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戰記【二】
晏溫忍不住苦笑出聲:“所以大老遠跑這一趟就是來看我笑話”
借着縫隙安卻骨看到那個紅色背影動了動,起身坐在桌上往後一仰,手臂繞過晏溫的肩膀語氣裏多是歡喜:“怎麽會,是勸你早日行樂,別守這爛攤子了,多辛苦,還不如跟本尊回去給我魔界當夫人吧。”
似是早就習慣重九華這種不懷好意的“關心”了,晏溫不急也不躁只是輕笑着問道:“不守,不守怎麽辦”
“你那大哥居心叵測呀,誰都知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他倒是樂得自在,只是苦了我們家小妖精慘兮兮,在狼群裏護肉。”
重九華本是有意撩撥晏溫,可見晏溫無動于衷不免有些不甘心,索性仰了個徹底,歪歪扭扭倒在了晏溫身上,晏溫無奈放下了手裏的筆:“起來,我手裏事多。”
重九華好不容易等到晏溫應聲哪裏肯再動,依舊懶懶散散撩撥:“別寫那勞什子的文書了,姓陌的有意刁難你,你還傻乎乎的做這些破事幹什麽。”
“只是不想落人口舌而已,你若無事先走便是。”
藏在書架後面累到腰都直不起來的安卻骨總算是看到了一絲希望,可她這希望還沒燃起來呢,就被重九華一盆涼水澆了個通透。
“我不走,你也太冷漠了,本尊好歹也是一界之主,你說趕就趕本尊多沒面子。再說說這破東海若是落本尊手裏,三日之內保管收拾齊整,你再不用為此煩心。”
“你想的倒美,先前還說什麽狼裏護肉,我看這最大的狼狗可不就是你,別鬧了,快點起來。”晏溫推了一把宛如一塊狗皮膏藥的重九華。
奈何重九華是個臉皮厚的,任憑晏溫如何推都風雨不動安如山,見晏溫着實可愛的緊,忍不住攬住那人在晏溫脖子上親了一口。
“你既不跟本尊走,那人家就去你寝殿等你,眼下你若肯應,本尊就起來。不應本尊就不動了,只能勞煩二公子把人家抱回伏魔殿了。”
話音剛落,身後便有卷軸跌落的聲響傳來,慌亂間居然還有幾聲驚叫。二人面面相觑良久,這才看到安卻骨灰溜溜的從裏面出來了。
重九華見有外人在方才知道收斂,規規矩矩立在桌前偏頭看晏溫通紅着耳垂就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你……你怎麽在這”
安卻骨哭喪着一張臉凄然道:“美人兄,你聽我解釋。”
于是,安卻骨便把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晏溫聽後還沒說什麽,重九華就忍不住了:“湫風就心比天高那個她倒是看得起自己。怎麽,晏子非與她糾纏不休你心下不舒坦”
這都什麽跟什麽呀,安卻骨翻了一個白眼以示不滿順勢将晏溫擋在了身後滿眼的戒備。
“呦,出息了啊,怎麽,覺得晏子非桃花債太多想換個目标先說好,晏溫可不是你這種小毛孩子能碰得起的……”
“行了,你走吧”晏溫一聽就知這人不會有什麽好話,匆匆忙忙想趕他走,可重九華卻不依不撓:“那你是應還是不應”
思及之前兩人的談話安卻骨頓覺氣氛都有些不一樣了,再看晏溫,耳朵上的紅都往臉上爬了爬。
見重九華這是成心要折騰,晏溫只得草草敷衍道:“應了應了,快走吧。”
于是重九華便心滿意足大搖大擺的出去了,安卻骨等他走遠了,這才小心翼翼找了把椅子坐。
晏溫這才發現地上散着倆本卷軸,想來是之前她躲的急掃在地上了,于是便将卷軸拾了起來,碧色眸子在接觸到卷軸名字的那一瞬間縮了縮,但旋即便也恢複了正常輕聲笑問:“你看了多少?可有什麽感悟”
“也沒看多少,只是感覺看到了晏兄的另一面。”
“哦其實這些卷軸也是妖域所制,很多東西也不盡詳實,你想知道什麽大可直接來問我。”
安卻骨深吸一口氣試探道:“卷中之事沒什麽想問,只是關于美人兄有個話想問,美人若是不願答不說也無妨。”
晏溫輕笑倆聲,眼角那顆淚痣随着微笑的眉眼藏的正好,等恢複平靜時那顆痣便又出現在了眼尾下方。
“你是想問我與重九華嗎?”
安卻骨點頭。
“休戚與共,相得甚歡。”
關于美人兄,安卻骨原本是有很多擔憂的,畢竟重九華性情不穩看着還有些窮兇極惡,畢竟他們同為男子,畢竟妖魔說到底亦是殊途。
但“休戚與共相得甚歡”八字一出,安卻骨便安心了下來:“這樣我就放心了,原本還擔心重九華看起來并非善類會讓美人你吃虧呢。”
“不是看起來,是真不是善類。”晏溫提筆寫着些什麽,碧色眸子平靜的很,仿若說出的不是什麽不得了的話。
相比之下反倒是安卻骨訝異的有些過分了:“啊,那美人你這是圖什麽呀,這一路上我也聽過不少關于他的事,他那樣的,怕是殺人都不肯好好殺的,之前也不是沒聽說過他對付妖物抽筋扒皮割舌砍爪灌硫磺的,手段又豈止一個暴戾了得。”
“嗯,我知道。”
安卻骨更看不明白了,但晏溫卻好似無所謂的樣子:“沒有人會比我更清楚他是個壞人,但也沒有人會比我更清楚,就算那個人再暴戾再不可理喻,他的心頭依然有個地方是幹淨的。”
“欲握權杖,必受其恸,無論是魔界的王師制還是鬼界的金瓶制其本質都是一樣的。世人罵他蠻橫憎他暴戾恨他不可一世,但重九華這一生亦有諸多不易,如果非要一個緣由的話,我覺得我心疼他,世間情愛大抵都是如此吧。”
雖然不太懂王師和金瓶究竟是什麽東西,但安卻骨隐隐覺得那不是什麽好東西,但美人兄的感情讓她很動容:“美人兄,一定要過得好哦,和死變态一起。”
“嗯”晏溫應了一聲,自己的情感他坦坦蕩蕩,本就無需對任何人負責,除了他自己,但能得到親近之人理解他還是松了一口氣。
“那麽,安卻骨,你和子非之間是有什麽問題嗎?”
“我不知道”果然提及晏兄安卻骨還是迷茫的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試着去說吧,我與子非相知甚久,相信我,不管什麽問題他都會願意聽的。”
“既然你們相識甚久那”安卻骨低下了頭手指揉搓着那件水土不侵的衣裙糾結了很久才繼續問道:“他……他的夫人,不……我是說先夫人,那是個什麽樣的妖魔還是人。”
晏溫停下了手裏的動作,頗有幾分震驚,打量了安卻骨一眼,思定之後才問:“為何想了解這些事”
“他總是,也不能這樣說,是我總覺得,他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美人呀,人的壽命無法長久,不管是妖君還是晏兄,我都無法回應。而且原本以為只要能夠舒坦的相處下來就不會有什麽問題,但我無比害怕,怕晏兄把我當成別人,也怕自己太貪心,有了一日就想要倆日,以後還想要十年二十年,怕我活不到那個時候怕我有朝一日死的時候不甘心。”
安卻骨越是說情緒就越是失控,直到自己被攬在一個冰冷的懷抱裏這才冷靜了下來,這個擁抱很純粹,晏溫就像個溫柔的兄長一般很輕柔的撫摸着她的頭發。
“別怕,你就是你,我這麽想子非也會這麽想,有時候真心是看不見摸不着的,只有你也把自己的真心也拿出來才能明白那是什麽。怕什麽辜負,你既喚我一聲美人兄那我便是你永遠的後盾。”
安卻骨楞了數秒,頓覺內心柔軟一片:“喂喂,美人,你可真是個溫柔的妖啊,再說下去我可是要感動的哭出來了。”
晏溫朝外面看了一眼這才道:“出來這麽久了再不回去子非該擔心了,早些回去吧。”
“嗯”安卻骨笑着應了一聲。
“喏,給你個東西,以防迷路。”晏溫無比貼心的給了她一個藍色的圓球,安卻骨一接到手裏圓球便浮在了半空中,整個海域司的立體地圖便展現在眼前,安卻骨謝了又謝這才樂呵呵的走了。
目送她走遠,晏溫剛打算折回去一個身影便撲了過來,晏溫無比冷漠的側開了身子,重九華哪裏肯依一把将晏溫卡死在藏書閣一角。
“你怎麽還沒走?”
“走”重九華冷哼一聲質問:“本尊才離開這麽一會兒,別人眨個眼都嫌短,你倒是出息,本尊一回頭就能逮到你和別人拉拉扯扯摟摟抱抱,真的是……”重九華話還沒說完就再說不下去了,只見晏溫将全身的氣力都系在了他身上。
縱是有千言萬語都也被這一抱給堵回去了。
“我才不是什麽溫柔的東西,懶得裝了就會原形畢露。”
“誰再說你溫柔,下次把那人舌頭割了。”雖然只是一句玩笑話,但重九華仍說的滿目狠厲。
晏溫實在無言以對,但重九華卻不管不顧繼續道:“不過,別背叛我,晏溫,我受不得這個,若有一日你真敢這麽做,那麽即使是碎,我也會讓你碎在我的懷裏。”
晏溫不知道說這話的重九華面色是前所未有的認真,眸色也沉了幾分,裏面除了黑暗一無所有。
欲握權杖,必受其恸,恸字,一心一動,天上地下一人足矣,敢冒大險養出來的弱點,确實容不下第二個,也确實容不下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