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淩和林氏既然到了鳳府門口,便沒有離開的道理。
只是林氏料自己一頭一臉怕是狼狽得很,眼看女兒一身也是破破爛爛,臨進門到底拉住鳳淩。
門口看門小厮猶疑着,并未上前。
“娘親,怎麽?”
“收拾停當再回去罷。”林氏皺眉說道,到底這副尊容見鳳夕改是要被嫌棄的,她于內宅多年,已是習慣博鳳夕改寵愛。
聞言鳳淩板起臉來,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和林氏說着。
“娘親你這是想岔了,我們這一番吃了多少苦頭,全是鳳枭那妖孽所害。這時候不正是要讓爹爹看到我們如何凄慘,得了爹爹憐惜,才會替我們出頭去收拾那妖孽。不然……”
她附在林氏耳前,小聲且陰毒地說道:“……我這段時日受到的折磨,娘親你忍心看我白白被折辱嗎?”
林氏看着自家女兒閃着火光的雙眼,心裏有點怯,但想起鳳枭那妖孽便憤怒起來。
她這女兒,從小心頭寶一樣寵到大,卻屢屢遭那妖孽欺侮,這氣怎麽忍得?
“乖女兒,就依你的。你這是有法子了?”
那張氏和她生下的妖孽早該下地獄了。
鳳淩冷冷地笑了,遺傳于林氏的俊秀面容因為憤怒和嫉恨扭曲起來,看上去甚是駭人。她輕啓朱唇,吐出口的并非少女的馨香,而是致命的毒液。
“自然,身敗名裂還不夠,我要她死無葬身之地!”
林氏和鳳淩進了鳳府,鳳夕改自恃老爺身份,雖然心裏思念也穩穩地坐在正廳,等着鳳淩和林氏來拜見。誰料到,看見兩個模樣狼狽活似乞丐一樣的人物直直朝他走來,正欲喚人驅趕,就聽得那個身量較高些的脆生喊道:“爹,女兒回來了。”
竟是鳳淩。
鳳夕改險些揪斷了一縷胡須,他的寶貝女兒怎麽成了這幅樣子!
林氏也連忙上前,看到鳳夕眼底的嫌棄,就只靠近一點,伏在地上,哭訴起來。
“老爺啊,我和女兒這一次……竟是,竟是差點沒能回來看您啊。”哭腔恨不得拐上山路十八彎,林氏捏着帕子,按在眼睛上拭淚,大把年紀依舊是少女體态。
鳳夕改心裏才真正升起點憐惜。
“快起來。”他說着,挽起林氏,鳳淩也湊過來依偎着他,不關注其中二人狼狽的衣着,确實是溫馨親密的一家三口。
鳳淩和林氏自是回房收拾。
小半晌,一個溫婉可人,一個活潑亮麗,母女倆相攜走出,俱是佳人,看到鳳夕改齊齊過去,滿面春風。
鳳夕改這才終于升起自己身為人父人夫的驕傲,這些時日林氏外出接女兒回來,他的日子也不好過。鳳枭那是什麽人,左右已經撕破臉面,絕不可能委屈自己做表面功夫,更兼着她的功力暴漲,鳳夕改竟連連被壓制,火冒三丈是常事,卻又無可奈何。
現在溫香軟玉在懷,乖巧聰明的女兒足下盡孝,才是快活日子。
“我的乖女兒,你這些日子受苦了,為父知道你委屈。”他說着,想起長老和族長的安排,不着痕跡地皺起眉,口中只能勸解道:“只是那鳳枭以後有用處的,你便忍忍,為父早晚替你收拾了她。”
鳳淩聞言,淚水竟是立刻就萦繞在眼眶,将落未落,最是我見尤憐。
“爹,若只是,只是……便罷了,那鳳枭竟是狠毒至此,在我和娘親回來的路上,她竟然做下那樣的事,我們,就差一點就沒能回來見您了啊。”她說着,眼淚黃豆一樣從臉上滾落,滴滴分明,打在粉藍的緞子上,眼睛裏閃着淚光和滿滿的悲傷,孺慕之情。
鳳夕改要說的話一時也說不出口。
他是最最疼愛這個女兒不過的,自然利益十分重要,但難得他也願意舍下利益。
只是,鳳枭……實在難辦。
心思百轉,他沒在面上現出半分,立刻就拍案而起,滿臉憤怒,眼睛裏恨不得噴出火來,直直把鳳枭燒得一幹二淨。
“孽畜!”鳳夕喘着粗氣。
鳳淩的眼睛裏閃出一點歡喜的神色,這是要處理鳳枭了?她想着,小小地松一口氣。
誰想到,鳳夕改下一秒話風一轉,竟是直接朝小厮吼道:“去告訴那個孽畜,讓她大比之前不得出入院落,禁足!”
鳳淩心都冷了。
禁足,禁足頂什麽事?若是之前鳳枭那厮沒有現在的修為倒是懲罰,現在連鳳夕都打不過她,說說而已,就是她真的出去了,誰又能拿她怎麽樣!是了,因為大比,就因為大比,所以輕易動不得她,只有……
“女兒,你離開時日已久,今天我們三人就在院子裏開辦家宴。”
鳳淩被一下子驚醒,她看着鳳夕改,連忙做出笑臉。
“女兒全聽爹爹的。”
這是安撫了,她眯起眼,只是她不甘心,被鳳枭壓制了那麽久,她一定要那妖孽盡快滾出鳳家!
林氏欲言,被她按下。
依鳳夕改現在的做派,她們若是非要添油加醋,怕是目的沒有達到,還要連累自身,還是,不要妄言了。
在座也就只有鳳老爺開心自在,他自以為平衡了兩邊,卻不知兩邊都是表面平靜,底下的波瀾起伏一旦真的湧動起來,怕是要折騰得整個鳳府雞犬不寧。
鳳枭那邊,這幾日龍祈并未來訪,至于泰來,他是日複一日地裝傻,便是鳳枭早知道他是故意的,也非要胡鬧。鳳枭奈他不得,只能随他去罷。
張氏的身子這段時間都不大爽利,即使禁足解除也不能出來,便是鳳枭偶爾去探看。
今日便是修煉間隙,她攜着泰來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瓷娃,去張氏那裏問候。
路上經過林氏院落,就聽得裏面男人女人聲音交雜,分外熱鬧。
鳳枭是早不認鳳夕改這父親的,只是聽到如此,心裏也升起嘲諷。與鳳淩,他倒是願意做個好父親,至于自己,還有那個後來的鳳沐,在他眼裏就都是工具,一個用來争權奪利,一個用來繼承香火。
她搖着頭,堅定地走向張氏的院子。
那邊廂,鳳淩正給鳳夕改勸酒。
“爹爹,女兒好不容易回來,你不高興嗎?”她笑得膩膩的,眼睛一彎,說話時活像生吃了一袋子綿糖。
鳳夕改偏就吃這一套。
“高興,當然高興。”
“既然高興,自然要喝酒嘛,人家借酒消愁,我爹爹是借酒助興。”鳳淩話音剛落,林氏就溫溫婉婉地起身,一手執壺把,一手托壺底,盈盈婷婷地彎身倒酒,衣領微開,露出小半雪白。
“老爺。”話音裏三分羞怯,七分喜悅。
鳳夕改被哄得開心,嘴裏直呼好好,便一杯幹了。
鳳淩見他着實開心,眼睛一轉,計上心頭,忙坐回座位,臉上顯出一分黯然。
“女兒,怎麽?難不成有人欺負你了不是?告訴爹爹,爹收拾他。”鳳夕改自然順理成章地開口。
鳳淩才橫他一眼,頗失落的樣子。
“女兒只是想起母親如今,心裏難受。”
“你母親怎麽了?”
她看着鳳老爺難得帶上真意的眼神,心裏算是安慰半分,她母親大半輩子耗在這男人身上,百般讨好,還好不是一點情意都沒有。面上确是幾要落淚。
“爹爹,我和母親歸來的消息怕是全府都知道了。”
鳳夕改一思量,點了頭。
“鳳沐不來,他實是我弟弟,張氏王氏也不來,這兩個妾室眼裏哪還有我母親在?”
“這也不能……”
鳳淩猛地擡頭,黑色眼睛瞪大了看着鳳夕,一雙眸子含情,看得鳳夕改一時說不下去。
“妾拜見主母,有錯嗎?”
鳳老爺只能陪着點頭。
看鳳淩還是不大高興的樣子,這男人一面心裏想女人啊變臉就是快,一邊也苦澀,這女兒大了不好哄了,他該怎麽辦是好?
嘴上接道:“叫王氏,張氏過來”卻和他那女兒一般,默契地半點沒提鳳枭,到他這裏,連鳳沐都省了。
鳳淩這才現出笑模樣。
沒半晌,王氏急匆匆地趕來。
鳳夕改自然沒給她什麽好臉色,叫她給林氏行了禮,好一番折騰才允許她後面站着侍奉。
結果,半點沒有張氏的影子。
時間已經過去快一柱香,以張氏林氏院子的距離,爬也該爬來了,但是卻依舊半點不見人影,鳳夕改臉色漆黑,連林氏和王氏的臉色都不大好,只有鳳淩喜聞樂見,若是張氏真的乖乖來了,她又怎麽借此發作下去。
如她所料,張氏果然沒能順利前來,便是張氏能,她也要變成不能。
“真是豈有此理!”鳳夕改按捺不住,他何嘗受過這樣的慢待,身為一家之主,他的妻妾全仰仗着他過活,他便是這後院的天。張氏這是找死。
“去找人把那賤婦拖來!”
“爹爹,這不好,畢竟……”
“你別勸。”鳳夕改言簡意赅,看上去是氣得不行了。
鳳淩應聲低頭,只是臉上已經笑出花來,找張氏的麻煩,便是找鳳枭的麻煩,還怕那妖孽不露出馬腳。
小厮得令去了。
沒多久,真的傳來了拖拽重物的摩擦聲音,那聲音越來越近,眼看要出現在衆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