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營地的時候, 篝火将熄未熄,吳偉江添了幾把幹樹枝和枯草, 将手掌攏在嘴邊對準餘火用力吹了幾下, 火勢又旺了起來。
已經支起來的兩頂帳篷裏,有一頂被狼的利爪刮開了幾道大口子, 另一頂還算完好無損, 裏面的睡袋也沒有什麽問題。
行李、幹糧和水囊之類的東西原本放在靠近馬駒的地方,危素放馬的時候被它們慌亂的腳步弄得亂七八糟, 只能坐下來查看一下哪些還有用,再帶在身上了。
吳偉江看大家的情緒都明顯有些低落, 想鼓舞一下士氣, 便說, “損失不算太大,要知道咱們可是遇上了五只狼呢!”他又指了指地上的灰狼屍體,笑道, “還幹死了一只畜牲!”
謝憑沒接他的話茬,問, “今天夜裏我們要睡在哪裏?這地方可不能再呆了,那三只狼保不齊什麽時候就回來偷襲。”
“這話沒錯,”吳偉江點點頭, “我看百岔溝裏也有稍微平整一些的地方,而且那些狼都不願意進去,要不幹脆去裏面……”
“問題是,裏面有什麽東西, 讓狼群都停止了追捕?”危素皺起眉頭,“那地界,好像有些邪性啊……”
謝大莊一臉愁苦,“那豈不是進也不行,退也不行?”
“兩害相權,取其輕。”葉雉開口道,“我們五個人可以輪流守夜,如果留在這裏,狼群一旦折返,再要像剛才那樣跑進去就來不及了,但如果進去百岔溝裏面紮營,那至少不用擔心狼的問題。”
危素說,“所以,你覺得我們進去比較安全。”
葉雉颔首,旁邊的謝憑背上一個巨大的登山包,說,“那就走吧。”
大家将還能派得上用場的東西帶在身上,可以說每個人都是在負重前行了,尤其是吳偉江,左邊腋下夾着個折疊帳篷,右手圈住厚厚一疊睡袋。
危素背的東西不多,想上前幫忙,剛伸出手,還沒張嘴呢,吳偉江就搖了搖頭,笑道,“不用不用,你一個女孩子,來這種地方已經夠不容易的了,東西還挺重的,還是交給哥這種血性漢子來扛吧。”
在感動之餘,危素默默地想,吳哥,您對我右手的力量一無所知。
進了百岔溝,吳偉江找了一塊相對比較平整的地方,把手裏的東西都丢在了地上,枯黃的落葉微微一動。随後,他開始搭帳篷。
為了避免引發山火事故,他們在百岔溝裏不能像之前那樣點起篝火,但處在黑暗中總讓人沒有安全感,這時候只能靠手提式探照燈了。
這種強力的照明裝備耗電量很大,本來是打算進了地下城裏再使用的,所以現在用起來還挺叫人心疼。
吳偉江把它組裝好之後,正要摁開關,謝大莊好奇地探身去看燈頭,吳偉江趕緊把他拉開,說,“別在前面看,這燈光線太強,小心把眼睛看盲了。”
謝大莊讷讷地點了點頭,“不好意思。”
“這有什麽的,小事一樁。”吳偉江說着,按下了最低檔,一道白光柱就立刻照了出來,有力地穿透黑暗,周圍頓時有了亮光,讓人安心不少。
危素沒有将肩上的背包放下來,她想了想,轉入一棵樹後面,周圍都是低矮的灌木叢,她蹲下來,藏身在陰暗之中,叫了一聲,“老鬼。”
她已經很久沒有開口主動找老鬼,老鬼也常常沉默不語。
過了會兒,老鬼說話了,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嘶啞,“怎麽了?”
“你能感到這地方有什麽古怪嗎?”她問。
“陰,特別陰。”老鬼沉吟了半晌,又補充了一句,“我懷疑這塊地下面有座大墳,或者說是……死人坑。”
危素聞言心頭一跳,腦子裏靈光一閃,難道他們所站的這片土地之下,就是他們要找的烏蘭布統地下城?
“但是這個地方太.安靜了。”老鬼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警惕,“有鳥鳴,有風聲,就是沒有鬼哭鬼叫,好像它們都在沉睡之中一樣。”
“你覺得能待嗎,這地方?”危素問。
老鬼不直面回答她的問題,反問道,“你們有別的選擇嗎?”
“我知道了。”她輕嘆一聲,站起來,轉身出了灌木叢。
見到葉雉在整理睡袋,她喊了一聲,問,“哎,葉雉,現在幾點了?”
“差幾秒鐘就十二點整了。”葉雉低頭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回答道。
危素“噢”了一聲,沒想到他們一夥人居然來來去去地折騰了這麽久。
她擡起腳,正要往他們那邊走過去,突然間,她感覺有什麽東西從樹上落了下來,正掉在她的頭發上,還有一些落在了手臂上,細細碎碎的,觸感有點堅硬,然後像是有生命一般滑落在了地上。
落地時的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有人撒了一把碎石子在地表的落葉上。
危素感到一陣發毛,眯起眼睛,半彎下腰去看地面。
謝大莊發現她那邊似乎有異動,便慢慢朝她走了過去。
這邊的光線不太好,模模糊糊之間,她看見地上那些灰黑色的小碎石逐漸聚攏在了一起,她便暗暗地推測:這是草原地帶裏某種特殊的昆蟲嗎?
正這樣想着,碎石卻聚集成了一個長條的形狀,長度在二十厘米左右,在枯葉中猛地翻轉扭動了一下,身上便突然湧出了灰黑色的鱗片,頭頂還長出了一朵看起來就非常紮手的蛇冠子。
借着那邊手提式探照燈打出來的光源,它渾身都反射出可怖的暗澤。
看這樣子,哪裏是什麽昆蟲,分明就是——蛇!
這他媽是什麽怪蛇?!
危素不由得驚呼一聲,踉跄着後退了半步。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急匆匆地往這邊趕,謝大莊現在離她最近,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怪蛇,也着實地駭了一下。
那怪蛇盯緊了危素,身子一彈,便直撲向她的門面。
謝大莊救人心切,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速度和力量,在電光火石之間,伸出右腿猛地一跺,一腳板把那條細長的黑蛇狠狠地踩回到地上。
黑蛇無力地掙紮了幾下,一忽兒又散了開來,化作小碎石頭。
危素渾身微抖,擡起頭勉強對謝大莊笑了笑,“多虧……”
話才講了一半,地上的碎石飛快地動了起來,,聚攏速度比危素第一次看見的時候要快得多,一下子重新彙在一起變成了蛇狀。
危素瞪大了眼睛,指着那蛇,大喊道,“謝大哥快閃開!”
謝大莊原本以為危險已經過去,便放松了警惕,哪成想還會來這一出,根本來不及反應,低頭一看,怪蛇已經沿着他的褲管鑽了進去。
危素楞楞地看着他的臉,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
謝大莊回望着她,渾身驟然一僵,喉嚨裏冒出咕嚕嚕的幾道響聲,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他的皮膚瞬間暗了下去,口中瘋湧出白沫,然後,僵直着身體,就像一塊硬梆梆的木板一樣,緩緩地向後面倒了下去。
“謝……”危素才發出一個音,喉間就像是被堵了一大團濕棉花似的,難受得也說不出話。
她腦子裏一片混亂,也沒多想就撲到了他身邊,眼睛裏湧起一層水霧。
謝大莊感覺已經無法再控制自己的身體了,他艱難地移動着眼珠,看向她,嘴巴一張一合,留下了兩個字,“小、言……”
然後,他就此斷了氣息。
危素痛苦地閉了閉眼睛,她沒想到,謝大莊會為了救她,把命葬送在百岔溝,謝小言還在等着她的爸爸回去呢,她要怎麽向她交待……
黑蛇咬完人,從屍體的褲管裏游了出來,吐了吐暗紅色的蛇信子,濃墨般漆黑的眸子盯着危素,打算再次攻擊她。
老鬼簡直是恨鐵不成鋼,它的聲音就像一道驚雷在危素的腦子裏炸響,“危素你幹什麽!快跑開,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
危素猛然從悲傷中驚醒,那黑蛇眼看着已經到了身前,突然旁邊咻的一聲,怪蛇的頭部被一鏟子切作了兩半,堅硬的蛇冠子也随之四分五裂,蛇的後半截身子痛苦地扭動了幾下,然後死去,也沒有再化作碎石。
危素仰起頭一看,原來是謝憑,他手裏握着一把工兵鏟,嘴裏微微喘着氣,臉上還挂着幾絲驚魂未定的神情。他很慶幸自己成功救下了危素。
謝憑朝危素伸出手,“來,我拉你起來。”
她現在雙腿發軟,的确很難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想想還是握住他的手站了起來,低聲說了句,“謝謝。”
吳偉江在旁邊瞠目結舌,“這……這是什麽東西?”
“是碎蛇。”葉雉用腳踢了踢蛇屍,說,“一遭受外力攻擊就會碎成小石子,聚攏起來又成了一條蛇,只有打碎蛇冠子才能把它徹底殺死。”
謝憑點了點頭,接着他的話說道,“我聽說這種蛇毒性奇猛,一旦被咬立刻發作,根本來不及搶救……原來是真的。”
“我常在烏蘭布統轉悠,咋沒見過這種蛇呢?”吳偉江問。
“或許是咱們倒黴,趕上巧了。”葉雉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那些狼不肯進來的原因,我看大概就是碎蛇吧。”
危素垂着眸子看向謝大莊的屍體,他的眼睛還死死地睜着沒有合上,她感覺身心俱疲,再也提不起力氣來,看向其餘三人,問道,“咱們的行程要不要中斷一下,把謝大哥的……屍首先送回去,安葬好?”
葉雉曉得她心裏不好受,便點頭道,“我同意。”
謝憑猶豫了半晌,說,“我也沒問題。”
他話音剛落,四周地面上突然發出了沙沙的聲響,衆人低頭張望,原來竟是不知道從哪裏湧出了十餘條碎蛇,正朝着他們的方向爬過來!
它們灰黑的蛇身游走得不疾不徐,仿佛勝券在握,腹部緩緩碾壓過地上焦黃的落葉,蛇信子一吐一收,漆黑的蛇冠子輕輕擺動着,散發出邪惡的光澤。
危素臉色乍然一白,這算什麽,才出狼口,又入蛇窩?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很久沒發便當了……謝大哥走好。
今天有點低燒,碼字不多,這頂叫“短小君”的帽子我就自覺戴上了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