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二】
晏逐亂表情依舊哀怨,看他眼睛通紅可憐巴巴的那副樣子,不知道為什麽晏子非忍不住笑出了聲,見他笑了,晏逐亂更氣,擡腳使了十分的力要去踹,奈何他一腳下去晏子非還是無動于衷。
一次不行就再來一次,可這次腳剛擡起,便覺身子一歪,晏子非将他拉入懷中大大方方抱着道歉:“大哥誤會你了”。
晏逐亂還是一肚子氣哪裏肯罷休,提腳又踹,見晏子非一動不動默默受了,自己鬧了一會便覺得沒意思,一拳捶在了晏子非胸膛上:“都敢把我趕出來了,告訴你,這次我很生氣,誰都哄不好了。”
“除非”
“除非什麽?”
“沒有除非嗎?還以為咱們家仨兒這倆年學聰明了,這次會漫天要價呢,看樣子還是很傻啊。”
“我要找二哥告狀了,就說你讓我從家裏滾出去,還說你欺負我,當着那麽多人的面,一點面子都不給我,還差點掐死我。”
“喂喂”晏子非有些不滿,胡謅也得有個度吧。
沒想到晏逐亂一把掙脫了晏子非的束縛把領子扯了扯,露出微紅的一道痕跡表情頗有些得意:“這就是證據!”
晏子非看着那道痕跡沉默了,沒什麽好說的,他确實是太心急了,不過人類都那麽脆弱嗎?他剛剛可是一點勁都沒使。
晏子非擡手探了過去結果手指還沒碰到那道口子,晏逐亂便捂着脖子嗷嗷叫,誇張的像只猴子。
其實晏逐亂是看着傻,但在某些方面卻有着獨到的天賦,就比如現在,晏子非心知他這是要讓自己安心,但眼下卻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
“疼死了,我又多了一條告狀的理由,就是大哥虐待傷殘”晏逐亂一時興起繼續道:“還有還有……”
但他接下來的話還沒說完就再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看到了晏子非的薄唇一張一合,那個口型是明明确确再清楚不過的三個字。
“對不起”
在這一秒,晏逐亂總算是明白了之前他二哥書中那個詞,五雷轟頂,二哥說這詞是人界的迷信之語,講的是人如果做了罪無可恕的事就會迎來滅頂之災。
但他卻覺得不是這樣,此刻的感覺太過強烈,晏逐亂看着頑皮能鬧從不把倆個哥哥的話放在眼裏,但在他心中自家的倆個哥哥就是神人。
尤其是他大哥,一個能把神魔塔餘孽趕盡殺絕,能把一界之主逼得上竄下跳,能把亂七八糟各大水系凝聚在一起的妖,那絕對是比神還神的神人。
可就是這樣的人,卻在前一秒和他低頭了,記憶裏大哥不是沒做過錯事,但似乎沒和誰低三下四道過歉,雖然這樣的想法不好,但晏逐亂私心裏認為大哥這樣的人就是做錯了事那又怎麽樣?
彌補 可以,道歉 不行。
晏逐亂被那句無聲無息的對不起轟的腦子都轉不動了,只覺得眼眶發熱。
“男兒有淚不輕彈,再哭出來真揍你了啊。”
晏逐亂聞聲将眼淚給逼了回去,當然他這個人稀裏糊塗的,只知道被大哥誤會了,卻不知道到底被誤會成了什麽樣。
只見晏子非又是道歉又是代他掏出了一大筆錢的,最後還替他料理好了整個綠水閣的可憐姑娘,等二人一起走到回東海的路上時,晏逐亂有什麽委屈都消了。
“說起來,之前不是想當什麽人界之主嗎?怎麽,這還沒倆年就又放棄了?”
他說過這種話嗎?晏逐亂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清咳一聲正義凜然道:“那死皇帝可能耐了,足足生了十八個兒子,其中呢老十五最出息,本來是輪都輪不到他的,但他不是最出息嘛,把前面的草包哥哥們都殺了,然後就成功上位了。”
見晏子非聞言皺了皺眉頭,晏逐亂跟着嘿嘿一笑:“其實我剛開始也懷疑他來着,這麽暴戾不出點事都不正常,但至少現在看來幹的還不錯。”
“嗯,确實幹的不錯,底下的百姓比之前好太多了。”
“嘿嘿,所以就這樣吧,我才懶得折騰呢。”
見晏逐亂倆腮都鼓起來了,還在剝糖塊往嘴裏送,晏子非有些不滿瞪了他一眼“還吃,膩不膩呀你”
晏逐亂沒有說話,依依不舍将剝開的糖遞了過去,意思再明顯不過,只是那眼神實在藕斷絲連,晏子非存心鬧他,想都沒想一口将糖塊含了進去。
他是甜的牙都快掉了,可晏逐亂卻還是眼巴巴的看着,晏子非有些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向少年的腦袋:“吃都吃了難不成給你吐出來啊?”
見晏逐亂把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晏子非突然想起了什麽忙問道:“世間可憐之人那麽多,你為什麽偏偏去窯……去那裏”
晏逐亂塞了一嘴的糖口齒有些含糊:“漂釀”。
晏子非扶額半晌說不出話來,果然他就多餘問,此刻糖塊的甜勁已經過去了,習慣之後味道還是不錯的,晏子非微微看了他一眼,怪不得吃的這麽開心。
晏逐亂看着很高興,一路上蹦蹦跶跶鬧騰的沒完沒了,耽誤了不少功夫,等晏子非他們回去時,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見晏溫在海域司門口伫立,二人便知道這日子又不好過了。
果不其然,晏溫一見他們舊都來不及敘,只提醒晏子非:“主上,婆婆來了。”
“來了多久?”
“大概一個時辰左右。”
“知道了”晏子非垂眸看了一眼,晏逐亂臉上倒是風輕雲淡,這婆婆來幹什麽他再清楚不過,心緒微動一會之後晏子非才低聲道:“仨兒,一會兒随我進去。”
“好”平日裏大哥見客都恨不得把他趕出東海之外,今日居然要把他帶進去,他當然滿心歡喜答應了。
見他高興,晏子非忍不住戳戳他的腦袋:“別傻樂了,裏面的渝州婆婆掌管東海多年,天上地下誰都得敬三分,平日裏是不管事的,這次來找怕是沒那麽好說話。”
“啊”晏逐亂大失所望:“那,那你叫我進去有什麽用?”
“婆婆喜歡孩子,雖然你已經半大不小了,但嘴甜一點婆婆會喜歡你的,婆婆喜歡你就顧不上訓我了。”
見晏子非滿臉狡黠,晏逐亂頓時通體發涼,扯着晏溫的袖子撒嬌:“二哥,此行兇險異常,怕是不能活着回來了,雖然吃了很多糖,但我還是覺得嘴不怎麽甜,若我被婆婆分屍了。”晏逐亂回頭瞪了晏子非一眼期期艾艾道:“記得給我報仇。”
晏溫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晏子非便拎小雞似的把晏逐亂提走了,這也就罷了,居然還惡狠狠的威脅他:“分屍倒不至于,這次要是嘴不甜以後就別吃甜食了。”
晏逐亂委屈,但看到落英堂裏面那位長發花白體态佝偻的老婆婆一臉嚴肅坐在椅上時還是冷靜了下來,站在晏子非身後一動不動。
“婆婆怎麽來了。”晏子非行禮之後坐到了婆婆身邊。
晏逐亂也有模有樣拘禮之後低聲道:“婆婆好。”
那位婆婆聞聲打量了晏逐亂幾眼,但什麽都沒說,只把自己的拐杖“咚咚”敲了幾下,看着晏子非就是一通數落,從東海戰線到晏子非他們的戰術再加上東海這些年的傷亡,足足說了半個時辰都不見消停。
見晏子非不停應是,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晏逐亂也有些心軟,起身倒了一杯茶端給了那位婆婆:“婆婆,喝點茶潤潤嗓子吧,您都說了這麽久,可大哥就知道嗯嗯嗯是是是的,多虧呀。”
婆婆看了他一眼,接過了茶,一杯下肚之後氣也消了一大半,總算是有點好臉色了:“總之,你就別太折騰了,見好就收,妖君沒那麽好當,而且陌嘲風幹的事其實沒什麽好指責的,一個倆個的不服他,可他的良善愛民你們哪個能比得上”
晏子非沉聲道:“婆婆,今日這樣的局面又豈是一人之過,妖域的毒瘤在下不在上,他是良善愛民可他無法掌控下面的人。”
婆婆也沉默了,盯着晏子非看了良久,也不知道當初讓這小蛟入住東海到底是對是錯。“罷了罷了,我老了,管不了你們。是緣是劫你們自己往下走吧,不過子非啊,婆婆一直相信你不會被權力蒙蔽雙眼,不要讓我失望。”
晏子非起身目光都是堅定:“不會,我雖然架着海域領主的名號,但這些事都是晏溫在處理,婆婆你知道的,我受不了那份拘束。”
“那樣最好”婆婆應了一聲之後總算是注意到了身邊眉清目秀的晏逐亂:“好俊的一張臉,這孩子哪裏來的看着不像是妖。”
“是人,從前在海裏撿來的,就養下了”
晏子非解釋的風輕雲淡,婆婆卻皺起了眉:“胡鬧。”
“哪有胡鬧,婆婆婆婆,若不是大哥撿我,逐亂早就被淹死了,婆婆您在東海這麽多年知不知道什麽好玩的地方呀”
婆婆一看到他,繃着的臉也放松了下來擡手摸摸他的臉頰眉眼裏都是慈祥:“婆婆也不知道什麽好玩的地方,東海苦悶倒是委屈你了。”
“嘿嘿,不委屈不委屈,大家都很好的,婆婆在哪裏住,我哪日閑了去找婆婆玩。”
見渝州婆婆和晏逐亂你一言我一語聊的火熱,晏子非便松了一口氣,心道讓這小混蛋進來果然不錯,以三寸不爛之舌便把婆婆哄的眉開眼笑。
晏子非剛打算離開,卻瞥見了晏逐亂白色長衫那裏有一小團血跡,血跡大概半個手掌那麽大,在白衫上顯得有些紮眼。
“仨兒,你受傷了嗎?”
見晏子非突然來了這麽一句,晏逐亂有些莫名其妙:“沒有啊,怎麽了?”
“衣服上的血跡怎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