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1-2513:20:44字數:3694
“我并不知道九百年前發生了什麽事情。”阿邑看向木子衿,目光誠懇到讓人不願質疑,“我只知道姐姐現在過得很好,雖然她身在輪回只是個普通的凡人,被很多小事情叨擾,但是她從來沒有哭過。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讓她難過了。”
木子衿端起茶杯,輕輕轉動着:“你緣何以為我會讓她難過?”
“因為你的眼神。”阿邑認真道,“你看着姐姐的眼神中有歉疚,雖然不多,但是我能感覺得出來。別看我只是一個人偶,我能看到你流露在眼裏的想法。九百年前,是不是你讓姐姐那麽難過?”
“她……難過?”木子衿努力想象着,卻始終構造不出來蘇小落難過的表情。
她開心的時候,生氣的時候,郁卒的時候……很多很多的表情,唯一的悲傷,也不過是看到黎月掉進黒淵以為她死掉了,眼淚止不住地流,那也應該算是極度的悲傷吧。若說難過,應該是壓抑地不言不語,灰暗的表情。
在蘇小落的身上,好像并沒有難過。
對什麽都無所謂的她,唯獨将黎月的事情實實在在放在心上,其他的,總是得過且過。由此可見,她是一個極度重感情的人,重情的人,卻又偏偏對他豎了一道薄薄的牆,看不見摸不着,即便她對你笑着,也像是摻雜着客氣。
木子衿搖頭:“她不會因為我而難過。”因為她并未将我放在心上。
對于木子衿心中百轉千回的想法,阿邑也沒那麽多心思去猜,只得了他的話,便像是得到了保證:“但願你沒有撒謊。”
木子衿道:“我不會撒謊。”
阿邑也不再同他說話,只默默給木子衿添了熱茶,便站在一旁。
山神輕嘆一聲,還是沒有走出門去,轉身回到屋內。
流水境內,黑夜降臨,內裏的人,卻都是各懷心事,大都難以入眠。
除了早就好夢正酣的蘇小落師徒。
又是一個新的清晨,蘇小落早早醒來,黎月瞅了瞅窗外還未完全明朗的天色,嘟囔道:“師傅,天還未亮呢,起這麽早做什麽?”
“趕緊起來,我們要下山去。”蘇小落幾個小術法使出來,整個人就神清氣爽起來,轉過身卻見黎月翻身又閉眼睡去,幹脆将被子一掀,壓着嗓子道,“趁他們還沒醒,我們才能下山,再晚就來不及了。”
“幹嘛要下山?”黎月人還在朦胧之中,神智倒也清醒,嘀咕道,“師傅你不是還要繼續修煉嗎?而且我還沒有開始學真正的法術。”
“我陪你一起下山你就不用着急學了,反正你現在氣脈已經打開了,我也能慢慢教你。”蘇小落問黎月,“那個引魂燈和養魂寶葫在你身上沒有?”
一聽到引魂燈幾個字,黎月條件反射地去摸了摸胸口處,觸及到那根紅線,松了口氣,道:“在我這裏。”
“那就行。”蘇小落點頭,見黎月還睡意惺忪的模樣,将她強行從床上拖起,“快點起來吖,被發現就走不掉了。”
“在我巳淵山內,豈是你想溜就能溜的?”屋外傳來一陣厚重的聲音,蘇小落掀開門簾,山神幾人赫然已經在屋外排排站好,一副只等着抓她現行的陣仗。而小奶娃正規規矩矩站在山神旁邊,要不是那一雙眼滴溜溜轉來轉去,看向蘇小落滿是焦急的模樣,還真以為他叛變了。想來又是被施了什麽法術。
這時,黎月也暈乎乎地走出屋外,見一行人都在屋前站在,便問蘇小落:“師傅,他們都要一起走嗎?”
“走?”山神看着黎月,聲音冷了下來,“你不想救那小子了?那之前的49日可是覺得還了債?”
一句還債,讓黎月瞬間清醒過來,整張臉也變得煞白,她哆嗦着嘴唇,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蘇小落見黎月一副大受刺激的模樣,心中郁郁,不情不願道:“我們不走便是,你何必要這樣刺激我徒弟!”
一口一句徒弟,讓山神眼中的冰涼少了些,他負手回身便走,悠然道:“見你恢複得差不多了,那便開始接下來的正式修習吧。”
此話,自然是對黎月說的。
而後幾日,蘇小落固執地不願再去花海中繼續修行,一味守在黎月身邊,陪着她修習。山神見黎月打坐打得額頭虛汗直冒,便對蘇小落道:“若是你不想你徒弟走火入魔,那便一直待在這裏吧。”
心中原本就存着自我壓力的黎月,此刻又被守着看修習,更是難以靜下心來。蘇小落也發現了,此時聞言讪讪,也只得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剛走到竹屋面前,泡泡便從屋內走出,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從懷中掏出一物,遞到蘇小落面前,正是那枚千觞留下的海螺。
蘇小落接在手中細細看了一會兒,雖說是造型精致,大抵也只是個普通的海螺罷了。遂不解:“這個拿來幹嘛?”
“這是那個魔君給你留下的。”泡泡撇撇嘴,連提到千觞的名字都面露不屑。
泡泡不提,蘇小落都還沒發現千觞早已經走了。不知若是千觞知道她如此不在意他,會不會心中十分不痛快。
蘇小落把玩了一會兒便将海螺放進了乾坤袋中,還拿了一方絲帕将其裹住,畢竟是別人贈送的禮物,也不能太過随意處理不是?
木子衿早就等着蘇小落出來了,只是當事人不在意,他這個臨時師傅也沒有資格去催促,更主要的是,就算他去催促,她也是不會聽的。想當初他們才剛剛認識的時候,蘇小落因為對他心有戚戚而勉強聽話,到現在早已不對他心存戒備恐懼,自然也不會再因為不敢得罪而惟命是從。
其實這樣倒是個好的轉變,而讓木子衿苦惱的是,他不知道應該怎樣做才能讓蘇小落對自己有更多的想法。現在就是完完全全的半生不熟的路人,可有可無的存在。不過比起那個魔君,自己又好了一點點。
木子衿正同景媵知在下棋,這是兩人唯一能找到的消遣方式。
蘇小落走到兩人面前,木子衿并未擡頭,将黑子輕柔放下,問道:“可是想好了?”
“嗯。”蘇小落點點頭,“我要修煉到什麽程度才可以下山?”
因為山神說過,只要黎月能夠有一點點能夠靈活使用法力的能力,就可以下山了。雖然不知道山神到底是什麽來頭,但是看在連木子衿在他面前都好像沒有多尊貴的情況下,估計也不是什麽泛泛之輩,至少不只是一個山神那麽簡單。一個厲害的山神,教出來的人自然也不會像他說的那樣只會一點點法力,但是速度上肯定也不會慢。這樣就意味着,自家徒弟很快就能下山,而自己卻不知是何年何月。
想到這裏,蘇小落看向木子衿的眼神又帶了些不滿,當初也是他讓自己來這裏的,如今神獸半個影子都沒見到,反而因為實力懸殊而被困在此處,就算沒有受到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也是會覺得難受。
木子衿根本就沒看蘇小落,自然也不知道她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善,只順着她的話答道:“若是你能打敗我,便能下山了。”
“開什麽玩笑!”蘇小落差點當場跳起來,“你可是神君哎,我不過是個小小凡修,就算是渡劫成功,練得仙身也是打不過的吧?”
對于蘇小落的跳腳,木子衿卻是并未應答,而是不緊不慢地同景媵知下完當下這盤棋。景媵知自始至終沒有說話,只是沖蘇小落露出個讓她稍安勿躁的表情,蘇小落還期待他有什麽下文,直到兩人将一整盤棋下完,聽到景媵知對木子衿笑道:“承讓。”
贏了神君的景媵知卻只是淡淡一笑,慢悠悠踱步走開了,沒對蘇小落解釋之前那個笑容的含義。
木子衿站起身,信步往屋後走,蘇小落會意,跟在他身後。
泡泡想要跟上,卻被阿邑拉住胳膊,泡泡掙脫不得,恨恨瞪向阿邑,後者也當作沒看到将頭瞥向別處。若是泡泡執意想去,阿邑也是攔不住的,只是這一攔一拉,讓泡泡想起之前蘇小落也不曾讓他跟着,也只得将抑郁之意轉到阿邑的身上。
蘇小落這一去屋後,就是好久,等到山神宣布黎月已經可以下山的時候,她還未見出來。
“我去叫主人出來送你。”對于黎月,泡泡一開始只是出于愛屋及烏的想法,到後來相處間,因為黎月喜歡小孩子而對他格外體貼,他也漸漸真心接受黎月。直到現在,黎月在泡泡心中已經是僅次于自家主人的存在了。
修習了法術的黎月整個人已經有了完全不一樣的氣質,雖然還是那張臉,但經過秦臨風一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的改變。再加上修煉的緣故,她也有了些類似于仙女之類的純淨之氣,為她本就不俗的面容加了不少分。
聽到泡泡說要去叫自家師傅出來送自己,黎月搖頭制止:“不用了,不要打擾到她的修行。”
她們的修煉看起來像是漫不經心随意而為,黎月還是知道修習最忌打擾的,尤其是修習到一半被打擾,往往起不到該有的作用,反而還會适得其反。其實最主要的是,黎月最不想面對的就是離別。
山神将一支小巧的竹盒遞到黎月手上,囑咐道:“這是最為重要的東西,我已将他的肉身存在這盒子裏,你們去了京城,将他交給一個叫輕惆悵的祭師,他自會告訴你們應當怎麽做。”
黎月慎重地接過盒子,将其別在腰間的荷包內,小心翼翼地用手護住。
山神又拿出一支竹釵,道:“這是那丫頭讓我做出來的,沒什麽作用,只是能存些東西,滴血認主後便不易丢失了,你将盒子放在此處妥當些。交給你的幾樣東西,一樣都不能少,路上勿惹事非,不得耽擱,切記。”
原來是蘇小落一直擔心黎月大大咧咧的性子會不小心落了東西,無奈自己身上又只得一只乾坤袋能盛放物事,只得求助山神。
也不知她是何時同山神說的,自家師傅明明有着迷糊的性格還記得對自己的事這麽上心,黎月心中一暖,差點落下淚來。
山神袖手一揮,面前便出現一個鋪滿青石的小徑,一直往下,綿延起伏,不知通往何處。他道:“一路直走便是,巳淵山此時已不在莫桑境內,你們小心探尋,莫要迷了路。”
黎月同景媵知對視了一眼,撫了撫胸前的紅繩,深吸口氣,率先踏上青石路。
等兩人都走上小徑,山神又一揮手,流水境便恢複了原樣。阿邑望着黎月離去的方位,問山神:“山神不是神通廣大,怎麽黎姑娘也要經過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塑通氣脈?”
“若是輕易得到,又怎能體味這其間難得?”
阿邑見山神習慣性撫了撫下巴,完全不懂他的話,只得操起竹簍,往後山走去。姐姐不知何時回來,幹脆做些筍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