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知所蹤【二】
“長長久久順遂平安。”
“長久”
記憶裏的女子聞言皺了皺眉頭:“平安很好,只是我不喜歡長久這個詞。”
“為什麽”
“說不上來,那麽你說的長久裏面有我嗎?”
陌嘲風無奈極了,不然他說的這些又算是什麽呢?
他嘆了一口氣輕輕吻上長安的額頭:“有的,這是我們倆個人的長久啊。”
長安是個很溫柔的姑娘,和她待在一起陌嘲風總是很開心,那種感覺就像是寒冬裏的火爐,暖烘烘的,談不上激烈的感情倒也細水長流。
長安說話很輕,從不見她為什麽東西生氣。
唯有一次言辭激烈,卻是淬了毒一般。
時隔經年,還是叫陌嘲風鑽心刺骨的疼。
“陌嘲風,我只願你,長長久久為君上,順遂平安不得我。”
如今想來,一語成谶。
見妖君失神,仙界使臣只好輕咳一聲拿出了什麽東西,但陌嘲風依舊默立在原地沒有動。
安染見狀只好先接過了那布帛,之後才轉身彎腰将布帛遞到了陌嘲風眼前:“主人,妖域那邊已經得到控制了,仙使的意思是讓我們倆界聯盟征讨重九華。”
“嗯”陌嘲風這才回過神來,他擡手接過那薄薄令書,看了良久才回了一句:“告訴天帝,妖界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複。”
仙界使臣如釋重負,微微一禮過後便打算離開,結果行至一半卻被陌嘲風一句“仙使留步”又給叫住了。
“本君有個問題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想問問仙使。仙界抽兵并非易事,天帝如此大費周章到底是為征讨魔族還是說要來整頓我妖界?”
那仙使渾身發僵:“哪裏的事,妖君誤會了,仙界到底是六界之首底下亂成這樣天帝也很難做。”
“是嗎?”陌嘲風目光恍惚低眸看了良久才道:“罷了,仙使慢走。”
那仙使聞聲草草行禮之後步履匆匆便離開了。
同盟令。
說是同盟,可無論他怎麽看這都像極了招降書。裏面說的太清楚了,妖族退兵仙界暫接北海,其他三海歸附海域倆界一域協同一心牽制魔界。
仙界這一攪和真的是太厲害了,陌嘲風也想不明白當初他以神魔為代價才換來的仙界援助,怎麽到了現在就變得這麽廉價了呢?
“主人,我們真的要撤兵嗎?”
“嗯”陌嘲風輕輕應了一聲。
仙界此番行動對海域的益處不是一星半點,晏子非在其中推波助瀾,怕是下了不少功夫。
也是,那個人到底不是凡夫俗子,能以這種方式來止戰他心服口服。
都到這種境地了,再铩羽而歸多少有點不甘心。
不過,到底來日方長,再者說,晏子非還是重九華于他而言沒有任何區別。
“阿染,你說長安她為什麽會堕化成魔呢?”
這問題問的有些莫名其妙,安染自然答不上來只立在原地沒有開口。
陌嘲風見狀忍不住苦笑出聲:“也是,你怎麽會知道呢。走吧,去會會天帝,仙界上趕着來幫妖界對付重九華,我們吶總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與此同時,妖域百裏外一處駐營內傳來了一聲怒吼。
“讀月,你什麽意思?”
一襲水藍色長衫的溫潤男子聞言淡淡回道:“我的意思是魔界絕無勝算,尊主還是乖乖回伏魔殿吧。”
重九華氣得頭疼,在地上反反複複兜圈,也不知道兜了幾圈這才一把扯住了讀月的衣領厲聲道:“仙界這麽大規模都在下界,他仙都一定虧空況且兵力分散一時半會難以回援。我們不和他在這裏虛耗,他日拿了仙都那狗屁天帝還不是得跪地求饒?”
藍衣男子冷笑了幾聲,重九華吃軟不吃硬的死性子讀月很清楚,因此這些年他也一直順着重九華的毛哄。可眼下這形勢,重九華實在不像話,他自己也惱到了極點。
讀月站直了身子沖着重九華的逆鱗狠狠地不留情面地捅了下去。
“仙都地界比妖域大多少駐防又是妖域的幾倍尊主總說重敵剛愎自負自以為是,可你到底比不上他。”
讀月眼睜睜看着重九華瞳孔驟然縮了起來,不待他再說什麽,腰腹那裏便受了重重一擊,身體脫離出去狠狠撞上了地面。血腥味一路往上湧,讀月吐出一口血水。
他是第一次這樣頂撞重九華。果不其然,只要有一次便能讓重九華把他這麽些年的悉心規勸忘得幹幹淨淨。
也是,重九華就是這樣的人,哪怕有人膽敢忤逆他半分他都能将其大卸八塊。
更不必說,拿重敵來中傷他了。
“你說什麽?”重九華擡手指着讀月,面上滿是難以自持的憤怒“讀月,本尊不想殺你。”
“呵,真……真是榮幸……榮幸之至啊。”讀月從地上爬起來,他迎着重九華兇神惡煞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是說,你比不上重敵哪怕半個腳趾。”
一個紅色身影應聲撲了過來,于是肅殺之氣鋪天蓋地而來。讀月拼盡全力來避此刻猶如惡鬼一般的重九華。
可重九華卻沒打算放過他,重九華拳腳帶風每一擊都沖着讀月的死穴而去,不多時讀月依然遍體鱗傷。
不止如此,就連整個營帳都搖搖欲墜,讀月更是站都站不穩,一個魔咒在他體內肆虐,血水糊住嗓眼惡心到了極致。
讀月把血水吐幹淨,依舊硬着身子凄聲道:“你為…為魔界做過什麽……便要我們奉你為尊為上死了一個晏溫而已你難不成真的瘋了”
晏溫二字猶如一柄刀,割的重九華生疼,他恍若大夢初醒神情恍惚立在原地停下了所有動作。
讀月忍着疼一把掀開了重九華的袖子,于是手腕上的紫色花紋便遮不住了,讀月面色慘白不等重九華再說什麽便又掀開了重九華的長發,果然脖頸那裏也多了一個同樣的咒印,但那一個是藍色的。
重九華面無表情,神情裏甚至帶着點麻木不仁的呆滞。
讀月擡手狠狠給了他一個巴掌:“重敵對你做過什麽你難道都忘了嗎”
怎麽可能忘呢?
重敵生性多疑,生怕他失控,在他幼時便埋下了七情蠱,以此來監控他的每一個反應每一絲情緒。
他那個師尊好的很吶,哪怕是在被開膛破肚的時候也沒有松開他的手。用盡了此生力氣把那蠱蟲催熟,若那些符印全部打開,蠱蟲便會将他體內每一寸地方都啃食殆盡。
到頭來,他還是被重敵控制着,稍有不慎還是會被他折磨。
頭頂符印主怒,讓他黑發生紅,每每發怒便頭痛欲裂。脖頸符印主恐,在看不見的地方還有倆個,胸口主思、腰腹主憂。
七情,他原只有怒,生在頭頂之上,隐蔽到就連晏溫也從未生過疑。
但在晏溫死後,居然一次性冒出了三個,不過也無所謂了。
重九華總算是活過來了,他伸手碰了碰隐隐發燙的臉嘲道:“無論如何本尊不會死在他手裏絕不。”
讀月拖着血肉模糊的身子跪在了自家尊主腳下,重九華難得平靜下來。
有些話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尊主啊,仙界是大界,此行雖然打着除魔的名頭而來,但天帝目的絕不在我們魔界,我們還有回轉的餘地。”
“從妖域到我們腳下,都是仙界的人怎麽回轉”
讀月起身附在重九華身側耳語,直到把自己的計策傾囊而出,重九華還是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給他任何回複,只是立在那裏,沉默的像個死人。
讀月這才發現重九華黑色瞳孔散的很大,眼睛裏面的紅被排擠到只剩下細細一圈,那雙眼睛裏面沒有任何光彩,看的讀月膽戰心驚。
他早知晏溫之死對重九華會是毀滅性的打擊,可親眼來看卻是這般觸目驚心。
到底是自己看着長大的混小子,讀月突然想起黑河底下還有個大麻煩,嘆了一口氣之後擡手拍了拍重九華的肩:“我把那位主上放回去了,好歹是個主上,尊主無緣無故囚着人家實在不像話。”
重九華一把拍開他的手,眉眼裏皆是怒氣就連聲音都帶着幾分抖:“誰準你這麽做了?”
“晏溫已經死了”讀月咬牙繼續道:“像他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你就非得占着杜系州嗎?”
見重九華沒有接話,讀月也沒打算和他在這裏耗,只肅然丢下了一句話:“尊主,選擇權在你手裏。你的生命裏不該也不是只有一個晏溫,誰都沒攔着你頹廢。但是,再這樣下去大家都會瞧不起你。”
讀月一腳已經踏出營帳了但到底還是狠狠心又補了一句:“重敵當年好歹帶着魔族走出了那場戰争帶來的陰霾,你別讓他也瞧不起你。”
該說的都說了,原以為重九華會像一直以來表現出來的那樣陷入暴怒之中,可奇怪的是身後營帳一直都很安靜。
唉,讀月按着傷口,一擡頭便看到了在帳外徘徊猶豫着的重千九。
重千九見他傷的重,當下過來捏了個決問道:“讀月,尊主怎麽樣?”
讀月的神色一點一點冷了下來,他看着這個中規中矩的少年,也捏了一個決一字一頓道:“尊主怎麽樣,公子難道不清楚嗎?”
“你什麽意思?”
“晏溫好歹是個海域領主,命硬得很。如今在妖域裏面死的不明不白,你最好沒在裏面動什麽手腳,即便動了,也把那些肮髒手腳藏好了。”
重千九默默收緊了手指,面上帶了一絲邪笑,揚眉反問:“讀月就是要血口噴人也得拿出點像樣的證據吧?”
“呵”讀月冷笑一聲字句如鐵般淩厲:“你給我記住了,重九華一日不死你就永遠只是個魔族公子。”
“而且”讀月解了通靈決,猶如鬼魅一般湊到重千九耳側低語。
“你真的以為尊主他查不到嗎?”
語畢,讀月便揚長而去,只餘重千九一人面色慘白立在帳外,掌心一片濡濕,就連唇角都在不可抑制的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