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賣私鹽案（五）
兩日後，晚間，阮俊風抱着兩壇酒尋到謝長歌：“謝兄，瞧瞧我帶什麽好東西來了，江州最好的桃花醉，每年只有十壇，快來嘗嘗。”
謝長歌聞言行出，接過一壇，聞了聞：“的确是好酒。”
之後兩人邊聊邊飲，如此半個時辰，酒已經下了半壇，謝長歌醉倒在桌案上：“喝！繼續喝！”
阮俊風笑了下：“謝兄，你醉了。”
“沒有，我……沒……醉，沒醉……”這聲之後直接趴在了桌案上。
阮俊風看着醉倒的謝長歌眸中劃過笑意，對外面的人使了個眼色，兩男子匆匆入內，抗起謝長歌放到了停在宅子外的馬車上。
阮俊風随之上了馬車，馬車行了半個時辰到了碼頭。
馬夫開了車門，阮俊風抱起謝長歌，原本打算将人給下面的人抗上船，然而一抱之下又覺得沒有必要，這人實在太輕了。
于是一路抱着人上了船。
“這少主怎麽抱着個男人？”
“這男人長得可真俊，你說關于少主是斷袖的傳言是不是真的？”
“別胡說，若是讓少主聽見，饒不了你。”
第二日清晨，謝長歌醒來，阮俊風親自送過來早飯：“謝兄，宿醉之後喝些清粥養胃。”
謝長歌起身洗漱後，行到桌案旁，相對阮俊風而坐：“有勞阮兄。”
阮俊風給謝長歌盛了一碗，謝長歌順手接過，看着粥怔了下：“莫不是酒還沒醒，怎麽感覺這地有些晃呢？”
“非是謝兄錯覺，咱們此刻在駛往南辰的船上，如今已經在海上行了半個時辰了。”
“船上？！”謝長歌慌忙放下粥，跑出了門，入目是無盡的大海。
阮俊風随之行出，跪身拱手：“在下不敢求謝兄原諒，只是此行有謝兄在身旁，在下方能安心，無論謝兄有任何要求，在下都會滿足。”
謝長歌抱臂看着茫茫大海，眸色沉下：“阮兄可真是給在下一個大大的驚喜，只是在下把你當做朋友，才對你全無防備把酒言歡，你這麽做多多少少不太厚道吧？”
阮俊風跪得筆直：“要打要罰，悉聽尊便。”
“阮兄起來吧，再演下去就過了，如今已經這般，我還能如何，縱我輕功再好，也飛不出這茫茫大海，若你有個三長兩短，我怕是也難平安。”
阮俊風依舊跪着，謝長歌冷笑一聲：“怎麽，阮兄還指望着在下親自扶你起來。”
阮俊風道了句不敢，忙起身，小心翼翼道：“謝兄可是答允護我此行了麽？”
謝長歌清冷道：“阮兄也沒給在下其他的選擇不是麽？”
阮俊風眸中劃過笑意，他清楚謝飛雖然口中說着氣話，但如今算是答允了，而謝飛這種人只要應下，必會竭盡全力護着船隊，溫聲：“謝兄，這甲板上風大，還是回船艙吧？”
謝長歌壓根懶得搭理他。
阮俊風又道：“嗯……在甲板上吹吹海風也是一種別樣的感受，難得謝兄這麽好的興致，那我便在這陪謝兄一起。”
“阮少主是第一次往南辰走麽？”
“不是。”
“既然不是第一次，為何此次非要拉上謝某？”
“因為這可能是最後一次。”
謝長歌冷嘲：“看阮少主的模樣，不像是身染惡疾、命不久矣，怎麽就會是最後一次？”
阮俊風嘆息一聲：“謝兄可還記得初見時我向你提過的巡鹽禦史侯道清遇害的事麽？”
“記得，朝廷每年都要死幾個貪官，與我何幹？”
“他不是貪官，是少見的清流，巡鹽禦史一職雖官職不高，但實權卻大，鹽是一國命脈，卻也是來錢最快的營生。鹽幫受雇于官府每年按鹽引運鹽，但這其中卻有諸多門道。”
“阮少主同謝某說這些做什麽……”
阮俊風打斷：“我聽聞過謝兄的事跡，也相信謝兄絕不是如口中所言，只在乎江湖中事，否則怎麽可能掙得俠名。
鹽上的油水極多，盡管法治嚴厲，然重利之下，官商勾結販賣私鹽依舊不是什麽稀罕事，上一屆巡鹽禦史被查抄，在他家的私宅內找到十萬兩黃金。
而侯道清是個好官，來到江州與林州，油鹽不進，不僅如此還查到了些蛛絲馬跡，想要上報朝堂，于是他死了。”
“是韓知府殺的他？”
“不是韓卓就是易雲，亦或者兩人合謀，我雖是鹽幫少主，但也曾多次勸父親不要再做這掉腦袋的事，可惜無用。既然沒辦法說服父親，那就直接從源頭上切斷，殺了韓卓，也算是為侯道清報仇了。”
“少年心性，真是天真。”
阮俊風看向謝長歌，謝長歌張了張口，最後嘆了口氣：“罷了，同你也說不明白。”
“謝兄何意？”
“你想聽？”
“嗯。”
“你以為販賣私鹽的源頭是韓卓？”
“不然呢？”
“私鹽的利潤有多大，販賣私鹽又哪有那麽容易，光是鹽引就要經過層層批準，這些是他一個知府就能做到的？韓卓也不過是其中的一顆棋子罷了，殺了他，還會有李卓、趙卓、張卓，沒有任何意義。”
“謝兄的意思是韓卓上面還有其他人。”
“你以為太淵陛下會對私鹽之事毫不知情，每年當真就沒有官員上折子讓查？”
“那陛下為何……因為私鹽一案牽涉甚廣，陛下沒辦法查。”
“鹽幫從中能撈到的應該只是一點，恐怕不到半成，就這些都足以支撐整個鹽幫的運作，你說大頭得有多少？這麽大的利潤是一個知府能夠吃下的麽？朝廷勳貴、王公貴族恐怕不少都牽涉其中，誰能查，誰又敢查？
要我說這個侯道清太過剛正，不懂變通，非要捅這個馬蜂窩，他不被蟄誰被蟄，韓卓還算是手軟的，只殺了他一人，若是讓上面的人動手，只怕他一家都保不住。”
“謝兄的意思是還要謝謝韓卓麽？！”
謝長歌沉默，都說了和你說不明白，偏讓說，說了又要惱。
“難道在謝兄眼中，這私鹽就不該管，就該放任不管？”
“謝兄怎麽不說話？”
“無論謝兄怎麽想，如今侯道清的死終是引得朝廷震怒，陛下親自下旨派七殿下與大理寺一同查案。風口浪尖上，這私鹽的勾當總算是要結束了，這也是我說可能是最後一次的原因。”
謝長歌看着遠處的天空，并不是因為侯道清的死陛下才查此案，而是因為陛下想查此案才有了侯道清的死。
想到此處，謝長歌眸色一沉，楚山河！你又敢瞞我！！什麽獨自來江州查案，什麽非我不可，你就是覺得自己是靶子，不想我陪在身邊。真是可惡，來回兩個月，跟本趕不及！
楚山河！謝長歌默默攥拳，你這個大騙子！！本掌司可不是什麽金絲雀：“船上可有小舟？”
阮俊風搖頭：“謝兄反悔了？”
“我從來沒有答應過。”說完環顧四周，最後目光定在甲板處的護欄，擡手一掌，護欄碎裂，謝長歌撿起了一塊木板丢入海中，飛身落了上去，暗運內力折返回去。
可行了沒多遠，又返了回來，有些狼狽地上了船，她雖輕功了得，內力高深，可在這大海中她不識方向，根本沒辦法折返回港口。
阮俊風溫聲道：“謝兄，安心随我去南辰吧，在這大海之中，沒有經驗根本尋不到方向。”
謝長歌顯然很是心煩，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是一入太淵之時，楚山河就已經打算處理私鹽一事，韓卓表面是太子的人，實際上應該是楚山河的人，侯道清的死也是早就設計好的，侯道清應該也是楚山河的人。
有韓卓在，私鹽一案便不缺證據，只需要走個過場即可，但他費這麽大的心思還要拉上姜家是為了什麽？
想了半天，謝長歌也想不出個結果，最後煩躁地撓起了頭，信息太少無從判斷，楚山河隐瞞了很重要的事。
真是！太讓人惱火了！她幾時被人這麽耍得團團轉過，盡管出發點是為了護着她，是怕她受傷，但還是惱火！
楚山河，你是不是以為我真的沒法子回去，那你也太小看我這個活閻王了。
謝長歌直起身冷眸看向阮俊風：“現在調轉方向，送我回去，否則今日這船上所有的人都要死。”
阮俊風并不信：“我知道謝兄——”
話未說完，一個工人已經斃命：“謝飛是俠士，自然不可枉殺無辜，但我不是謝飛，而是被稱為活閻王的大召暗影門掌司謝長歌。”
“謝長歌？”
謝長歌散下墨發：“不錯，也是如今太淵的大理寺卿，七殿下的正妻，奉命追查侯道清之案，你不是想為侯道清要個公道麽？現在送我回去，這個公道我來給。”
阮俊風怔了許久才反應過來。
謝長歌沉眸冷嘲：“怎麽？說得那麽大義凜然，實際上還是不願我查，舍不得你的少主之位，舍不得如今的榮華富貴，舍不得染血饅頭？？”
“我沒有。”
“那便返航。”
阮俊風攥拳，最後終是下了返航的命令。
“少主，這批貨物——”
“返航！”
“是。”
船頭調轉，謝長歌站在甲板上，楚山河！你可千萬別死了！咱們的賬可得好好算一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