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凡人。”
聽見禦華這句話,拂煙好像又看見了,出現在時越發尾的那抹銀色,還有他消失前的那道炫目的如箭光芒。
或許有什麽東西早便欲噴薄而出,只是他們都選擇視而不見罷。
“他是連滄的轉世嗎?”
揣測半晌,終是小心翼翼問了出來。那突然迸發出的強大靈力,那突然浮現的一抹銀色,還有突然變成銀色的靈力場…
可他和連滄是那樣的不同,他們,是那樣的不同…
“你只說對了一半。”
禦華表情沉肅,這接下來的話若是說出口,他真不知道眼前的孤弱女子該如何自處了。
“時越他,的确和長生是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的,只是,他并非長生的轉世。”
拂煙眸光靜靜流轉,只專注地聚在他身上。
“若他是長生的轉世,那他仍會有輪回,他也算的上是這世間的一縷魂魄,一個生靈。可他不算。”
禦華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他不過是一抹執念罷了。在這世上飄蕩了千年,竟是尋到了一個契機,與你的命軌發生了重合,你們之間便再次有了交集。而他卻是選擇了自我毀滅,那便是無處可尋,從此消失于這個世間。你明白嗎,一抹執念,并非孤魂,是再脆弱再易逝不過的了。”
拂煙說不出話,只覺得喉中哽咽着,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默默地瞅了她一瞬,禦華接着說道,“那抹執念,是屬于長生的。只不過,是一千年前的長生了,那時,他還是連滄。”
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她是否懂,還是她已經不願意在乎了。她仍是靜默的跪在那裏,頭微垂着,雙手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角,竟是用力到指節都發白。
禦華心底裏還是頗同情那位孤高避世的長生大帝的,哪怕那一位一直以來從未以任何谄媚的姿态對自己阿谀奉承過,可君子間的惺惺相惜哪裏又需要那些了?
他也經歷過這般的情傷,他也明白自己的妹妹一直是在強人所難。
若是拂煙能明白連滄一千年前的那份情意,如今時越已是回天無術,她和連滄再續前緣,也未嘗不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你只需要告訴我,要什麽代價,才可以救回時越,不管是什麽,我都願意做。”
禦華明顯地一怔。
“陛下無消多言,拂煙明白這六界沒有什麽是陛下做不到的,只要陛下願為拂煙救回時越,拂煙什麽都可以付出。拂煙明白陛下為什麽猶豫,可在拂煙心中,已經只有時越一人了。”
“可你需明白,讓他重新回到這個世上,着實不易。我之前說的那些,除了他救不回來那一句,并非是在诓你。”禦華微微嘆了口氣。
他繼續說下去,“他無魂無魄,自始至終都只是一個執念,是長生為了成神而割舍下的,對你的執念。”他意味深長地微微頓了頓,“無論是肉身,還是魂魄,統統都只是由那個執念自身孕育千年凝結而成的。所以,若是他複活,他也只能繼續做時越,正如我先前所說,他不能入輪回。而若是要讓他複活,也得要同樣深的執念才行,同樣深的能把他喚回的執念。”
仿佛心裏照進了星點曙光,她濕潤的眼眸裏閃爍着卑微的期望。
“不僅如此,也需要那個擁有同樣深的執念的人,割舍下自己的一切。也就是說,拂煙,你若願意放棄所有換他回來,你将失去你一身靈力,一千三百年的修為。你再不能保護自己,若那些凡人要繼續傷害你,你只能任他們宰割。這樣脆弱的自己,你能接受嗎?”
禦華看不清楚她此刻臉上的表情,只是看她緊握的雙手緩緩松開,複又擡起頭來,唇角竟綻出了一個笑容,仿佛在說,她無怨無悔。
“陛下,拂煙謝陛下給拂煙這個機會。我說過,不管代價是什麽,只要他能回到我身邊,我都是願意的。”
靜默看着她泛着淚光的笑顏,禦華覺得這個女子,真的一直都有一顆再澄澈不過的心。
“如此,你便在我取走你靈力修為之前,用你最後一次力量,去做一個神識,去找到他。”
“拂煙願将自己一身靈力與修為卸下,注入神界采源泉中,獻給神界衆位神君。”
廣袖揚起,禦華單手覆于拂煙頭頂之上,白色的靈力正源源不斷地從她的身體裏離開,彙在禦華的手裏,不知過了多久,禦華手中已是凝出了一顆如夜明珠一般大的純白玉珠,晶瑩剔透的面上正映着自己正肅的劍眉,以及那令他自己有時都不習慣的冷酷。
與此同時一聲不大的倒地聲響起,只是在這靜谧的大殿裏顯得格外突兀。
拂煙終是再也撐不下去了,沒錯,這便是真正的,被抽走一切力量的虛弱罷。提不起一絲力氣,說不出一句話,甚至連呼吸都費勁的虛弱,只想就這麽睡死過去。
在她沉重的眼皮閉上之前,她隐約聽見,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有些清冷的聲音,“拂煙,到如今,你真的還能分得清,自己究竟愛的那個人是誰嗎?還是,真正一直在愛你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他是什麽意思?連滄割舍下了對她的執念後,還在一直愛着她?他覺得,時越不過是屬于連滄對自己的執念?追蹤溯源,時越根本都不屬于他自己?他是要否定些什麽?
她終是不願想,就這麽沉沉昏睡了過去。
==============================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回到了那片雪白的世界,洞內仍是一如的溫暖,眼前仍是一如的漫天飄雪。那件白色的雪絨還蓋在自己身上,只是好像那個人并不在此處罷了。
好像,方才發生的那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好像,出雪獨山後的那一千年,不過是一場夢。
一步,一步,來到洞口,伸出手,有大片的雪花搖曳着落于她手心,是徹骨的冰寒。遠遠望去,沒有緋紅的櫻花雨,這偌大的雪獨山像是一座死城,一座廢墟,除了風雪的呼嘯聲,再沒其他聲響。
她現在要做的,應是等待,等他回來自己身邊。
拂煙的心終于是安靜了下來,雪獨山的山障似乎是被重新修補過了,竟是比她先前所築還要牢固上許多,包括那洞內的溫暖,那件白色的雪絨,應該都是連滄所做罷。
她終日只獨自待在雪獨山裏,她沒有下山,也沒有人上山來看她。
不過也的确是有的,她記得有一日,他那個性子極急的姐姐帶着他的師兄一齊來了,只是卻都被擋在了山障之外,她就遠遠看着他們在風雪中焦急皺眉的模樣,什麽也沒做。
連滄倒是一回也沒來,他應也是心中有數的。拂煙想,他做的那一切,于他大概不過是出于歉疚而順手做的一些小事罷了。
漫漫長久歲月,就這麽等待着,相信着,他終會回到自己身邊,似乎也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呢。
日子就這麽靜靜淌過去了不知多久,一個與尋常沒什麽不同的清晨,拂煙又從一個夢魇中醒過來。
時越回來自己身邊了,可自己卻不知怎麽的,竟是拿起劍戳進了他的心窩子,看着他滿身是血的站在自己面前,臉上仍在強撐着笑着,對自己說,“小玉,你為什麽不愛我?”
白天在等待中煎熬,夜晚卻仍被自己的心魔折磨着。不過,只要能看到他就好,只要能看到他就好。
心仍在撲撲地跳着,慌亂的情緒尚未平靜,耳畔卻驟然出現了那個魂牽夢萦的聲音。
“小玉!”
拂煙回過頭,就在山障外正矗立着一個人影,穿着黑色的長衣,靜立于風雪之中。
“小玉!”
直願立即化作風向他奔去!時越,是你嗎?我終于等到你了嗎?我知道你不會違背你的承諾的,你不會如此狠心的,你不舍得我的,是不是?
眼前的一切阻隔都化作泡影,他就在那裏。
可惡!她現在和他比,定是要弱上許多了,她終是要成為那種被男子庇護的弱女子了嗎?
思及此處,拂煙卻不自覺地微微紅了臉龐,即便如此,躲在他高大的身軀下,讓他為自己遮風擋雨又何嘗不是一件甜蜜的事呢?
只是,終究是被亂花迷了眼,她并未看見,那株孤零零的櫻花樹仍是光禿着枝桠,覆蓋着厚厚的白雪。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更文都這麽晚,我也是拼了!
那什麽,結局HE,安慰一下下…
在專欄裏有說,我打算寫一個仙俠的系列,而這一篇是屬于一個外傳,與主線關系不大,但裏面的一些次要人物比如禦華就是和主線故事有關的,所以關于他的一些沒解釋的地方,會在接下來寫正傳的時候說清楚
讓我們來倒計時,還有多少章完結,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