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借用醉夢樓的浴室,夏小五三人一番梳洗後,在牡丹及衆位姐妹的的帶領下,坐到二樓小桌邊喝茶嗑瓜子。
夏小五在外面叫嚷了大半天,簡直時又熱又餓又渴。
對于水鬼來說,餓不算什麽,就怕熱和渴,她倒了一大杯涼開水,混着大冰塊,仰頭喝了幹淨。
氣勢之磅礴,周圍人都看呆了,嘴邊的瓜子都忘了嗑。
牡丹感嘆:“真是一個豪爽的妹妹!”
夏小五連着灌了三大杯之後,才滿足地擦了擦嘴角,喟嘆一聲,總算是算是活過來了。
宗信看她這不拘小節的樣子,忍不住遞給她一張手帕。
夏小五接過随意地擱在桌上,問牡丹:“我們等下是不是還要下去賣酒?”
雖說交往的時間不長,但牡丹對夏小五很有好感,她左右看了看,見老板娘不在這兒,才低聲回道:“賣酒的事情就別想了,放心吧,這事準成。”
夏小五一喜:“那敢情好!”
牡丹連忙拉過她的手,低聲說道:“小點聲,老板娘不讓我們和你們說,反正你別擔心就是了,老板娘會答應你的,你安心吃東西就好。”
夏小五一聽,心裏美滋滋,她随手拿了個橘子,又碰到了手帕,她低頭一看,好像是宗信剛剛給她的,也不知道給她幹嘛,索性她又還了回去。
宗信看着着繞了一圈,完全沒有起到作用的手帕,沉默不語,只覺給了個寂寞。
夏小五繼續同牡丹說話:“那我就歇歇。”
話剛說完,橘子就剝好了,她放到牡丹面前,笑道:“你也吃。”
牡丹看着那剝得七零八落的橘子,不動聲色地推遠了。她不吃這麽醜的橘子。
幾人在樓上吃吃喝喝,又和幾個小姐妹聊着家常,談論着來往的客人。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人尖叫着喊了一嗓子:“他來啦——!”
此話一落,原本還在唱歌跳舞的衆位女子立刻跑到欄杆那邊扒着望,目光直直地看向大門,就連屏風也被搬開了。
夏小五疑惑道:“誰來了?”
牡丹也站了起來,有些激動道:“是他!最受醉夢樓歡迎的另一位男子!那壺酒有着落了!”
夏小五不明覺厲。
又是哪位妙人來了?
在這時,從門外湧進兩隊身着各色輕紗的美麗女子,她們提着花籃踏上大廳兩側的階梯,玉手一揚,花瓣翩飛,或白,或紅,或粉,或豔,美不勝收。
圍觀者無不啧啧贊嘆,其中有識貨的一眼便瞧出這些花的名貴,加在一起怕是能抵這青樓一個月的收入。
真是好大的手筆!
有初來乍到者不由得問道:“這是哪位美人駕到?”
旁人卻并不回答,反倒默默地從懷中掏出一面小鏡子,自顧自的照了起來。
那初來乍到者滿臉疑惑。
這是發生了什麽?
夏小五也是頗為的好奇,她忍不住扒拉着宗信去看個熱鬧,卻見宗信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夏小五忍不住問道:“你幹嘛呢?”
還不等宗信開口,便聽到青樓裏的樂曲陡然一換,變得越加的纏綿悱恻,在大門上方左右兩角和正中間的地方,突然各出現一道極為耀眼的光柱,三道光柱合為一,最終照在一人身上。
是一名男子,準确說,是一名極美的男子,美得雌雄莫辨,竟不遜色于醉夢樓花魁牡丹。他穿着一身鮮紅的衣裳,雙手向兩側微微擡起展開,閉着眼睛享受着衆人的歡呼聲。
過了一會兒後,他才緩緩睜開眼睛,還特地搔首弄姿的撥動了一下從額間垂下的那一縷黑發。
這仿佛一個信號,大堂內突然湧出一股更加劇烈的歡呼聲——
“宮公子!宮公子!!宮公子!!!”
那名被喚為“宮公子”的男子滿臉的滿足與喜悅,他悠然自得的享受了會兒這撲面而來的歡呼聲,随後才擡起手,壓了壓,示意大家保持安靜。
待到滿堂安靜之時,他才緩緩說道:“誰說美不能當飯吃?今天在座的各位美人帥哥的酒錢,由我買單。拿臉換錢,絕無上限。”
他又轉頭看向一旁的老板娘,翹起食指,“老板娘,話不多說,你懂的。”
老板娘笑得手帕都擋不住臉,連連說“懂”。
這宮公子揮手退了花姬,在周圍人連連拍他“今天比昨天更美”的馬屁聲中,向着二樓走去。沒走兩步,他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他立刻一喜,揮手示意:“嘿——小信,你最好的朋友——宮良玉在這裏——!”
宗信默默的偏了下腦袋。
沒有得到回應,宮良玉也不在意,他看向樓下衆人,手指着宗信,喊道:“各位,給大夥兒介紹一下。那位穿着一身白衣的美男子,是我宮良玉此生最好的朋友,也是我親封的溪川城城草——宗!信——!!!”
其聲如擊鼓,繞梁不止,随即陣陣鼓聲連連響起,如海浪一般不斷沖擊着宗信的耳朵。
“宗信!宗信!宗信!”
宗信生來不喜這般高調,此刻更是恨不得縮地三寸,從腳到頭一埋,死個幹淨。
夏小五眼神複雜地拍了拍宗信的肩膀,嘆着氣安慰道:“阿信啊,你的痛苦,我都懂。可是——”
她語氣突然一轉,帶着難掩的興奮雀躍道:“他好有趣!我好喜歡!”
*
等到醉夢樓歇業後,老板娘帶着衆人去了三樓。
醉夢樓共三層,一樓是大廳,共同歡樂,二樓則設立了諸多包廂,也在靠近兩側階梯的地方擺了些桌子,唯獨三樓,只有一個房間,平時不開,只有在重要的時候才會使用。
老板娘端着酒壺親自給衆人添酒:“來來來!這可是我特地去挑選的美酒,專門來給宮公子洗塵!”
夏小五見那酒壺如此熟悉,訝異道:“難道他就是那個有緣人?”
宮良玉聞言苦惱道:“不知道又是哪位美人在相思,可惜我屬于大家。”
老板娘笑道:“準确來說,我們這一桌人都是有緣人,只有當我們一桌人相聚在一起時,這壺酒才算是賣出去了。”
夏小五頓時一愣:“那這價格不會要我們來付吧?”
簡雲立刻放下手中的筷子,準備跑路。
她窮,真窮!
老板娘笑道:“無緣者自是天價難求,有緣者則一分不取,相逢即是緣,大家開心就好。”
她狡黠一笑:“其實那個價格是我胡亂定的,反正我也沒打算賣。”
牡丹在一旁笑道:“是啊是啊,這壺酒本來就是打算大家自己留着喝的。”
夏小五全懂了,她難以置信道:“所以你讓我們賣酒,只是在拿我們開玩笑!”
老板娘笑道:“倒也不是開玩笑,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如你說的那般,是認真的想做這件事。”
“所以也算是個考驗?”夏小五說道,“嗐,行吧,反正結果是好的就行,我也不同你計較了。”
老板娘笑吟吟道:“那就多謝小五姑娘了!”
又說:“簡雲姑娘也可以放心地拿起筷子了。”
簡雲臉默默一紅,默默地抱拳道歉,又默默地拿起筷子。
老板娘輕輕笑了笑,她和簡雲的娘親是老合作關系了,對她們一家也很喜歡。
牡丹放下手中的小鏡子,有些疑惑地問道:“小五,你真的那麽喜歡讀書嗎?你要讀些什麽書呢?”
老實說,她對讀書一點興趣也沒有,她更喜歡研究胭脂水粉,只是老板娘要求嚴格,她們不得不讀罷了。
嗐,都是打工美人的眼淚。
夏小五一邊啃着大雞腿,一邊說道:“不喜歡啊。”
牡丹一愣:“那你幹嘛要入學?”
夏小五指了指簡雲,回道:“其實并不是我想入學,是我這位朋友想讀書,她想學習,想學本事,我只是覺得她需要幫助而已,我又正好閑來無事。”
此話一出,原本還在嬉笑的衆人頓時沒了聲音,齊刷刷地看着夏小五。
夏小五疑惑道:“幹嘛?我臉上長雞腿了?”
牡丹笑道:“沒有沒有,小五臉上可是最幹淨的。”
“那看我幹嘛?快吃快吃,再不吃就冷了。”
老板娘笑道:“好了好了,大家快吃飯喝酒吧。”
飯桌上再次熱鬧了起來,一群人談着八卦,唱着歌,喝着酒,好不自在。
談到正歡時,夏小五拉着牡丹,好奇宗信是怎麽認識她們的。
牡丹笑道:“宗公子可是救過我們的命,是我們的大恩人。”
旁邊杜鵑解釋道:“當日我們有姐妹不幸患了風寒,高燒不退,大夫不願意醫治我們,大概是不喜歡我們這樣的女子吧。”
路過的月季接到:“當時我們束手無策,就在絕望之時,幸得在山上采藥時碰見了正在讀書的宗公子。宗公子醫者仁心,我們姐妹才能化險為夷。”
她端着好酒好菜,一一放到桌上,同時說道:“所以宗公子和宮公子一樣,是我們樓裏最受歡迎的兩位男子!”
宮良玉佯裝傷心:“我居然不是你們的唯一!”
宗信輕輕笑道:“不過是開了一些簡單的方子,舉手之勞罷了,算不上什麽有恩。”
衆位女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笑道:“公子聰慧,卻是誤會了,重要的不是那些方子,而是公子不因我們曾是風塵女子而輕視我們,方子雖簡單,但你認真的那股勁兒卻是極重的。”
夏小五聽完之後,心中豁然起敬,她拍着巴掌:“不愧是你。”
衆女子看見這熟稔又自然的動作,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問道:“小五可是宗公子的喜歡之人?”
“哦,不是,”夏小五給自己夾了一筷子好菜,回道,“我們是朋友。”
聞言,衆女子放松下來:“那就好。”
夏小五疑惑道:“什麽意思?”
衆女子笑道:“雖說我們賣藝不賣身,但是若是能和宗公子春宵一度的話,我們也是願意的。”
“畢竟誰不喜歡美男子呢?”
“是的是的。”
“哈哈哈——!”
“當然,若是宗公子真的有心愛的人的話,我們也是會自覺保持距離的,我們雖是風塵女子,但道德底線還是有的。”
夏小五一愣,她轉頭看向旁邊的宗信,感嘆道:“你這是時刻身在狼窩裏啊!”
宗信:“并不是,我來得很少。”
衆女子嘆息道:“是的,很遺憾,宗公子主要在有姐妹生病時來我們醉夢樓,也只醫治一些風寒感冒之類的疾病。”
宗信:“我并非真正的醫師,學的醫術也不過是皮毛而已,再說畢竟男女有別,我們還是保持一點距離為好。”
衆位女子笑道:“宗公子既然這麽說了,我們自然也不會強人所難。”
“你呀,你真的太木了,”夏小五一把摟過牡丹的肩膀,笑嘻嘻的給她遞了一杯酒,“人生苦短,我們要及時行樂才對!”
牡丹嬌然一羞,但怎麽看都是裝的。
宗信不為所動,自顧自地吃飯。
衆位女子們倒是對此頗為的贊同。
她們中,有的是貧苦人家的女子,被賣到了這裏;有的是被抛棄的女子,走投無路流落到這裏;有的則是不喜家中對女子的各種規則束縛,不喜那父母之命,自己來到了這裏。
壓抑得久了,痛苦得久了,心中堅持的信念也發生了變化——人生苦短,她們何必要在無盡的壓迫中度過渾渾噩噩的一生呢?
于是,她們盡情地跳起了舞,唱起了歌。
夏小五跟着她們玩得很開心,還去拉着宗信:“你要不要一起?”
宗信自然是不會的,就如他所說的那樣——男女授受不親。他始終堅持着。
但有一個人不同,那就是宮良玉,他早就喝多了,此刻正甩着他一頭秀發,在那裏頂着桌布舞獅子。
夏小五覺得有趣極了,她拿起一面腰鼓,學着周圍姐妹的樣子給“獅子”伴奏。
又問道:“那你們為什麽這麽喜歡宮良玉呢?”
牡丹非常認真地想了想,然後笑道:“好看。”
夏小五:“……”
早就想說了,你們竟如此顏控!
月季抓着簡雲走了過來,笑道:“小雲說她也想擊鼓。”
簡雲哪經歷過這種場面,她已經羞得滿臉通紅了:“我不是,我沒有。”
衆位姐妹見她這羞赧模樣,怎麽可能放過她,齊聲道:“她有!”
聲音之響亮,震得簡雲莫名生了些勇氣。
夏小五将腰鼓遞給她,随後拿了兩塊布,一塊扔到了宮良玉頭上,一塊披在自己頭上,學着宮良玉的樣子,也扮起了獅子。
一夥人玩得痛痛快快,又瘋瘋癫癫,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們已經被老板娘叫進來的畫師給畫進了畫中。
畫師畫工極好,不論是形态各異的衆人,還是這輕松愉悅的氛圍,都畫得栩栩如生。
哪怕很多年後她們再次看了這幅畫,都不禁會心一笑,只覺得恍若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