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什克騰旗位于內蒙古赤峰市。
深夜, 危素搭坐的那一班飛機緩緩降落在了赤峰玉龍機場。
一踏出機場,危素就被迎面呼來的寒風吹得打了個激靈, 趕緊裹緊了外套。十月下旬, 內蒙古的天氣已經很冷了,而她是剛從四季如春的桂林來的, 這溫度對比太強烈, 她感覺自己的身子有點受不了。
臨近市區的地方尚且如此,更別提那些建築稀少、人煙荒涼的地方, 偏偏長驅火這玩意兒還不可能藏在市區裏。
危素想起上午,葉雉和劉守一路送她到兩江機場。
那時候天氣不太好, 天空灰蒙蒙的, 飄着細如牛毛的雨絲, 機場裏燈火通明,但氣氛還是有一種止不住的壓抑,畢竟這并非是一次愉快的出行。
再加上劉三胖子非常不識相地旁邊感嘆道, “這場面,簡直是——風蕭蕭兮易水寒……”
危素和葉雉同時瞪向他, 葉雉說:“給我把後半句吞回去。”
……後半句是“壯士一去兮不複還”,嗯,的确不太吉利, 劉守縮了一下腦袋,乖乖把話咽了回去。
臨近登機的時候,危素拎起行李就想走,葉雉拉住她, 一項一項地叮囑道,“到了那邊,先不要貿貿然地行動,我記得謝家說過會有人來接應你,你小心應付着,等我過去再說,知道了嗎?”
危素從來不知道這個人有這麽啰嗦。
她敷衍地點了點頭,心裏暗道:她先前不是說了不要葉雉再摻和麽,怎麽他全當耳旁風了?
她知道自己身上還帶着紅繩古銅鈴,也就是謝家的陰鈴,那上面多半還留着葉雉的“GPS定位器”,她決定一會兒就把這玩意兒扔到垃圾桶裏。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沒多久,葉雉突然補充了一句,“對了,陰鈴別弄丢了,那東西還算有用處,而且——就算你不小心弄丢了,我也有別的法子找到你。”
葉雉笑得眼睛微微眯起,“不小心”三個字被他咬得很重。
危素唰地擡頭看向他,眼珠子都要掉下來,她嚴重懷疑葉雉在她肚子裏養了蠱蟲,不然怎麽連她暗中打的什麽算盤都能猜到?
又或者是說,她這個人本身就太容易被看透?……啊,她覺得好挫敗。
“知道了。”危素撇了撇嘴角。
葉雉滿意地點了點頭。
“小素——”
後方突然傳來一道頗為熟悉的聲音,危素正恍惚地想着事情,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己,繼續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謝憑的腳步頓了頓,想到現在危素一定還在生自己的氣,不想理會自己,于是堅持不懈地加快步伐跑到了她身後,在她肩上輕輕拍了一下:“小素,是我。”
危素的身體反應比意識更快一步,在發現有人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時候,已經條件反射地轉過身,想要用手揮開。
結果映入眼簾的竟然是謝憑的臉。
她硬生生地把右手停在了半空中,然後松了一口氣,将手垂了下來。
不是她吹,憑她右手這股莫名其妙的怪力,她這一爪子要是呼下去,謝憑的手臂連骨折都算輕的,想想昨天晚上她單手卸門的壯舉……她懷疑剛才自己要是沒剎住車,謝憑那只手會脫離身體飛出去,血濺機場。
氣歸氣,鬧出刑事案件來就不好了,她年紀輕輕,還不想登上社會版的頭條。
謝憑見危素臉上表情有幾分古怪,關切地問道,“怎麽了,是不是這兒太冷了?”說着,他立刻就脫下了外套,抖開來往她身上披。
危素坐了長途飛機,先前還在濟南轉了一次機,此刻累得渾身乏力,耳朵還殘存着嗡嗡聲,但她立刻掙了開來,向後退了一步,“別碰我!”
她的語氣頗為激烈,動作之中也充滿了抗拒的意味,周圍有幾個路人循着聲音看了過去,還有些人一邊往前走一邊頻頻回頭。
外套一下子滑落在地上,謝憑臉上的笑意頓時有些挂不住了,他眼睛裏流露出微微的黯色,俯下身子去,伸手将外套拾了起來。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執拗地遞在她面前,說,“你的外套太單薄了,要是感冒了怎麽辦?別跟自己的身體賭氣。”
危素冷笑一聲,哦,他現在倒是懂得關心起她的身體來了?
她無視謝憑的動作,轉了個話題,“不是說會有接應的人嗎,在哪裏?”
“……在外面車裏等着,我們走吧。”謝憑收回了手,卻沒把外套重新穿回身上,只是挂在臂彎裏。
坐進車內,暖氣和柔軟的座椅讓危素舒服地舒了一口氣。
她擡眼看向駕駛座上的男人,發現對方也正借着昏暗的燈光打量着自己。
他轉過頭來跟她打招呼,表情有些局促,“危小姐你好,我是謝大莊。”
謝大莊看上去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面相老實,甚至可以說是憨厚,除了頭頂的發際線有點引人注目以外,身上沒有什麽其他特點,是那種一放進人海裏立刻就能被淹沒的人。
危素點點頭,“嗯”了一聲,不欲多言,目前她對姓謝的人都沒什麽好感。
謝大莊仿若沒有注意到她的态度,一邊開車一邊說,“危小姐是第一次來克什克騰吧?咱們這兒名氣雖然不大,但風景是很不錯的,像是沙地雲杉……”
他笑得有些殷勤,特別像給外地游客介紹當地觀光點的出租車司機,危素一瞬間覺得有些好笑,怎麽,還真以為她是來這裏旅游的了?
既然是謝家派來接頭的人,謝大莊肯定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事兒,做出這幅樣子,真的沒必要。
危素打斷了他:“我不是來玩的。”語畢就合上了眼睛,閉目養神。
謝大莊頓時語塞,看向謝憑,謝憑輕輕搖了搖頭。
車裏陷入一片沉默,只剩下了微微的引擎轟鳴聲。
感受到車子停下,危素睜開了眼睛,然後着實吃了一驚,眼前的一大片建築明顯是居民區,她還以為會是賓館旅店。
她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謝憑,還不待發問,他就解釋道,“我們住在謝大莊的家裏比較方便,我瞧過了,裏邊寬敞幹淨,你可以放心。”
危素翻了個白眼,說得她有多嬌生慣養似的,她在爛草堆裏都睡過,第二天起來身上全是小蟲子咬的包,難道還會在乎謝大莊的房子寬不寬敞幹不幹淨嗎?
不過,這種話在心裏想歸想,她是不會說出口的,說出來倒顯得她要賣慘去博謝憑的歉疚一樣,沒勁兒。
到了謝大莊家裏,門一開,還沒踏進去呢,一個小小的身影飛一般地從裏面沖了出來,撲進了謝大莊懷裏。
危素吓了一跳,還以為又是謝家搗鼓出來的什麽奇形怪狀的生物,結果定睛一看,是個可愛的小姑娘,臉頰粉嘟嘟的,兩只眼睛跟在井水裏湃過的紫葡萄一樣,亮晶晶的,清澈動人。
她也不說話,一通比手畫腳,謝大莊摸摸她的頭:“乖,好好,爸爸知道了。”他轉過頭來,對危素說,“這是我女兒小言。”
沒想到謝大莊的女兒這麽漂亮,危素暗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基因突變了。
小言看向她,笑得甜甜的,嘴角邊陷下去兩個小梨渦,舉起兩只粉藕般的小手臂,對她比劃了一個意味不明的手勢。
她一頭霧水,謝大莊在旁邊解釋道,“她在說,姐姐好。”
危素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有點吶吶的,“她……”
謝大莊好像已經習慣了別人這種恍然大悟的神情,面色很平淡地點了點頭,“是,小言一出生就不會講話。”頓了頓,他擠出一個笑容,“我們進去吧。”
他半蹲下身子,拍了拍自家女兒的肩膀,聲音很是溫柔,“小言,趕緊去刷牙睡覺,明天還要上課呢,不早點休息又要打瞌睡了。”
謝小言嘟了嘟嘴表示不滿,然後還是乖乖走進了衛生間。
危素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心裏有些悵然,小言……“言”,在女兒的名字裏安了這個字,謝大莊還是對她開口說話存了幾分希望吧。
難題出現在了分配睡房的時候。
謝大莊的妻子早就跟他離婚了,他一直一個人帶着謝小言過活,家裏雖然寬敞,但也只有兩房一廳,兩個人住是綽綽有餘,但加上危素和謝憑就不一樣了。
危素提出讓謝憑滾去睡旅館,被謝憑婉轉而堅定地拒絕了。
然後,謝憑提出謝大莊和他女兒住一間房,危素睡一間房,他自己睡客廳。
謝大莊臉色顯得很為難,“這……不太好吧,小言已經九歲了,應該讓她曉得男女有別,我就算是當爹的,在這些地方也得避諱……”
他也不想惹得謝家長子不愉快,但在比較之下,當然還是女兒重要一點。
危素聞言,頓時對謝大莊刮目相看,沒想到他還懂得要早早培養謝小言的性別意識,看得出來,他是在女兒的教育問題上下了真功夫的。
最後商量出來的結果是,危素跟謝小言住一間房,謝憑住一間房,謝大莊就在客廳的沙發将就幾個晚上。
危素收拾完畢之後已經困得不行了,哈欠連天地踏進了謝小言的房間,摸黑爬上了她的床,掀起被子小心翼翼地鑽了進去,生怕吵醒她。
她發現這孩子睡相還怪乖巧的,也不蜷在一起,也不攤成大字,就那麽平躺着,兩腿并在一起,兩只手交叉放在小肚子上。
危素聽着小姑娘淺淺的呼吸聲,飛快地進入了睡眠,一夜無夢。
危素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中天,在屋子裏轉了一圈,發現居然就剩她一個人了。
她有點茫然,又溜達了一圈,才在餐桌上找到了一張便簽紙,是謝憑留的,說他要出去找個當地向導。
餐桌上幹幹淨淨,沒人給她留早餐,她撇了撇嘴角,踱進廚房裏,掀開鍋蓋一看,也沒早餐。
老實說,在這一刻,她還真的有點想念葉雉了。
算了,反正她的早餐向來是有一頓沒一頓的,雖然前段時間拜葉雉那家夥所賜,吃得規律了一點,但現在也不過是回歸常态罷了。
想起葉雉,她就忍不住想起了司徒善。
來到克什克騰之前的那個晚上,司徒善給過她一個電話號碼,說號碼的主人是她在內蒙古的朋友,叫什麽來着……哦,斯琴褂,這名字一聽就不是漢族人。
危素決定打個電話給斯琴褂,司徒善口中那位草原上最靈通的薩滿之一,看看對方能不能幫上什麽忙,或者随便給她指點一下也好。畢竟她現在周圍全部是謝家人,沒一個信得過,心裏多少還是有點危機感的。
她翻出那張寫着號碼的餐巾紙,打了過去。
結果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道親切而又溫柔的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查證後再撥……”
危素:“……”
她忿忿地摁下了挂機鍵。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司徒善沒這麽好心!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考馬哲,爆肝更新一發,求人品【真的有用嗎喂!
接下來五天連續有考試,複(預)習任務艱巨,無力更新,多謝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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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深藍、夏利2位小天使的地雷~
感謝藍色、雪滿長安道、南宮沉楓3位小天使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