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嬌沒想到衛青第二天來得極早。
早到有些不合規矩,天才蒙蒙亮,衛青直接馳馬到了陳家。
陳陽阮晴二人起身後往偏房看了一眼阿嬌陳衍姐弟兩個,就往陳老太太的雲錦院裏去。
“是宮裏陛下身邊的人遞出來的消息,說是今天陛下用過午膳,要往府裏來,說是不用張羅。”衛青一路騎馬過來,氣都沒有喘勻。陛下是讓郭旽悄悄出來遞話的,說的是不用張羅,難道就真的不用張羅了?
做夢呢!衛青一聽傳話就急急換衣服往陳府來了。
老太太披着衣服,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只是君侯,咱們家實在是沒有接過駕,上次陛下悄悄的來,咱們已經怠慢,這次可再不能如此了。”
“這是自然,陛下既然提前知會了就是讓我們準備。”衛青安撫笑到。
老太太精神才緩緩回過頭:“既如此,還望君侯幫襯一二了。”
不多時,長房二房的人都到了雲錦院,老太太一思量,這府裏而今最好的是陳綽衛媛兩個的安樂居,待陛下來了就先安置在安樂居好了。
衛媛一聽興奮的不得了。喜滋滋回去準備。
阿嬌掙開眼睛的時候,外面已經是明晃晃大亮了。她把手往旁邊一摸,空的,夏竹已經起身了。
玉鯉夜裏睡在旁邊地小榻上,這會兒正同夏竹在收拾阿嬌的屋子——從宮裏帶回來的東西,好歹也要擺上。
阿嬌在被窩伸了個懶腰,舒服的直哼哼。玉鯉機靈着,一聽見聲兒就連忙跑過來把簾子掀起來。
“女君醒了,奴婢叫人伺候女君洗漱。”
阿嬌閉着眼睛點頭。果然不在宮裏了,睡覺都睡得更香了。阿嬌由着玉鯉夏竹把自己扶起來,四個小丫頭捧着沐盆、巾帕、銅鏡進來。阿嬌有些詫異,這些個小丫頭瞧着都像是老太太院裏的人。
夏竹見狀解釋道:“這是老太太新調過來的四個小丫頭,老太太說而今女君是有品級的人了,不能像從前一樣怠慢,宮裏賜下來的奴婢又要半月才能放得來,就先把雲錦院的人撥幾個過來伺候。”
阿嬌哼哼兩聲表示知道了,由着丫頭給自己擦臉擦手。玉鯉有些詫異看着阿嬌這副懶懶散散的樣子,明明在宮裏還顯得挺謹慎一個小姑娘。
收拾好,阿嬌獨自坐在屋裏用早飯。陳衍也早早被抱到宴客廳——世安館那邊去了。陳家商戶起家,這次辦滿月宴從左鄰右舍到來往商家到同僚郎官都有宴請。
用過飯,阿嬌就被領着也往宴客廳去。到了花園,玉鯉把她放下來讓她自己走動走動。阿嬌随手揪了一朵黃色的雁來紅,捧着玩耍。
見一隊仆役擡着一套屏風從前面走過去,阿嬌把他們叫住,問道:“這不是祖母的屏風嗎?要搬去哪裏啊?”
領頭的小心答到:“回大女公子,老太太吩咐送到二少夫人院裏去。”
阿嬌點點頭:“送過去做什麽,前院裏不要用嗎?”
領頭答到:“聽說是有貴客要過來,老太太吩咐把二爺的院子整出來再開一席。”
阿嬌詫異,玉鯉蹲下來在她身邊輕聲到:“大将軍傳話,說是陛下出宮,要來咱們府上。”
阿嬌:“……”把手裏的花掐了個稀爛,扔在地上。
玉鯉沖着那隊人擺擺手,他們才敢退下了。
阿嬌蹬着小短腿往世安館走。夏竹連忙把她抱起來:“女君,宋醫丞說了,您不能快跑的。”
“沒什麽。”阿嬌勾着夏竹的脖子,安靜地靠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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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陳府卻然來了很多人。認識的不認識的,有的是為了結識衛家,有的則是為了惠康君這個“新貴”。
京中不少候府都讓人來記了個名字。老太太抱着陳衍,與一群夫人在世安館的內堂裏說話。那些大勳貴是瞧不起陳家這個出身的,但是也有幾家派了管事或者嬷嬷前來送個禮。
老太太起身迎接陽信公主府的公主家令。陽信公主,老太太不着痕跡瞧了瞧外間,知道這是公主看了女婿衛青的臉面,也不敢托大。
公主家令只按着劉迎吩咐與陳老太太客套幾句,然後便托詞公主府中忙碌,匆匆離開了。
在這個長安城裏,一個食邑千戶的封君算不得什麽,可是能派個人過來,就是一種示好,來日你好了,記得當場我給你的臉面就行。
阿嬌在一邊聽她們應承的有些無聊,幹脆去花廳裏看二房的堂伯母張素陪幾位夫人打葉子戲。其實她也手癢想來幾盤,奈何年紀太小。
“哎呀,女君你怎麽到花廳裏來了,衛長公主來了,二少夫人正作陪呢,長公主要看看你。”玉鯉小跑過來。
衛長公主?劉清?阿嬌皺皺眉。
玉鯉把阿嬌抱到世安館旁邊的小廳裏,只劉清衛媛坐着,堂下仆婦宮人站了一地。
玉鯉福了福身子,把阿嬌放下了。阿嬌直接沖到衛媛懷裏。
“這就是父皇封的惠康君嗎?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怪沒有規矩!”劉清搖搖頭,語氣溫柔,說着責備的話卻是一副憐愛的模樣。
劉清拉起衛媛的手:“唉,媛妹妹,你說舅舅也是,怎麽就把你……你在夫家不要怕,有什麽不夠的,都可以和表姐說。知道嗎?”
衛媛不懂為什麽劉清從進了陳府就是一副憐惜她的模樣,但是心裏只當做是劉清和藹,也笑道:“那就謝謝表姐了!其實府裏什麽都有,不缺的。”
“這個宅子也太小了,還是舅舅置的,真是委屈你了。”
“宅子?原來表姐是想看看爹爹給我置的宅子嗎?那可不是這兒,表姐若是想看看,我帶表姐過去吧。”阿嬌窩在衛媛懷裏,不吭聲。
劉清一愣:“什麽不是這兒?”又壓低聲音,“表姐說了你可別臊,母後都跟我們說了,我們都知道如今陳家這個宅子是舅舅給你置的,可你看看,方才我進來,你怎麽在下邊站着,來來往往的沖撞你,到叫占了便宜的人苛待你。”劉清先前聽母親說的就覺得陳家破落,加之自己出降之後也只有他人來拜會自己的,只以為衛媛在世安館迎客是受了虧待。
阿嬌算是品出一點滋味來了,怎麽聽劉清的意思,倒像是有人告訴她陳家這個宅子變成衛青給買的了。
當年陳老太太力排衆議當機立斷給陳翓陳翺兩兄弟買了個郎官,又花大價錢在長安買了這樣一個宅子,幾乎是花光了陳家的積蓄。但是老太太不後悔,而今陳家也一步步把當年的錢都賺了回來甚至還有富餘,阿嬌覺得,這很不錯了。
起碼在長安城立了足,再加上鋪子上的生意,日子倒是很舒暢。
阿嬌開口:“你說錯了,這裏是我們家,自己買的,姑爺爺買的院子在那邊呢!”
劉清一愣,就有些生氣!沒規矩!
衛媛回過神來,笑道:“表姐你是誤會了吧,爹爹給置的院子在旁邊呢,這兒是陳家自己買的,幾十年了!”衛媛擡頭看了看屋頂,“依着公爹家,這屋子很好了,比你的公主府自然是比不了了!”衛媛吃吃的笑。
劉清笑而不語,她不信,這不過是媛妹妹不想丢臉的說辭罷了,但是她自認是要給衛媛留面子的。
衛媛陪着劉清說了好一會兒話,眼看着日頭越來越高,衛媛琢磨這時間外頭也該拿席了,就問:“表姐,你要不去我那兒坐吧,這邊到底人多嘈雜,在我那用午飯正好安靜些。”
劉清想了想:她自然是看不上陳家的,今來,是她想着衛媛如今的日子可憐來給衛媛做個臉面的,可是在這用飯……劉清臉色微變,轉瞬又笑道:“就不了,我還要回去陪宗兒用午飯。”說着就站起來。
衛媛再三挽留,劉清也不願意在這裏用飯。衛媛只好送着劉清出去。
瞧着外邊烏壓壓對她躬身的人,劉清嗪着笑出門了。
公主車架直接回平陽候府。
劉清心裏想着,要再施舍給衛媛些什麽呢?她這樣的可憐人——直接送錢不符合她的身份,不若就送些首飾吧!
劉清微微笑了。風吹起車簾,她一眼瞧見一名男子騎着高頭大馬與她的車架擦身而過——劉清只覺得仿佛一個太陽掉進了她冰冷的世界裏,“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劉清喃喃道。
片刻,她臉都燒了起來,自己怎麽對着個只見一面的人念起這個詩來。
劉清坐下,喘息了好一陣,也不顧一旁宮女詫異的眼神,直接把簾子掀了起來,卻再不見那位兒郎。
劉清微張着口,心亂如麻。她怔怔坐下。
親自去宮門口接了陛下車架的陳綽,騎着馬到了陳府巷子口,才下馬到馬車跟前問道!“陛下,前面就到了,陛下是從這邊府裏進,還是從小臣那邊府裏進?”
“這邊人多,從你那邊吧。”馬車內傳來一個微微低沉的聲音。
“是。”陳綽重新上馬,把馬車引到另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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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綽使人來傳消息,陳老太太領着陳家長房就到了安樂居門口接駕。
府門卸了門檻,馬車一徑到了安樂居門口。
劉徹下了車,擺擺手示意衆人免禮。衛媛已經吩咐人擺好了帷帳屏風等物。
先進了正堂,劉徹坐下,便有人端過水來淨手,然後陳陽上前捧過一杯蜜水。
劉徹抿了一口,賜衆人座。男女分坐兩旁,阿嬌由玉鯉抱着坐在阮晴旁邊。至于夏竹,阿嬌讓她守着同景院——哼哼,她就是不信任劉徹。
“嬌嬌兒,過來。”劉徹對阿嬌招招手。阿嬌只能噔噔噔跑過去。
劉徹摸着阿嬌的頭發,輕輕笑了:“昨日宮中開了一壇葡萄酒,我想着你還沒有喝過,今日特意給你帶來。”
黃餘小心捧過來一個陶罐,郭旽遞上一只夜光杯。
阿嬌看着這壇酒,覺得有問題。雖然她卻然沒有喝過什麽葡萄酒——張骞出使西域後就帶回來了一種叫葡萄的水果,她只吃過葡萄卻沒有喝過葡萄酒,但是劉徹為什麽要巴巴帶來給她。她低頭思索,眼睛餘光恰好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褚海光。
黃餘小心倒酒,郭旽将酒杯遞上。
阿嬌看着那泛紅的酒液,覺得不能喝:“爹爹說,小孩子不可以喝酒的。”
劉徹一笑:“沒事,不信你問問你爹爹和你姑爺爺,能不能喝!”
衛青也笑:“喝一點點沒關系的。”沒想到陛下居然專門給嬌嬌兒帶了葡萄酒!
阿嬌沒有舉動,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她。衛媛眼睛是耐不住性子讓阿嬌快些喝了。
阿嬌眼一閉心一橫拿起杯子一飲而盡,然後使勁咳嗽起來。阮晴吓了一跳卻被玉鯉死死拉着。
劉徹笑着将阿嬌攬進懷裏,吩咐:“餘下的酒,就賜給你們了,一人一杯。”
衆人稱謝,嘗了嘗這宮中都難得的葡萄酒。
劉徹又笑:“府上今日既然有事,你們就各自忙去,我自己在府裏逛逛。”
衛青擡頭看看楊得意,見楊得意微微颔首,便行禮告退,衆人見此跟着衛青告退。
阿嬌在劉徹懷裏醉暈過去。褚海光見着衆人出去,才躬身走了進來。楊得意将夜光杯擦拭幹酒液,然後再裝進盒子裏。其他人退出,屋裏只剩三人。
劉徹摸着阿嬌滑嫩的臉蛋,聲音卻沒什麽情緒:“她已然喝了藥,你有什麽法子讓那個寶貝現身?”
褚海光俯身獻上一個瓷瓶:“回陛下,再将此物滴在她的身上,就可以讓寶貝現行了。”
那日在宣室殿,他因體內疴症痛暈過去,中途醒轉恰好看見那個寶貝在女孩體內再次現身,且焚毀了金鶴中的眼睛。他也算出入宣室殿多次,竟然一直沒有發現那些金像裏面藏有異物。
好在趁着廷尉審訊,他從皇帝那裏再次得到了機會。
“你有幾分把握?”劉徹抱着阿嬌,沒有去接那個瓷瓶。
“五分。”
“五分把握你就敢叫朕過來?你膽子不小啊。”小孩子皮肉嫩,阿嬌掐的起勁。
“若不試,則一分都沒有。”褚海光舉瓷瓶過頭頂。
瓶中是師父當年留下的符水,可破一切障眼法法術,配合阿嬌剛剛飲下的內含妖毒的酒水,足以讓寶貝現身了吧!褚海光心裏也緊張。他只告訴陛下在夜光杯內壁塗上迷藥,卻沒有告訴陛下他已經控制人在內壁塗上了妖毒。
劉徹把阿嬌放在地上。褚海光兩指搭在阿嬌額頭上,可以感覺到她體內的妖毒在發作了。
褚海光忍不住笑了笑,果然這個東西,只能防住法術的攻擊,而防不了毒。
他把符水滴在阿嬌額頭上,用金簪輕輕撇開,塗滿額頭。
劉徹詫異看着竟然真的有東西慢慢在阿嬌額頭是顯現出來。
“罰。”劉徹疑惑地看着阿嬌額頭上顯現出來的字,“這是什麽東西?”
褚海光一下子僵住。
這是?
這是!
這是地府的标記!!!
他不該貪一個寶貝的!褚海光突然後悔起來。沒有這個寶貝他也死不了,不過三個月疼痛一兩天罷了。
像他這種玩弄法術的人,最害怕的就是碰上地仙天神了。
劉徹看着褚海光汗如雨下,低聲呵斥:“怎麽了?”
那些符水從阿嬌額頭滲進去,她的身體開始發燙,一顆小小的珠子在阿嬌胸口顯現出來,繼而是三個挂在脖子上的護身符。
“出來了!”劉徹驚嘆,伸手去摸,只能摸到阿嬌的衣服。
“怎麽拿出來?”劉徹急切說到。
“陛下,收手吧,這是地府的東西。”褚海光腿一軟就跪下了。
劉徹死死盯着那顆珠子:“地府?”
“地府處于陰界,那是掌管人死後的另一個神界,凡是不能成仙的人,死後都要去那裏……”褚海光聲音都在抖。
随着光芒亮起,阿嬌身上隐隐有黑霧蒸騰出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褚海光就看見師父口中凡人沾即立死的妖毒消失了。
阿嬌緩緩醒轉過來,她看見在他身邊幾乎攤成一灘軟泥的褚海光,很是吃驚。
她想起身,奈何沒有什麽力氣,只能看向一邊的劉徹。不知道劉徹這個混沌對自己幹了什麽!
劉徹眼睛都紅了。
阿嬌縮出一團。劉徹發狂一樣扯開阿嬌的衣服,在她胸口摸索想要把珠子拿出來。
“陛下。”衛青推開門端着一盤點心進來,一開門直接愣住。
“滾出去。”劉徹狂吼,他看見阿嬌胸前的珠子在慢慢消失。
衛青腦子裏一片空白,木木的關上門。一定是他看錯了,他知道陛下素來愛美人,但是陛下怎麽會對一個三歲小童做什麽呢!
一定是自己看錯了!點頭撒了一地。
作者有話要說:
阿嬌:就很願意面對劉徹
劉清:是誰?這是誰?我要找到他
衛媛:(一無所知的憨憨)
劉徹:啊啊啊啊,寶貝寶貝
衛青:?!?!?!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詩經·小戎》,這首詩這一句是懷念出征的丈夫,所以劉清自知失态。感謝在2020-09-11 18:49:35~2020-09-14 13:33: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TT 12瓶;白色朱古力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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