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戰記【一】
安卻骨他們在東海安頓下來已有小半個月了，晏溫近些日子似乎事情很多，總是倆頭忙很多事情也顧及不到。
至于晏兄,雖說是輕車熟路,但畢竟在東海卸職多年,很多事情不好插手也懶得走動，于是他們二人便日日窩着天天靠些小把戲聊以度日閑的都要發黴了。
說起來還是湫風姑娘實在，雖然那次是不歡而散了，但之後沒過幾天便接着往他們那裏跑，偶爾也會帶着安卻骨四處兜兜轉轉。
這不，晏兄一大早就被晏溫叫過去，湫風看安卻骨閑得無聊便又帶着她出門了。
海域司裏是真冷清，來來往往的也沒幾個妖，一路上啞靜無聲的，只有在前面帶路的湫風哼着小曲，曲調好聽又耳熟，安卻骨跟着湫風走了好久都不見停留便張口問道：“我們今日這是要去哪？”
湫風轉身沖着她狡猾一笑:“秘密”。
“哎”安卻骨啞聲一笑，沒再多言，只跟在了湫風身後。湫風沒再轉過去反而看着安卻骨一步一步往後倒着走，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東海很無聊吧？”
“是沒有人界熱鬧。”
“但是他在這裏呆過很久哦，所以我很喜歡東海。”湫風展開雙臂靈動的像個精靈:“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晏子非就是在這裏。”
“這裏”安卻骨有些吃驚，眼下她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只是這裏勾勾繞繞海草環生，這種荒涼到骨子裏的地方不太适合一見鐘情吧？
那些戲文說的可都是風花雪月，這裏什麽都沒有，烏漆嘛黑的，要是眼神不好的恐怕連臉都看不清，莫不是模糊美安卻骨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就是這裏，就在我腳下的地方。”湫風頓住了腳步，面上的微笑也慢慢收了起來，她似乎陷入了無休無止的回憶之中。
“東海與妖域有過一次決裂，就是因為妖域總把那些亂七八糟的髒東西趕過來，一個水牢不夠還要造上百個上千個，千層神魔塔終于不堪重負爆發，這裏便是第一個受害的地方，而他也是在這裏一戰成名。”
一戰成名安卻骨的眼睛亮了亮，這些事情她不是一無所知，只是想不到在那些她不曾參與的歲月裏，晏兄是什麽樣的。
東海前主上引戰很多事情妖域不願意提及，那些東西也不過是她從別人只言片語裏知道的，當時也只當是個真假參半的故事。但現在看來風光無限的妖族被攻至妖域腳下的傳言怕也是真的了。
“可惜啊，終究是功虧一篑。”湫風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嘆了一口氣，沒有多做停留只是帶着安卻骨繼續往前走，口裏絮絮叨叨的說着那些關于自己關于晏子非的故事。
“有一次他受了很重的傷，傷糊塗了非要找本佛經來念，我們都當他原來還信佛，後來才知道那只是個奇怪的習慣。”
安卻骨看着這個眉目好看的姑娘實在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在湫風頓住了腳步“到了。”
安卻骨側頭往裏面看了一眼，見滿目都是卷軸這才知道她們這是來了一處藏書閣，湫風待她坐定了才眯着眼睛笑道：“我這幾日天天煩你，絮絮叨叨的和你講這些事情，你就不煩嗎？”
“不會呀，為美人效勞，我心甘情願。”
“噗哈哈”湫風無比爽朗的笑了一會這才接着道：“可是我和你說這些是想讓你知難而退，是想讓你知道，我與他才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我可以陪他至死而你不行。”
“我知道。”安卻骨坦言。
“但是，現在我才知道你根本不在意這些。”
安卻骨低頭看着桌上的香爐發呆，香爐是紫色的，鍛造的很精致氣味溫和又清新，桌上還有成堆的文書，看樣子這藏書閣還是經常有人來的。
安卻骨正看的出神呢便覺下巴被一雙柔軟的手捧着:“別裝傻了，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安卻骨撥開湫風的手指:“來都來了，就看看卷軸吧。”
湫風笑着起身挪了倆步輕撫着那一排排很齊整的卷軸:“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他對你什麽心思。”
心跳在那一瞬間漏了一拍，安卻骨咬咬下唇到底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湫風随意抽出了倆本卷軸放到安卻骨手邊這才繼續低語:“雖然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或許這就是他看上你的緣由吧，我的主上就交給你了，莫要負了他。”
安卻骨剛打算解釋些什麽，就見湫風化作一條深藍色蛟龍與周邊的深藍海水融在一起消失的無影無蹤。
于是整個藏書閣裏便只剩下安卻骨一人，真是大意，早知如此實在不該跟她出來的。
不過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大事，思及如此安卻骨便也放下心來，于是便就近拿起了手邊的一本卷軸。
卷上鎏金提着幾個字，勉強認了認才知道寫的是古戰記三字，安卻骨一翻開卷軸半空中便浮現出了一副地圖，地圖很詳細，将群妖領地劃分的井井有條。
安卻骨定睛看了一會，發現地圖右下角有個銀色光圈，手指剛碰上去，便看到半空中湧出了不少金黃色的小人，幾波小人一相遇便展開了無休無止的戰鬥，有人倒下就有更多的人湧出來，安卻骨看了一會才知道這說的是海域和妖域之間的戰鬥。
安卻骨徹底被這個東西給吸引住了，坐在桌前看裏面的發展，直坐的腰酸背痛一下午都過去了，還沒看完一半。
看是沒看完，但也知道了不少東西，原來那場牽涉衆多波及六界的戰争起因居然是些禍害千年的妖怪。
所謂人之假造為妖，物之性靈為精，人魂不散為鬼。天地乖氣，忽有非常為怪。神靈不正為邪，人心癫迷為魔，偏向異端為外道。
妖物本就偏邪，千百年裏的妖怪妖魔更是層出不窮，仙界做事又一貫本着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為了不牽連無辜，于是那些擾亂六界的禍端都是妖界自己做主處理的。
但那麽多兇性極強的邪物殺不得便只能鎮，要鎮壓就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妖域折騰來折騰去也就找了東海這麽一個好地界，從此便什麽妖魔鬼怪都往東海裏面塞。
長此久往，東海裏面的衆妖便都苦不堪言，彼時恰逢神魔□□塌，妖域和東海的關系更是雪上加霜。
卷中還有描述說是東海跋扈，晏子非一人鎮守神魔塔誓與妖域斷絕往來，不願接受妖域任何幫助，等平定神魔塔之變後，東海八萬妖衆便擁立晏子非為主上，并勾結神魔塔七大魔物挑起了戰争。
戰争愈演愈烈，發展到最後東南西北四大海系連同諸河百湖竟然全都歸順東海結成與妖域相對的海域，從此自成一家不受束縛。
看到這裏安卻骨才合上了雙眸，腦海中始終環繞着晏兄那句話。
“天地不容，妖域不仁，性惡之妖多欺辱，無義之鬼皆憂擾，邪魔不許我晏然，仙神不渡我災厄，天不渡人人自渡，今日之變只為守我東海一隅太平，任他妖鬼神魔憑他極兇窮惡，都要斬殺給他們看看。”
天不渡人人自渡，時隔多年再看這樣的話還是很受震撼，安卻骨這才知道一向溫潤的晏兄居然是個這樣了不起的妖，上可誅仙下可戮鬼，招攬區區八萬海妖就敢造反。
安卻骨久久不能從震驚之中走出來，直到耳邊傳來些聲響她這才回過神來，許是神情還有些恍惚，一時間避無可避竟然草草躲在了一排書架後。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安卻骨看清來人時方才反應過來忍不住暗罵自己蠢，又不是做賊的躲起來做什麽。
來人除了晏溫還能有誰？安卻骨剛打算灰溜溜的出去，便發現晏溫身後還跟着一個人。
借着卷軸之間的縫隙，安卻骨一眼就看清了那人正是之前有過數面之緣的重九華。
安卻骨原打算等重九華一離開便出去和美人請罪，可誰知那倆人也不知道是要做什麽，等了半天也不見搭話，以安卻骨這個角度也只看得到重九華那一片暗紅色的背影。
“找我什麽事？”
見晏溫總算是開口了，安卻骨不禁松了一口氣，這地方要藏的不露痕跡還真不是什麽易事。
重九華身形都沒挪一下，語氣無比懶散百無聊賴道：“來看看我們家小賤人有沒有背着我偷腥呀。”
安卻骨剛打算懷疑一下自己的耳朵便又聽到了重九華另一句不可思議的話。
“才這麽幾天，你怎麽就難看成這個死德行”
難看您老怕不是瞎了眼，若晏溫都是難看，那其他人的醜臉還要不要了？安卻骨忍不住腹诽。
“沒辦法，妖域那邊咬得很緊。”
“你家大哥就沒什麽表示嗎？”重九華挑了挑眉，在安卻骨看不到的地方把玩着晏溫的藍色長發。
晏溫揉揉生疼的太陽穴，往椅上一靠癱坐在那裏連聲音都是倦的:“他想離開但被我駁回了，且不說能給他們提供庇護的地方寥寥無幾，單是路途風險也夠麻煩的了，子非雖說看着沉穩但其實也是個容易沖動的人，對妖域的容忍程度簡直為零。可只要他們在東海一日，陌嘲風就是有通天的能耐也得好好考慮一下了。”
重九華松開手沉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想了良久才緩緩道:“好好考慮之後再給你施壓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