我們不用管她們。”
“婵女？”莫山遙覺得自己應該從未聽過這個說法，她很是好奇，探着身子觀察走過來的“婵女”們。
這些婵女都很年輕，小的看起來十一二歲，大的看起來十八九歲。雖然都穿着白色的衣服，但衣服的面料樣式卻有不同，有的是粗布麻衣，有的是绫羅綢緞，有的簡單得像是裹了一層布，有的卻精細到袖口都是暗紋。
還有她們撐的傘也各不相同，不僅是材質做工上的不同，傘面上的花紋也不同，有的是花草樹木，有的是山川河海，有的是蟲魚鳥獸，還有的就是一把純白色的傘。
婵女的隊伍很長很長，一眼望不到頭。有漂亮的花瓣圍繞着她們，将風沙隔絕在外面。她們一些有說有笑，一些載歌載舞，一些認真看着沿途的風景，一些默默地走着……
“她們是……鬼魂……”看着走近的婵女，莫山遙很快感受到這長長的隊伍全是鬼魂。
“對啊，她們都是鬼魂。”晏晏擡頭仰望婵女帶來的花瓣，風沙也小了不少，“她們是未成婚就死亡的女子，沒有夫家的祖墳可入，娘家的祖墳不能入，那把傘就是她們自己的歸處。”
莫山遙猛然低頭看向晏晏：“什麽？可是……怎麽會這麽多？她們……為何不去投胎轉世？”
“經過成百上千年，肯定多呀！”晏晏側頭看向莫山遙，天真乖巧地繼續解釋，“不投胎轉世，有的是不願，有的是不能，據說她們要尋找到某種東西才能投胎轉世，具體尋找什麽只有她們自己知道，好像每個鬼魂要找的東西都不一樣。有的鬼魂找了上千年也沒能離開，有的找了幾日就離開了。千洵哥哥說沒有誰能幫到她們，只能靠她們自己。”
莫山遙心裏感慨萬千，口中卻說不出一個字。
婵女隊伍經過客棧門口時，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走到了莫山遙面前，她歪頭看着莫山遙，莫山遙也看着她。
眼前的少女穿着簡單的粗布麻衣，但腰間別着一個精致的繡花荷包，荷包上繡的是桂花，裏面還放着桂花，她撐着的傘上也有桂花的圖案。
少女看了看莫山遙的發飾，又看了看莫山遙的衣服，目光最後落在莫山遙的臉上，她粲然一笑：“姐姐你好漂亮啊！”
有桂花飄落在莫山遙手上，她看到了少女生前的一幕幕。
少女出生在一個不算富裕的家庭，不過父母勤勞又愛她，她也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一家人過得十分幸福。可惜，一場大病奪走了少女的生命。父母知道女兒喜歡桂花，因此将少女葬在了後山的桂花樹下。母親親手為女兒縫制了桂花荷包，用的是她能買得起的最好的絲線和布料，希望女兒下輩子能有更美好的一生。
“你也很漂亮。”莫山遙前傾身子，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少女笑得更開心了，揮揮手，然後跑回了婵女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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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裏面傳來檀千洵的呼喊聲，是住客摔壞了茶壺，需要打掃并換新的茶壺。
“來了！來了！”晏晏朝着客棧裏面大喊。
“晏晏，我想再在外面待一會兒。”莫山遙望着婵女隊伍，不願離開。
“好，那我先進去啦！”晏晏沒想太多，轉身往客棧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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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山遙旁觀着不斷經過的婵女，期間有不少花瓣飄落到她手上，她看到了婵女背後的世間百态。
有人伴着期待降生，歡聲笑語，每個人都想抱一抱。也有人伴着失望降生，冷眼咒罵，恨不得直接扔掉。
有人在寵愛裏成長，家人陪伴，錦衣玉食，游山玩水，琴棋書畫。也有人在嫌棄中成長，沒有父母疼愛，只有做不完的活兒，如履薄冰，努力地活着。
有人死後家裏人傷心欲絕，細心處理身後事，希望寶貝來世能過得更好。也有人死後家裏人像丢掉累贅一般開心，草草處理，甚至壓石頭、扔枯井封起來，希望賠錢貨下輩子別再投胎在本家。
當然，更多的是麻木。在麻木中降生，在麻木中長大，在麻木中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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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山遙試着跟婵女對話，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有的路，只能她們自己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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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山遙望着左右都望不到頭的隊伍，思緒萬千，她伸出手接住飄落的花瓣，發現花瓣無法一直停留在手中，過一會兒便消散了。
“啊……”莫山遙正看着手中消散的花瓣，突然一把傘飛來，展開的傘面騰起一片法術，将她吸了過去，她驚吓的喊聲剛出口就被封住，根本來不及再向客棧裏面的人呼救。她随着傘騰空而起，接着落向烏泱泱的婵女隊伍時，猝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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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裏面，檀千洵悠閑地吃着點心。突然，他頭上的燈籠閃起陣陣紅色的幽光。他眼神一凜，立刻扔了點心，站起身往外走，同時嚴肅地大聲呼喊：“晏晏！小黑！”
緊接着，在二樓打掃房間的晏晏直接從二樓跳到一樓，在後院打水的小黑也立即扔了水桶沖到大堂。
“外面！”檀千洵邊走邊說，晏晏和小黑先他一步沖出客棧。
客棧外面，已經看不到莫山遙的身影。
“晏晏去左邊，小黑去右邊。”檀千洵捏緊拳頭左右眺望，語速極快，“要快，她被藏在婵女之中。”
“好！”晏晏和小黑飛速往兩邊尋去。
“燈籠還在亮，應該在附近！”十安匆匆從客棧裏面跑出來，後面跟着拿着蘿蔔的阿钰。
婵女隊伍太長，吵吵嚷嚷，非常影響檀千洵的感知，他閉上眼努力摒除外界幹擾，可惜婵女們像是故意一般，發出各種特別擾人心智的聲音，弄得檀千洵難受得額頭直冒細汗。
好一會兒，他再睜眼，盯着正前方驚恐萬狀：“不在隊伍兩端而是在前方，還引來了強大的殘混。”
“我去追！”十安立刻飛起來越過婵女往正前方沖去。阿钰雖然害怕，但依然抱着蘿蔔跟上十安，因為他聽到引來了強大的殘混，他要跟着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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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的莫山遙被疼痛弄醒，迷迷糊糊醒來時，她撲倒在地上，渾身很疼，可能方才就是因為被摔到地上才讓她疼得醒來。
她撐起身子，慢慢站起來，發現遠處十安和阿钰正跟幾個婵女激烈地打鬥着。阿钰似乎注意到了她，但看向她的阿钰大驚失色，不顧婵女的攻擊朝着她的方向沖來。
“莫姐姐——”
随着阿钰的吶喊，莫山遙忽地感覺側後方有恐怖的東西襲來，她随即轉身。然而，飛速而來的恐怖東西沒有擊中她，因為，檀千洵擋在了她前面。
一團巨大的殘混如山一般壓了過來，似要一口吞噬莫山遙，卻被檀千洵用身體擋下。
檀千洵面對着莫山遙，因為受到猛烈的攻擊，他眼神渙散，嘴角流出鮮血的同時身子無力地往前撲倒。驚訝無比的莫山遙趕緊上前一步抱住倒下的檀千洵。
為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