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嬌面無表情看着眼前吵吵嚷嚷的一群人,只低頭喝着手裏的藥,真苦。
丫頭見她一醒過來,就告訴了府裏各處,這一會兒,從陳老太太到大房二房的女眷全部擠在了她的屋子裏。
陳莞是二房陳翺的嫡女兒,故此也一個人有一個小院子,在郭夫人院子旁邊,由一個奶娘一個教引嬷嬷,兩個貼身丫頭和六個粗使丫頭陪着住。
屋裏吵得最厲害的屬衛媛和陳莞的親二嫂江雲寄。阿嬌兩耳聽着,一邊去打量屋裏衆人的神情,老太太面無表情,嚴夫人低着頭只吃茶,郭夫人一臉羞惱,阮晴看着病怏怏的歪在嚴夫人旁邊,二房的長媳張素也在郭夫人旁邊低着頭看不清神情。男人們都在簾子外坐着。
聽了一會兒,阿嬌算是明白了。原來自她吐血,已經昏迷了五天了。
陳莞當年雖然定了親但是委實運氣不好,阿嬌在宣室殿一命嗚呼,先是耽誤了婚期,結果候府二公子出游時從馬上摔下來碰了腦袋也沒了,一來二去婚事就沒了。
且當年之事除了牽涉到陳家,衛家也被劉徹冷落了兩年,五天前是劉徹這兩年來第一次去衛府。然後那個愛給劉徹獻美人的陽信公主劉迎不知道這麽就搭上了陳府二房的二少夫人,把六姑娘好騙歹哄送到了劉徹床上。
沒想到的是,陳阿嬌被送到了即将陳莞身上,更沒想到的是,陳莞源是中了毒。
阿嬌喝完最後一口藥,苦的幾乎要哭出來。為什麽沒有給她準備蜜餞呢!
劉徹冷落衛家兩年,太子皇後和衛青劉迎必然惶恐,這次去衛府,應該是劉徹想告訴他們皇帝依舊親信他們。送美人,是衛家的示好,劉徹睡了這個美人,就表示他接受了衛家的示好——難怪是安排在長平候府。
“衛女公子這話把自己撇的好幹淨,我這麽做難道不是為了陳家嗎?”江雲寄鼓着膽子沖衛媛吼道,“我還不是想着,要是六妹妹能進了宮,咱們家能好過些。”她側着身子,只低頭死盯着桌案,“你們衛家的皇後殿下,不就是這麽出頭的嗎!”
阿嬌臉一黑。
衛媛更是氣得不得了,直接過去就給了江雲寄一巴掌,冷笑道:“二嫂子好算計,那你可算到六妹妹如今進不了宮了?那你可算到六妹妹身上的毒誰下的了?”
江雲寄嗫嚅:“這我哪知道,明明席上陛下還很喜歡六妹妹的。”
衛媛哼了一聲:“你和平陽兩個,使這些計量就算了,還瞞着我瞞着我爹,我說二堂哥有什麽事情在陛下面前一定要把我爹叫走呢,原來就是怕我爹知道啊,要不是我在這邊府裏碰上六妹妹屋裏的丫頭碎嘴,我們怕是現在都被瞞着呢,現在好了,陳家的人都被你們丢盡了!”衛媛氣呼呼的,也顧不得舉止直接灌了一口水。
阿嬌嘆了口氣,這麽大的事情,怎麽能不告訴衛青呢!不過以衛青的性子,未必會同意在自己府上把親戚家的姑娘獻給劉徹吧!但是這次搞砸了,不知道後來怎麽樣了!
陳喬聞言連忙在簾外跪下:“祖母,孫兒也沒想到啊!可這,可這總不是咱們一家丢人。”他擡頭看着衛媛,“這事是長公主牽頭又是在長平候府裏,他們總得幫咱們吧,怎麽也要把六妹妹送進去。”
衛媛被氣笑了:“原來二叔還指望着長平候府和長公主啊,那二叔二嫂有沒有去問一問,昨日中宮女史和女禦長,從候府接了誰入宮了!”
“什麽?”陳老太太也驚了,“誰入宮了。”
衛媛轉過身來看着老太太,收斂了些怒氣,回到:“我大伯的孫女兒衛妗娥。”說着又轉向江雲寄,“那可是正兒八經姓衛的姑娘呢,連提都沒提六妹妹,這個二叔二嫂可是也想到了。”
阿嬌心裏“咯噔”一下,好嘛,陳莞成了一顆棄子了。
至于衛家是不虧了,和陛下關系拉進了,該送的美人也送到了,且這個美人還比陳莞這個“親戚家的姑娘”的身份更親近。
阿嬌想着就瞪了雲合一眼,雲合縮在旁邊沒說話,聽了這麽久,他也估摸出自己約莫是沒把事情辦好了!
衛媛緩了幾口氣,鄭重道:“如今正逢宮中選家人子,妗娥走得是正兒八經家人子的身份,将來是服侍陛下還是太子,又或者賜給諸侯王,都是正正經經清清白白的身份。”說着又瞪了江雲寄一眼。
陳老太太一聽臉色也灰敗了幾分。
郭夫人扯着帕子擦眼淚:“那我的莞兒……”
衛媛聲音低沉:“好在這事只在兩府裏有人知道,我爹的意思,讓我們先把六妹妹送到城外莊子上住着,對外就說是養病,過些時候陛下就把這事忘了,再給六妹妹找個婆家。”
老太太沉默良久,閉上眼嘆息片刻,睜開眼時已是滿意堅定:“媛兒,這些日子辛苦你宮裏候府到處跑了,你和老二記得去給候府送些禮,多看看君侯,咱們家也記挂着君侯的身體。至于二房,老二媳婦你今天就給莞丫頭收拾收拾,明天趕早出城到莊子上去,明年或者後年,就給她找個婆家,不過是多交幾年錢罷了。”
衛媛開口:“婚嫁本就不是大事,如果不是六妹妹伺候的是陛下,就是明天相看婆家都可以。祖母,還有就是六妹妹吐血一事,”嘆了一口氣,“候府的意思,就說是六妹妹心悸之下才吐的血,宮裏已經這樣回了。”
屋內衆人面面相觑。
阿嬌皺起了眉。估計是查出來了,但是衛家選擇了包庇。
雲合不解,問道:“為什麽?不是中毒嗎為什麽說心悸?”
阿嬌摸了摸臉:“就是說,這個下毒的人,衛家選擇了保護她,我估摸着,會不會是那個進宮的衛妗娥啊?”
“不知道。”雲合乖乖搖頭。
老太太沉吟片刻,開口道:“大家都聽好了,是莞丫頭最近身體不好,才吐了血,所以明天就送她出城去修養,記住了嗎?”
衆人稱是。
老太太站了起來:“喬兒去祠堂跪着,跪三天,好好醒一醒腦子,二少夫人,就在屋裏躺着吧,我看你最近精神也不太好,躺幾個月休息休息。至于其他人,都散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不許瞎說。”說完就往外去。
嚴夫人身為長房的人本就不好理論二房的事,見老太太要走連忙拉着阮晴一起離開。衛媛見狀也走了。
郭夫人這才哭出了聲,哭了兩聲,就擦了眼淚,一臉嚴肅:“珍珠,你帶二少夫人回去休息,老大媳婦,這幾日你就好好看着家裏,我帶莞兒去莊子上熟悉熟悉再回來。都去吧!”
張素起身稱是,然後離開。珍珠也扶着江雲寄離開。
阿嬌看着又要哭起來的郭夫人,連忙拍拍她的手笑道:“母親我沒事,你莫再哭了,堂嫂不是說我沒事了嘛,您別哭了。”
郭夫人怔怔看着阿嬌。
阿嬌心裏叫不好,難道是她的舉止不像過去的陳莞讓人生疑了?她記得過去陳莞是個挺開朗的性子啊。
郭夫人突然抱住阿嬌大哭起來:“我的莞兒,你的命怎麽這麽苦啊!”
阿嬌:“……”
雲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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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夫人領着自己的兩個大丫頭珍珠琉璃給阿嬌收拾行李。
阿嬌一邊看他們收拾,突然想起一事,連忙把郭夫人叫過來:“母親,你快去悄悄吩咐廚房,熬一碗避子湯藥來。”
她的貼身丫頭棉凫、南客不解:“姑娘為什麽呀?要是能懷上皇嗣,說不定姑娘又能進宮了!”
見衆人都望着自己,郭夫人也是一臉不解,阿嬌只好耐心解釋道:“如今我已經在家裏待了五六天了,就算有了身孕,宮裏不會認的。”
郭夫人遲疑:“可是……”
阿嬌打斷她:“母親我問你,若是現在有個你不認識的女人大着肚子說懷了我……我哥哥的孩子,你是信還是不信?”
郭夫人嘆氣:“那必然不能輕信了,為娘懂了,我們這樣的人家尚且如此,遑論天家。琉璃,你親自……去一趟咱們大少夫人屋裏拿藥,就說是我說的,讓她不必藏着掖着,拿了藥看着熬,好了送過來。”
“諾。”琉璃行禮離開。
阿嬌看了琉璃一眼,大少夫人?張素?她記得二房大少爺陳勉院子裏很幹淨啊,倒是二少爺陳喬喜歡同丫頭厮混。
不過阿嬌此刻沒有多的心情去管這些,她還得好好想一想自己和雲合的出路。
郭夫人又抱了抱阿嬌,落下眼淚來:“我的莞兒,可憐你還這麽年輕,就行事如此周全了。”
阿嬌赧然。不是她周全,而是她管過後宮,也知道宮裏對皇嗣的在乎,不清不楚的孩子,宮裏素來是寧可不要的——劉徹在位這麽多年,且兒子也不多,但是也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是帶着肚子進宮的。
作者有話要說:
雲合:為什麽你們人間這麽麻煩
阿嬌:雲合你給我等着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雲合:我!不!信!
阿嬌覺得很糟心,感覺照看雲合的任務愈加艱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