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陛下都會傳衛青入宮商議戰事,然而這會兒到了申時中,也還沒有宦者前來傳召,衛青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點不安。
“許是今日大軍沒有傳書吧?”衛伉安慰到。
“侯爺,出事了!”管事喘着氣沖進來,“侯爺,宮門口有人傳話來,說陳家大少爺闖宮門,被衛尉攔在司馬門,公車司令特意遣人來問,可是陛下私召?”
衛青大驚,片刻又鎮定下來:“我去看看。”說着就往外走。陳陽這個孩子,雖然天真但是素來謹禮,怎麽會擅闖宮門呢?至于公車司令不報宮裏而是先告訴自己……這個恩記下了!
衛伉見狀也跟上去。
父子二人到了司馬門,公車司令已經迎了上來:“君侯,陳議郎在這邊。”
陳陽被幾個衛士按在牆邊角落裏,陳陽一見衛青,便掙脫衛士,撲上去:“姑父,你救救嬌嬌兒吧!”
衛青見陳陽滿面眼淚,不禁問道:“你不要急,伉兒摻着你表弟,你好好說嬌嬌兒怎麽了?”
陳陽擦掉眼淚,喘了兩口氣,哽咽到:“今日侄兒本來在宮中等陛下議事,誰知道午後宣室殿就有人傳消息說讓我們回去。侄兒到了家,就聽見人說嬌嬌兒在宮中……”到此語不成調。
衛青皺眉:“在宮中如何?你這話是聽說的?”
陳陽扯着衛青的衣領,小聲哭到:“說是有位夫人給陛下送的湯飲裏擱了房中藥,偏偏就我們嬌嬌兒一人陪陛下在殿裏……”衛伉一聽一巴掌把陳陽打到在地,又捂住他的嘴。
衛青想着數日前自己所見又聽得近日傳聞難免心驚,但是宮裏不管發生什麽不該是陳陽随随便便可以知道的,遂沉聲問道:“誰告訴你的,想好了說。”又向公車司令說:“有勞大人着人為青傳報一聲。”
公車司令一個激靈:“君侯,今日宣室殿傳話誰都不見。”媽耶他剛剛聽說了不得了的事情。
衛青眼睛一彎眼底卻不見半點笑意:“青,求見的是皇後殿下。”
公車司令一怔,連忙道是,立即着人去傳報。
衛伉見陳陽似是平靜了一些,口中嗚嗚咽咽,就略松了手。
陳陽到:“侄兒不認得,但是看穿着,是宗正員吏,他說讓我們府裏準備棺殓,所以侄兒……”他怔怔看着衛青。
衛青心裏沒底,但還是低喝到:“若是嬌嬌兒出了事,她是縣君,由得你們準備棺殓嗎?你也入朝為官,在陛下身邊侍奉了許久,連這些都不明白了?”說罷看着宣室殿方向,低聲嘆道,“伉兒,你把你表弟帶回去,不許讓人議論此事。”又向着司馬門前衛士的方向一笑,朗聲到:“公主下降之日在即,為父還有些事情要與殿下商議。”
衛伉點頭稱是,扶着陳陽往回去。陳陽自知失态,闖了大禍,只能一步三回頭随着衛伉離開。
衛青沒有多等,就有大長秋來領着他進宮,徑直往宣室殿去。
衛青心裏平靜不下,只安靜跟着。
大長秋低聲囑咐:“君侯可是聽了什麽風聲入宮?殿下此時無暇見君侯了,陛下吩咐殿下搜宮呢。”說罷嘆了一口氣,“此番是陛下下令領君侯進來的。君侯待會兒,小心着說話。”
“是為了什麽?”衛青覺得心裏有些麻木。
大長秋停下來,聲音越發輕微:“尹婕妤給陛下送來一碗湯想要邀寵,在裏邊放了不幹淨的東西,誰知道尹婕妤因其父兄在外殺人之事被陛下斥責出去……”大長秋看見衛青臉色難看得很,“老臣也知道惠康君是在君侯府上出來的,只是也急忙召了太醫,這是惠康君還是昏迷不醒,太醫丞說,怕是九死一生了。”說着嘆了口氣。
衛青心涼了半截,還是勉強問道:“惠康君怎麽會出事呢?”若是如他心中所想,那就是一則醜聞啊,怕是陳家整個也會被牽連。
大長秋于是安撫衛青幾句:“惠康君是小孩子貪吃也跟着飲了一碗湯,但是君侯也知道,那樣的虎狼藥,孩子怎麽受的住,再說,還是惠康君及時喊來楊大人陛下才無事。”
“只是貪喝了一碗湯嗎?”衛青急問。
“是啊!”大長秋見衛青臉色瞬間好看了許多。
衛青鎮定下來,又到了幾句謝。不是他不疼親戚家的孩子,而是和陳家整個的前途比起來,她太輕了,哪怕如今陛下看她有趣封了君。既不是醜聞,小小孩子能在出事之際及時喊來楊得意,也是有功的,對她爹,對她二叔而言,這就是一件好事了。
衛青笑到:“多謝大長秋了,青受教,咱們繼續走吧。”
衛青到宣室殿時,看見殿外已經跪了許多後宮夫人,還有衛士壓着人繼續跪在此處。
收回目光,他随着大長秋進殿。
皇帝穿着寝衣,躺在幹淨的床鋪上,只是臉色還有些不正常的紅潤。
“仲卿你怎麽就進宮了?”皇帝一見衛青的身影就問道,聲音裏壓抑着怒氣。
衛青規規矩矩行禮:“回陛下,是陳家來信,說宗正處着員吏來傳話,讓為惠康君準備棺殓,陳家惶恐,所以陳家托臣進宮詢問。”至于陳陽闖宮的事情,不适宜在現在說。
劉徹一愣,随機大怒:“朕何時讓宗正去傳話了?”左右侍從及驚,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劉徹把枕頭扔在地上,旁邊秦太醫令連忙上前組織:“陛下藥性未清,不可随意動怒啊!”說着抓着劉徹的手就搭脈。
劉徹臉上青筋暴起:“皇後呢,讓她搜個未央宮一下午還沒查完嗎?”
衛青立在殿上不出聲。
楊得意見狀從道:“陛下,快了,皇後着人來報還有兩處宮室就查完了。”
劉徹閉眼平複片刻,又問衛青:“仲卿你進宮做什麽?”
衛青老老實實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劉徹“哦”了一聲,才道:“惠康君,朕讓常太醫令去看了,活不活的成……看命吧!”雖然他知道了自己卻然沒有對陳阿嬌做什麽,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當着宣室殿宮人的面做出了那樣不雅的事情,心裏火氣一陣接着一陣的。
衛青低下頭,不見什麽表情。
劉徹記得,在阿嬌還是皇後的時候,宮裏清查過一遍房中藥,母後為此還和阿嬌吵了一架說她小題大做挾機報複——畢竟從母後送進宮的兩個女人宮裏也搜出這些東西。此後陳阿嬌在位期間,宮裏一直沒有出現過這些東西。
他本以為衛子夫乖順聽話,也該将宮裏管理的妥帖,沒想到這次居然出來了這樣的大事,讓自己既傷了身又丢了臉。
再一想到當年衛子夫也用過這些東西,只是阿嬌清查的時候她提前把那些東西銷毀了,所以才沒事,那個時候他自恃年輕,雖然知道阿嬌做的沒錯但也覺得她小題大做了些,所以對于衛子夫這般機靈的知道提前把東西銷毀了的,他都睜只眼閉只眼沒告訴阿嬌。
如此一想,劉徹便在心裏也給衛子夫記了一筆。
殿中寂寂,等了約兩刻鐘,終于有黃門傳報,皇後求見。
“傳。”劉徹躺在軟枕上,直直盯着自大門口而進的女人。
“陛下萬歲無憂。”衛子夫喘着氣。她多年沒有這般巡查過未央宮了,兼之年紀也大了,體力實在跟不上。
劉徹冷眼看着:“搜查結果如何?”
衛子夫呈上一卷竹簡:“妾帶人搜查了每一間宮殿,查出這些來。”
“念。”
“玉堂殿尹婕妤,藏藥十二瓶;……惠草殿連容華,藏藥三瓶……”衛子夫親口念到。凡涉事者,有後宮四分之一有名分的夫人,還有一些沒有名分的家人子等。
劉徹閉上眼,越發覺得當年不該讓阿嬌輕罰那些人,就是因為前人受罰不重,後人才敢效仿。
衛子夫念完,去看皇帝的神情。卻聽見皇帝咬牙切齒:“全部……處死。”
“陛下!此事涉及者廣,若是全部處死,怕是會引起軒然大波……”衛子夫大驚。
“你為他們求情?”劉徹死死盯住衛子夫,“朕只查今日之事,已是留情。”
衛子夫後知後覺想起自己當年也是給陛下用過這些藥的,難免害怕,又看見旁邊站着的衛青,才鎮定下來,道:“謹遵聖喻。”
劉徹嘆了一口氣,又道:“皇後管理後宮失職,閉于椒房殿思過,公務暫交……蔣婕妤沈娙娥共理。”
殿中衆人大驚。
衛青不禁出聲想要求情:“陛下,皇後……”
“你最好住口。”劉徹語氣不善。他知道單以今日之事罰皇後是罰重了,但是他難免想到往事,心中惱怒。
衛青思量片刻,住了口。他知道姐姐當年也幹過這種事,今日怕是遷怒,但是既然陛下只說是管理後宮失職,那他也可以放心。
衛子夫臉色慘白,心裏覺得委屈,還想争辯:“陛下,妾身只是被這些人蒙蔽了,妾身失察但是……”
“滾出去,全部滾出去。”劉徹不耐煩,他咳嗽起來,素白的帕子上顯出點點猩紅。
秦太醫令看着陛下臉色,心裏着急,明明告訴陛下不要動怒了,他連連給楊得意使眼色,楊得意見此,直接将劉徹床邊的帷帳放了下來。
又走到衛青大長秋身邊:“愣什麽,還不把皇後殿下扶回去。”
大長秋只好去扶衛子夫。衛子夫凄凄然被扶出去。
衛青只好跟着告退。
“仲卿。”皇帝的聲音在簾幕後響起。
衛青連忙轉身上前。
“讓……惠康君的母親來看看她吧!”皇帝聲音低落。
“諾。”
簾幕後的影子緩緩躺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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