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嬌晚上被劉徹抱在懷裏的時候,還是有一副好心情。劉徹覺得她今天沒有推開自己,也高興:“怎麽?見了故人,這麽高興?”
怔愣片刻,阿嬌也想到劉徹畢竟是個皇帝,對顏徵的身份來歷怕是早已清楚得很。她輕輕哼了一聲,道:“妾還以為陛下不知道呢!”
劉徹微微一笑:“你幾時對我的妃嫔這樣好臉色哄着過,我可不得去查查。”
阿嬌接受這個說法。
随着一天天過去,阿嬌覺得是得找個機會把這個假胎拿掉了,不然以後露餡了可就慘了。
她琢磨出如今未央宮裏自己不喜歡的人物,不過一個衛子夫,一個刑氏。衛子夫是舊恨,刑氏是新仇。
要不是衛青及時攔住陳陽,只怕這個傻子早就因闖宮門禍及全家了,哪還有現在的日子,但是衛青同時也被劉徹猜忌了。
這步棋,刑氏可沒想給陳家留個後路。
阿嬌對宮裏的爾虞我詐之事也是知道一些,但是她從來沒幹過,實在是不知道怎麽操作。依桓九君遞來的信說,這個“孩子”不能白白沒了,最好能同時扳倒一個大人物才行。
桓九君思來想去,衛子夫育有太子,刑氏撫育五皇子,真的是再合适不過了。
阿嬌卻是沒有他那麽樂觀:衛氏現為皇後,刑氏又有身孕,對她們倆栽贓嫁禍,宮中肯定要大查特查,萬一露餡兒怎麽辦?
摸着桓九君悄悄送進來的新鮮血袋,阿嬌很是苦惱。
據中魚說,桓九君為了讓自己的“流産”戲碼做得更真,特意買了一頭豬現殺了,然後把豬血灌進羊腸做成的小袋子裏,用水溫着,防止天冷凝結。
這豬血存不了幾日,所以桓九君催促阿嬌盡快定個主意。
陛下誇贊樂府李妍的事情傳遍未央宮的時候,阿嬌心裏有了些想法。
今日大雪,聽說陛下從天祿閣回溫室殿的時候,途中遇到衣衫單薄為皇嗣祈福的李妍,美人一邊訴說着對君王的深情一邊柔柔倒在皇帝的懷裏,劉徹很感動,把人抱上了車駕。
阿嬌知道這個消息是在事發三刻鐘之後,宮裏最愛說話的隋七子就到了阿嬌這裏,繪聲繪色地把故事描述了一遍。
看着神色各異趕到雲光殿的女人,阿嬌簡直無語。
就差把看笑話幾個字寫在臉上了!阿嬌把顏徵之外的人全部趕出去,氣呼呼地蹬了鞋子窩到錦榻上。
炭火“噼啪”作響。顏徵花了幾天終于接受了“陳莞”就是母親口中“陳皇後”的事實,倒是對阿嬌親近了許多。“娘娘,您不必生氣,陛下不是沒寵幸她嘛,傳了太醫之後,就讓人把李妍送回去了!”
阿嬌瞧着顏徵,眨巴眨巴眼睛,道:“我不是氣這個,我是氣,剛剛那群人的臉色,幸災樂禍的,還叽叽喳喳個沒完,吵得人煩死了。”以前誰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對自己。
顏徵笑道:“宮裏慣是如此的。”聽聞母親說,陳皇後是一向不喜歡陛下迷戀別的女人的,偏偏那個李妍,借着長公主的力,聽說已經與陛下“偶遇”許多次了,雖然說陛下并未寵幸,但也沒有對此不悅過,可見是有興趣的。
阿嬌拈起顏徵面前小碟裏的金黃的杏脯嘗了嘗,險些把牙酸倒。“唉,我現在只希望你肚子裏的孩子好好的就行。”阿嬌懶洋洋的。
顏徵低頭笑了笑,道:“妾也是如此希望。只是陛下……”
阿嬌機靈一動,陛下!這是個好人物,論起她最恨的人,劉徹這個薄情寡幸的排第二,衛子夫都不能排第一,況且如林臯所說他又是個沒什麽良心的,阿嬌這麽一下就毫無負罪感了。
“不用管她,我們自己安安生生過日子就行。”阿嬌安慰顏徵,心裏有了算計,“将來你有了兒子,就有了依靠,不用再管別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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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桓九君,阿嬌第二天早上就拿到了他遞回來的信。
裏面寫得清清楚楚,要她如何掐着劉徹李妍相處的時間去“捉奸”,又如何戚戚楚楚地離開,再如何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桓九君是個細致人,甚至連到時候要說什麽話都給自己想好了,自己只需要按着演就行。
她怎麽感覺,比起修行,這個桓君明顯對于寫故事演戲更為熱情啊!
這樣的大事,瞞不住貼身的南客棉凫,阿嬌索性告訴了她們一部分事情,兩個小丫頭只以為是後宮争寵之計,倒也能接受。阿嬌對此頗為詫異。
玉鯉到底是皇帝身邊的人,阿嬌自從知道自己肚子是假的,就不放心用她,所以這次幹脆讓她“病了”,等以後再說。
另一邊桓九君借機買通了太醫屬晚上值夜的醫丞和女醫,并告訴阿嬌,若是不成,就得等他們下一次值夜了,還說會想辦法拖住衛子夫,行事非常積極。
阿嬌由着兩個丫頭把血袋綁在自己腿上,只需要等到合适的機會,就一下子弄破。
在劉迎、桓九君、阿嬌的有效引導下,晚上,劉徹不期然又遇到了李妍——也說不上是遇到,畢竟李妍是特意來送樂府新譜好的曲子的。
阿嬌提着一盒子“親手”做的點心,只帶着南客棉凫兩個,踏雪去給“今日政務繁忙就不回雲光殿”的劉徹送點心,并順路折了一支梅花。
看着看着樂府中人出來卻獨獨少了李妍,阿嬌又耐心地等了一刻鐘,才施施然領着人往溫室殿去。
楊得意見今日陛下單獨把李妍留了下來,暗道這麽多天了,或許今日這個李氏終究要承寵了。
他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的主子高興高興,就看見不遠處綽約的身影,暗道,糟了。
這一次,陛下倒是沒瞞着他那個“陳莞”就是陳皇後的事情,他雖然驚詫但是也被桓君所言的“陳皇後一片深情”震撼到了。
可是這邊陛下才單獨留了李妍在殿內,陳皇後那邊就過來了,這叫什麽事兒啊!
他連忙迎上去,笑道:“這大冷的天,娘娘怎麽出來了?”
阿嬌笑道:“陛下不是說今日政務繁忙嗎,孤擔心他吃不好夜裏餓,所以特意做了點點心送過來。”
楊得意“呵呵”笑道:“娘娘有心了,只是陛下……”
“陛下一個人在裏面嗎?孤一路走來濕了鞋襪,幹脆進去暖和暖和吧!”說着就要繞過楊得意。
楊得意不敢讓她進去,連忙道:“娘娘,陛下這會兒不方便呢……”
好巧不巧,一陣婉轉的歌聲從殿內傳了出來。楊得意看着眼前的娘娘突然間臉色煞白。
“娘娘,陛下今日不方便,要不,您先回去吧?臣給您傳步辇!”楊得意發現陳皇後沒有以前那麽善妒也沒有那麽大脾氣了,就小心問道。
可她一言不發,就那麽怔怔地站在那裏,望着殿內。
“娘娘!”楊得意小聲喚道。
阿嬌回頭,滿臉的茫然,楊得意瞧着居然生出來幾分心疼。他是從小跟着陛下的,也就是從小看着陳皇後的,那樣的一片深情……
阿嬌就那麽提着食盒,一步一步走過去。
門被推開,一陣寒風就灌了進來,劉徹冷得一哆嗦,喝道:“楊得意。”
卻沒個回應。再擡頭,就看見阿嬌慘白着臉站在門口。
他大驚,把懷裏抱着的還在唱曲的李妍推了出去。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生出幾分心虛。
他想,要是阿嬌哭起來鬧起來,他就過去抱着她哄着她,她要是打人罵人他也不攔着,她要什麽他給什麽,她近日脾氣好了許多,這樣應該就沒問題的。
可阿嬌一個字都沒有說,她只是這麽直直望着。
李妍哭着沖阿嬌跪倒:“娘娘,求娘娘不要怪罪陛下,娘娘只懲罰奴一個人就好。”
劉徹手心無端端生了汗,他感覺自己站起來也不是,繼續坐着也不是。
棉凫趁機在旁邊哭道:“陛下,陛下近日政務繁忙,娘娘特意做了點心,還折梅花給陛下送來,誰知道……”
劉徹連忙起身,上前幾步,卻又停下。他心裏想,阿嬌為什麽不鬧呢,她快點哭快點鬧啊!
他看見阿嬌靜靜地把食盒擱在地上,他聽見她說:“劉徹,是不是在你心裏,再多的深情,也抵不過一副好顏色?”
明明是在問他,偏偏語氣平平淡淡像是陳述。他站在屋裏,阿嬌站在門外,恍若兩個世界。
阿嬌轉身離開。按照桓九君的設計,她要慢慢慢慢地走,以便于劉徹可能會來追自己。
一直走到階梯,阿嬌想着往下走幾階再摔,然而手腕就被抓住了。
“嬌嬌,你聽我解釋。”劉徹抓着她,大片大片的雪落在了兩人頭上。
阿嬌斂眉,全然一副淡漠模樣:“陛下是天子,不須同旁人解釋什麽!”就要走。
這句話他聽過。那時是衛氏第二次有了身孕,阿嬌拽着她的哭着說:“徹兒,你和我解釋,你和我解釋我就聽。”
彼時他很不耐煩,斥道:“朕是天子,不須同旁人解釋什麽。”他突然無比痛恨自己怎麽就把和阿嬌的過往記得清清楚楚呢!
阿嬌也不知道為什麽話一出口劉徹就臉色大變,只當是桓九君的說詞編的好,于是冷着臉繼續作要走的姿态。
劉徹軟了語氣:“阿嬌,你的手好冷,你先進來暖一暖好不好?”阿嬌只看着遠處,面無表情,心說她專門一路走過來又在雪地裏待了那麽久不冷才怪了!
兩人拉拉扯扯,南客棉凫兩個不遺餘力在旁邊喊:“陛下小心,娘娘還有身孕呢!”
劉徹也不敢用力,不知怎的,他只感覺手中一空,眼前的人就順着臺階滾了下去。
阿嬌只感覺身下有溫熱的液體流出來,她動了動腿,心想血袋沒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