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小學生水平的吵架
九十四
NHK函館支社。
佐為抱着棋譜，他開完會和一行人從會議室裏下來，就看到光和亮在職員棋室裏吵得不可開交：
“進藤光，你認真一點行嗎？看在藤原老師的份上，你可不可以多關心點國際上的事？！”亮嚷道。
“我什麽時候不關心國際的事了？每天我和佐為都在擺韓國和中國的棋譜哎！”光鼓起臉。
“你連應氏杯的一張棋譜都沒有仔細學習過，不然你怎麽連計點制都不知道！”亮忍無可忍地叫道。
光不甘示弱：“明明是你話都說不清楚，你說應氏杯、大學生世錦賽的特殊規則，我就知道了嘛，再說，正常人關心應氏杯，不都是因為它有40萬美元的最高獎金嗎？！”
“什麽正常人，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只關心錢，正常人都應該關心應氏杯的棋譜吧！”
“正常人才應該關心錢，你是有錢的貴公子你了不起啊？！我就愛錢錢錢！”
“我受不了了，你叫藤原老師來評理——”
“少拿佐為來壓我了，你自己能有多專業？！你信不信，我馬上學會計點制給你看，然後殺得你慘敗！”
光邊叫，邊一拍桌子，把棋盤上的棋子都嘩啦啦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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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對局的NHK職員都瑟縮了一下，忍不住離座。
亮正想繼續罵光，就在這時眼尖地看到佐為和棋院理事、NHK的前田會長都驚呆了站在門口，臉色翻書般地變成了往日的乖巧。
光背對着門口坐着，就在這時看到亮表情變了，連忙回過頭去，看到驚訝的佐為和一幹人等。
他們顯然都沒想到，棋壇雙子星私底下居然吵成這樣。
光和亮立刻不好意思，忙從棋桌前站起來，禮貌地：“佐為。”“藤原老師……”
誰知道，佐為走到光的身邊，露出可愛的表情，笑眯眯地說：“這就是你們小學生水平的吵架啊。吵得真激烈，我總算見識到了。”
光和亮更窘迫了，都低下頭去。
前田會長也露出覺得有趣的表情。就是北海道棋院理事佐倉似乎接受不了，愕然不已。亮在本因坊戰時嚴肅的樣子令人印象深刻，鮮少有這麽幼稚的時候。
“很抱歉。”亮小聲說，邊瞪了光一眼。
光翻個白眼，又對佐為和前田會長說：“我從塔矢那裏聽說了……佐為的第三場NHK定段賽，果真要采用應氏計點制嗎？”
“是的。”佐為莊重地點頭。
佐為和其他大人臉上篤定的表情告訴光和亮，他們接受了桑原本因坊的提案，并且簽好所有的文書。
光和亮都心想：佐為是真不在乎輸贏了。
現在的佐為，只想站在現代最尖端，掌握最新穎的思潮和規則，下出最前衛的圍棋。光和亮都很了解。
亮決定不再多說。光索性大方地承認：“佐為，我自己身為職業棋士，都不熟悉應氏計點制，我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需要多學習。”
佐為和理事長、前田會長都對視。佐為和煦地說：“我想，我們所有人都需要多學習。”
光的話代表了大部分日本職業棋士的心聲。因為，在應氏杯世錦賽中，都是大中華的棋士和韓國棋士奪冠，計點制在日本不算普及。
随即，佐為又說，“我研究過的，計點制和中國的‘數子法’很接近，和日本的棋規并無矛盾之處，只需注意細節，下棋的邏輯是一樣的。只要我們多下，學起來會很快。”
“聽到沒有，佐為說學起來會很快。”光又瞪亮一眼。亮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佐為把兩個男孩的互動看在眼裏，忍不住擡起蝙蝠扇偷偷笑了。
“我們這些天也多用計點制對局吧。”前田會長和佐倉理事長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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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棋士這兩天住在了函館，NHK的職員招待佐為參觀道南的景點。佐為、光和亮都樂得參與，白天去旅行，不過夜晚，三人為了研究棋譜方便，共同住到了一個大的和室裏。
光說到做到，拿應氏杯的棋譜來看，和亮和佐為都用應氏計點制對弈。
夜晚，室內清脆的“啪啪”聲不絕于耳。
光身為最不了解的棋士，經常忘記計點制特有的“延時罰點”和“填滿計點”。
“延時罰點”就是每方用完三個半小時，進行罰點，每次延時35分鐘罰2點，至多延時三次，超時判負——對此，佐為總結了，就是“用目數換時間”。
“填滿計點”則是下完後把自己死的棋子填入空內，空填滿了還有子，就填入對方空內。空內一個對方的子算2點，一個空格算1點，有3個對方的子和一個空格，就贏7點。填不滿的一方算贏。
“哇，這應氏棋規蠻多細節的嘛，要在腦子裏乘一遍，像一個數學問題。”光說。
光學習用的是最笨拙的方法，即把規則抄在紙上，終局的時候慢慢對着紙上的規則來算。
最重要的是，對局中黑棋貼8點——終局後得在黑棋空中放置4個白子，也就相當于日本棋規中的黑棋貼目，不過黑棋貼的是7目半。
“這樣，黑棋先行就不太占優勢了。”亮思考着。
“在江戶下禦城棋的時候，我就覺得黑棋有5目的優勢，在應氏棋規中，變成黑貼8點，也就是日本的貼目7目半。從5目到7目半的貼目，這是一個相當大的跨度。黑棋先行沒有勝算，對局更加公平了。而且，不僅如此，應氏棋規還取消了‘禁着’，讓圍棋更自由了。”佐為深思熟慮地說。
佐為事先研究過計點制，加上本身功底深厚，佐為和光、亮下的時候，他們經常下不到填子的階段，光和亮則不同，兩人鬥到最後收官一刻，需要計算勝負。
光按照日本人的慣性将多餘的棋子從棋盤上收起來的時候，佐為和亮連忙更正：“不要收棋子，雙方都要把棋子填滿才能計算勝負。”
光實在搞不明白的時候，佐為就自己來幫助光填子。
光和亮下的次數多了，各自有輸有贏，在終盤時數了很多遍，他們倆都漸漸熟悉了這嶄新的規則。
佐為就不用說了，經過這些天三人密集的切磋，基本都了然于心。
“果然，就像佐為你說的，學起來很快！”光笑道，“我覺得這樣數棋子好像比日本的數目法要更一目了然，對初學者友好。”
佐為點點頭：“我用應氏計點制下棋越多，就越覺得應氏規則比日本的比目規則要更簡明和先進。”
亮也同意：“是的，通過與你們的交流，我現在也體會到了。日本人應該多學習的。”
佐為低眉望着棋局，優雅地拈起一子，然後在棋盤上落下去：“可以理解桑原本因坊為什麽想采用它，看來他是想借助我們的棋賽，在日本乃至世界也推廣應氏規則。”
佐為心中是充滿感激的。
在千年以後，佐為不僅能回到光和亮身邊，和一衆高手下棋，還了解到更多的現代圍棋上的事情，包括歷史、制度、現代本因坊戰、海外棋賽、現代應氏棋規等等，并且推動日本圍棋進步，這着實是神明的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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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NHK總裁前田會長和其他高層職員接待佐為他們去元町市的函館山看夜景。光和亮也一起去，為了答謝NHK的職員，兩個男孩主動去替大家買冰淇淋。
夜幕降臨時，太陽緩緩落下，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滿是旖旎的霞光。玫瑰色的夕照勾勒出歐式建築浪漫的輪廓，包括英國領事館、元町天主教堂等，全部都亮起燈。
随着歐式建築的燈光紛紛亮起，在濱海公路盡頭形成巨大的圓弧，暖色的燈色與暗黑的海面形成對比，遠遠看過去，就像一個橘黃色的閃耀的首飾盒，又像黑色海面上的琉璃蝴蝶。
人們驚嘆地舉起相機拍照。佐為也贊嘆地看着函館的夜景，任憑風吹起自己的水紫色長發。
函館的夜景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與香港、意大利那不勒斯并稱為全世界最美的三大夜景。
由燈光組成的“首飾盒”與“琉璃蝴蝶”，美輪美奂的夜景，是獨屬于現代人的童話。
佐為再一次感謝神明，讓自己有幸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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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前田會長接了一個電話，回來後帶着嘆服的表情，對佐為說：
“藤原老師，您的第三盤定段賽棋賽決定采用應氏計點制後，消息一經發布，又在全世界的棋界引發轟動，全球想來日本現場觀局的觀衆人數很多，又刷新紀錄了。”
“是嗎，太好了，我還記得第一場我和緒方名人的棋局，觀衆也很多。”佐為微微一笑，淡然道。
“這一次好像比上一次還要多，預計多一倍，因為采用應氏棋規的關系。想來觀局的人加上請求電視直播的國籍多達25個，mixi總裁也要求用新技術在網上直播，像智運會一樣。”前田會長說。
佐為想不到是這樣，他有些驚訝，有些感動，為世界棋迷對自身棋局的熱忱。
這時候買冰淇淋回來的光和亮聽到他們的對話，都震驚了。
其他人聽到也紛紛議論着，甚至忘了觀賞眼前的夜景。
前田會長道：“我在想，棋賽和大盤解說的會場可能還是要調用東京代代木公園的東京廣播電視中心，只有那裏才有足夠的面積和設備，直播這場棋賽，并且容納全球那麽多的觀衆。”他是NHK的總裁，在場所的安排上最有發言權。
佐為想了一下，為難地說：“可是，桑原本因坊年事已高，他不方便去東京吧？而且，這場棋局其實是幫助我在日本棋院定上九段，我實在不能勞煩桑原老師為我去東京一趟，這樣請求太失禮了。”
“這也不一定，”光忍不住插話道，“佐為，你都跑來北海道住這麽久了，大家都看到了你想和桑原老師對局的誠意。你也接受了他制定規則的提案。”
“是的，說不定可以問下桑原本因坊。我看桑原本因坊精神很好……下完七番賽後，他比我精神都好，我反而累得不行。”亮也提建議。
前田會長也說：“是的，這次去東京對局，實在是沒辦法，藤原老師，你的影響力太大，觀局人數太多了。”
“那麽，我親自聯絡桑原本因坊問問吧。”佐為柔和地說，他藍紫色的眼睛裏倒映着夜景璀璨的燈光。
“對了，”前田會長又看向光和亮，“藤原老師的棋賽需要兩個負責大盤解說的棋士，你們兩個年輕人都有解說經驗了，一起負責解說可以嗎？”
一起負責大盤解說？
光和亮緊張地對視一眼，彼此都觸電似地。
他倆一起解說是沒有問題，但是在全世界面前吵到房頂都塌下來，可怎麽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