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正當水離還想再抱怨幾句時，夏之生已從懷裏拿出一個海螺，并對着湖面吹了起來，螺聲響徹天際，同時也驚醒了湖底沉睡的水妖。水妖破湖而出，冰水四濺，凍傷了三人的臉。
“嘶，好家夥，剛才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從湖底飛了出來？”水離捂着發麻的臉問道。
“是一團像水的東西，聚得快，散得也快，你們小心些。”說着，夏之生手一揮，立刻在他們所處的地方設了道屏障，以防再被冰水傷到。
“夏老板，你吹海螺就是為了引出湖底的水妖？”小綠疑惑地問道。
“不是，我是為了引白敘過來。”夏之生解釋道。但他怎麽也沒料到冰淵湖裏還藏着一只變幻莫測的妖怪。
聽後，水離和小綠向夏之生投去了哀怨的眼神。
“砰砰砰……”這時，屏障上傳來急促的撞擊聲，似要将屏障撞碎。而水妖早已把整個屏障都圍裹住，一旦屏障碎裂，夏之生他們将會被冰水吞沒。
“不好！”夏之生剛說完，屏障就已被水妖撞碎了半邊，冰水翻湧而入。水離見狀迅速化身成狐，用尾巴将二人托起向雲霧裏飛去。
“可憋死我了。”小綠從水離的尾巴裏鑽了出來，并扒了扒貼在臉上的白毛，調侃道，“你這身皮毛生得真好，如果拿去賣準能大賺一筆！”
“死丫頭，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丢下去。”水離咬牙切齒道。
“你倆就不能消停會兒！”夏之生對着水離斥道，“別忘了，你已經沒命可丢了。”
“知道了，知道了，惜命嘛。”水離随意地應着，“你都沒死，我又怎麽敢死。”
“啰嗦。”
“你們快看！水妖不見了！”一旁的小綠俯身看着空無一物的地面提醒道。
突然間，一股極寒的氣流從他們頭頂上方襲來，霧氣中一道瀑布飛流而下，與風相撞後擦出了水花，水花濺落在水離的毛發上，凝結出了一顆顆小冰珠。冰珠的寒氣瞬間滲入到水離的體內，他強忍着身體的冷，不敢多做停留，縱身飛出了雲霧。而此時，他們身後的雲霧已被極速落下的瀑布貫穿出了一個大窟窿。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水離折返回地面後對夏之生說道，“我們又不能靠近它，總不能它一直追我們一直躲吧。”
“嗯……那就讓它繼續沉睡吧。”說着，夏之生淡定地從口袋裏拿出用一張白紙和一瓶墨汁，“等會兒水妖下來就喂它喝點陳年墨汁，這樣水就會融進墨裏被吸入紙中。”
“你怎麽現在才說！”水離聽後不滿道，“剛才我們豈不是在瞎折騰。”
“我沒想到你會這麽弱，不然我也不會出此下策。”夏之生故意諷刺道，“這墨汁我自己平時都舍不得喝一口，現在竟要浪費在一只妖身上，想想就可惜。”
“夏之生！”水離尾巴一甩，将二人送回到地上咒罵道，“今天我要是再管你這破事，我這輩子都不當狐貍了。”
“做貓也不錯啊。”夏之生淡定地回應道，“行了，你快到我這邊來，我要施法了。”
“還施法，看把你厲害的。”水離一邊抱怨着一邊朝夏之生走了過去，畢竟還是保命要緊。
沒一會兒，水妖就從上空沖撞而下，氣勢洶洶，似要将地上的三人生吞入腹。只見夏之生彈指一揮，一滴墨從指尖飛出，鑽進了水妖的身體，很快就将水妖染成了黑色。夏之生趁機将手裏的白紙攤開，留在水妖身體裏的墨像是受到了白紙的召喚，瞬間就将它吸入到紙中。
等水妖消失後，山間的風聲水聲也随之銷聲匿跡，周圍靜得只聽得見三人的呼吸聲。從山中擡頭望是高不可攀的天，低頭望是寂寥廣闊的地。這一刻，他們覺得自己就像覆在山中的一片雪，渺小又透明，可有亦可無。
“沒想到水妖的原貌竟是座山。”回過神來的夏之生才注意到白紙裏淩亂的水墨早已凝聚成了連綿起伏的山巒。
“讓我看看。”水離把頭湊了過去，“奇了，這東西到底是什麽變的？”
“不是變，它本來就是山。只要是染了墨的妖，不管之前僞裝成什麽樣，在白紙裏它都會現出原形。”夏之生解釋道，“這墨可不是一般的墨。”
“那你喝了不也得原形畢露？”小綠不敢想象夏之生化貓的樣子，因為夏之生的形象和軟萌的小貓完全不沾邊，在她眼裏他就是只兇巴巴的老貓妖。
“怎麽，你想看？”夏之生沉着臉道。
小綠吓得搖了搖頭。
“還有，你們不覺得白紙裏的山和眼前的蒼嶺山無差嗎？”夏之生緊接道。
“你這麽一說還真是，除了顏色一黑一白外，山體的樣貌幾乎一樣。”小綠環顧了一眼四周的山說道。
“不對，如果困在紙裏的是蒼嶺山，那我們面前的這座山又是什麽？”水離疑惑道。
“等化雪後不就知道了。”白敘的聲音突然在夏之生身後響起，“你們三個不怕死就算了，還想帶上我，簡直壞透了，我要你們賠我身上那僅存的一張傳送符。”
看着已經繞到跟前的白敘，小綠有些意外，她怎麽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海螺竟能使喚得動白敘。
“走，先去看看冰淵湖。”夏之生二話不說，拉着白敘就往冰淵湖邊走去。
“就一破湖有啥好看的。”白敘話還沒說完，就被眼前的湖水驚嘆到，“這，這也太神奇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彩色的湖！”
“你之前沒來過蒼嶺城？”夏之生看着白敘懷疑道。
“對啊，我也只是聽說過，但凡想進蒼嶺城的，要麽不是人要麽不要命，而我不想作死，畢竟好奇心是會殺死貓。”
“……”夏之生強忍着想揍人的沖動道，“你再好好看看，冰淵湖像不像你口中的四時鏡。”
“确實像，但你怎麽斷定它就是四時鏡？”白敘反問道。
“這簡單，你去湖邊舀一些帶春色的水撒到山上去，雪化了它就是四時鏡。”說着，夏之生從臃腫的棉袖裏掏出了一個黑乎乎的陶罐遞到白敘手中，“這罐子名無盡，湖水你自己掂量着裝就行。”
“你是沒手嗎？就會使喚我。”白敘不情願道，“你用海螺把我騙過來的賬我還沒找你算呢！”
“因為我們看不到冰淵湖的顏色，所以想讓你來試試。”夏之生耐着性子解釋道，“還有，海螺就當作今天你幫我的酬勞。”
“難怪。行吧，我就幫你這一回。”白敘一聽海螺可以歸自己所有後就爽快地答應道，“但我醜話說前頭，如果雪還是化不掉，海螺也必須給我。”
“可以。”夏之生點頭道，“我有點好奇，不會是海螺的出現讓你産生了他還活着的錯覺吧？”
“要你管。”白敘臉色一沉，獨自拿着罐子往春水邊走了過去。
站在春水邊的白敘，身體被凍得直哆嗦。她覺得冰淵湖的冷是可以殺人的，如果不是因為她常年待在極陰之地忘川，恐怕早在進城時就被凍僵了。
白敘看着腳邊這片詭秘的湖水緩緩蹲下了身，為避免手被湖水凍傷，她只能單手握着半邊罐口，然後再将朝向湖面的另一邊罐口傾斜伸入湖中。咕嘟咕嘟，只聽見罐子在拼命地吃水，沒一會兒，白敘手上的罐子越來越重，她小心地拿起罐子晃了晃，罐裏的水至少已有七八升。這重量對白敘來說是可以承受的，因為她身上的尋影簿比這重多了。
“接下來是不是要見證奇跡了？”白敘側着頭問夏之生。
夏之生沒接話，直接從白敘手中拿過罐子，将它往上空一抛，罐子就朝着蒼嶺山頂飛去，罐身倒懸空中，春水順流而下，澆灌在了雪山上，只一剎，覆在山上的雪已被春風吹滅，花草從冰冷的泥土裏蘇醒，枯死的老木長出了新葉，消失的鳥啼回蕩在山林，蒼白了千年的山被染上了嫩綠和櫻粉，時間仿佛回到了最初，山還是山，雪還未至。
“簡直像施了魔法一樣，我想哪怕只取一滴春水也能将蒼嶺山喚醒吧。”小綠一臉驚奇地看着生機盎然的山說道。
“不錯。”水離感嘆道，“時隔千年，我們終于又可以進山了。”
“等一下！你們看湖裏的顏色全消失了，這是不是意味着蒼嶺城的四季回來了？”白敘詫異地看着純淨的冰淵湖說道。
“看不見。”夏之生三人異口同聲道。
“好吧。”
這時，夏之生手中的白紙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裂縫,只見一縷彩煙從裏面飄了出來，随後山消失不見，紙上只剩一堆淩亂的墨點，看得人眼花。
飄出的彩煙萦繞在半空，時聚時散，變化着各種形态，最終它幻化成了一個彩衣少女。少女輕盈地浮在空中，她烏黑的頭發纏裹着綠色的藤蔓随風而舞，彩色的衣裳在太陽下閃着微光，赤裸的雙腳上長滿了七色小花，身上還散發出陣陣宜人的花草香。
“終于還是變回來了，在湖底睡了這麽久，我都快忘記自己是什麽了。”少女腳尖一落地就開始喃喃自語着，“如果雪她還在就好了。”
“姐姐，你是誰？”小綠上下打量着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少女問道。
“我……我叫蒼嶺，是住在這裏的山神。”蒼嶺恍惚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她沒想到自己會有再出世的一天，夢醒的感覺讓她胸口悶悶的。其實，她只想陪着雪一直沉睡下去，這樣她才能和雪永遠在一起。
“據說蒼嶺山神是個男的，沒想到竟是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看來，有些傳說真的只是傳說啊。”水離失望道，“照這樣的話，雪妖不會是個男的吧？”
“你胡說什麽！”蒼嶺聽後反駁道，“遲雪她是女孩子！”
“那就好。”水離長舒一口氣道，“如果可以，我也好想見上她一面。”
衆人一陣無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