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雙花【五】
之後的記憶越發離奇，安卻骨輾轉在不同的場景裏，不管走到哪裏都是晏兄的身影。
七八歲的時候，晏兄蒙着自己的眼陪她玩躲貓貓，故意從她身邊鑽來找去假裝找不到她，卻将年幼的她逗的直笑，笑的臉都紅了還是不肯停歇。
十五歲及笄禮上晏兄帶來了非常漂亮的衣裙，并且親手為她戴上了一個簪子嘴裏念叨着“平安喜樂”。
最可怕的是，她看到自己躺在晏兄懷裏，而晏兄面如灰燼，什麽都不說，很多次。
天地作證，她自幼長在妖域，縱是有人對她這般，那個人也該是陌嘲風，可事實上妖君陌嘲風絕不會有這種閑情逸致，而她也确實沒見過晏子非。
這些東西真的是太可怕了，安卻骨對自己産生了深刻的懷疑與恐慌。
有生以來第一次，她看不清自己是誰，記憶離譜的匪夷所思，漸漸的唯一熟悉的晏子非也消失了，只看得到一大片的海，海水清澈好看，她在岸邊嬉笑着玩水，可沒玩多久突然風起雲湧，身邊的場景居然換了，黑壓壓的雲層欺了下來，胸口被一個很奇怪的東西貫穿了，回頭一看，傷她的人居然是只有數面之緣的死變态重九華。
安卻骨還沒來得及驚愕，晏子非的身影便又閃到了眼前，鮮血濺上了晏兄的手，晏兄顫抖着把她攬在懷裏，嘴裏一開一合說着些什麽，可她卻什麽都聽不到。
記憶纏的太緊，就像不停的做一場邏輯混亂的夢，怎麽樣都醒不過來，安卻骨覺得難受到了極點，拼命尋找自己的理智。
帶走她的明明是陌嘲風，那時候她年紀小沒有記憶，據說在垃圾堆旁被他撿回了妖域，雖說那時候妖君的身形不甚清楚，但那個聲音還是很清楚的，她記得許多年前的一個下午，妖君對她伸了手告訴她“真是沒辦法，那就跟我走吧。”
這一句她至死都不會忘，雖然她也不明白為什麽在那麽多髒兮兮的小孩裏妖君偏偏選了她，但在妖域裏自己受的是最重的禮，所有一直以來她對妖君都很敬重。
想到這一層安卻骨的意識總算是有了點清明，慢慢的從自己混亂的記憶裏掙脫開來。一睜眼，便發現自己死死握着晏兄的手指，晏子非見她總算是醒了這才松了一口氣:“終于肯醒了，感覺怎麽樣？”
安卻骨默默松開了被自己攥到通紅的手忙道:“沒事了。”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現在天已經大亮了，安卻骨直起身子細細看去，哪裏還見安寧的身影，入目之處都被破壞的慘不忍睹，看來那條銀白細繩沒能束住安寧，讓她沖撞了晏兄的陣法自己才會被記憶反噬。
許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晏子非溫聲緩緩而道:“沒想到她還有這番本事，看來是我太小看一只九命妖貓的能耐了。”
安卻骨聽了這話忙道:“糟了，安寧這性情現在跑出去怕是會出大事。”
“無妨。”
晏兄還是一臉淡然，見安卻骨有些不明白這才補道:“之前被剖過妖骨，就算找別的法子來彌補妖術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眼下她還帶着傷，三番四次的折損，妖術剩不下多少，再怎麽想作惡也得顧惜自己的性命不是？”
“老東西老東西。”
安卻骨剛打算說些什麽，屋外就傳來了耀武揚威的吆喝聲，聽這聲響就知道是尤蚩黎回來，果不其然，沒多會一個綠油油的人便推門而入，結果前腳還沒進門便掩面急急忙忙又退了出去:“我操，你們怎麽這樣！我的個親娘哎，要不要這麽激烈，房子都要被拆了。”
“打擾了打擾了，抱歉我什麽都沒看到。”
“等等，不對啊，你們等等，這裏可是我的房間啊，老東西你就不能收斂一點？”
尤蚩黎陰陽怪氣的聲調直聽的晏子非滿臉寒霜，無可奈何一把将門打開:“你有什麽事？”
這一聲将尤蚩黎吓了一跳，猛的向後一哆嗦下意識的擡手擋臉:“君子動口不動手。”
晏子非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尤蚩黎見他沒動手又死乞白賴湊到了他耳邊:“怎麽，我是不是壞了你的好事？”
“你腦子裏除了女人難道就沒別的東西了嗎？”
“還有交尾。”
晏子非不知道該和這蛇怎麽交流，只讓他先進來。
見他還是一臉猥瑣，晏子非輕咳一聲用妖術将裏面複原了才給他挪了點地方，又倒了杯熱茶來堵他的嘴。
尤蚩黎捏着茶杯一飲而盡，尤蚩黎吧咂吧咂嘴滿臉的嫌棄:“淡不垃幾的，就不能給點酒嗎？”
“咚”的一聲，晏子非隔空變了一壇酒往桌上一擱冷然道:“有話快說。”
“你不是讓我多留意那邊的情況嘛，所以我就去了一趟西京，發現了一件很詭異的事情。”尤蚩黎抱着那壇酒，悶氣喝了幾口才繼續道：“我問你天子腳下的西京，怎麽着也算是一座不夜城了吧？”
不等晏子非他們發問，尤蚩黎便打開了話匣子:“奇就奇在我去的時候一到夜裏大街小巷連個鬼影都沒有。那也就算了，沒想到酒肆店家勾欄青樓也早早關了門。”
“确實很奇怪，明明上次去西京的時候還不是這樣，我們才離開多久呀。”
晏子非提醒她:“七個月。”
“老東西，七個月已經很久了，雖然也就是個一眨眼的功夫，但也足夠發生些不得了的事了。”
“這怎麽說？”
“我打聽過了，西京近六個月都不太平，起了不少奇怪的命案鬧的是人心惶惶。你撿來的貓這邊不是也莫名其妙多了幾具被糟蹋的屍體嗎？我就知道一定和她脫不了幹系，順藤摸瓜查下去果然有大發現。”
“等等，什麽命案鬧的這麽兇？”安卻骨有些好奇能把西京攪到如此地步的案子到底是個什麽事？
沒想到尤蚩黎倒是不以為然:“還能有什麽，剜心呗，剛開始只剜心好歹還能留個屍首，後來說是越發猖獗連具屍首也不留了，原以為是要把人殺的幹淨點，沒想到這位倒是思維清奇好賴把屍體拖到了這破地方什麽都不做就是剁着玩。”
安卻骨想起之前坑裏的慘況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沉默了良久，晏子非這才開了口:“你查了點什麽？”
尤蚩黎見狀更加蹬鼻子上臉露出無比欠揍的笑臉:“你們猜，我順藤摸瓜查到了哪裏？”
“皇宮？”
見晏子非一針見血把自己勞碌了幾天的成果抖了出來，尤蚩黎冷哼一聲:“你怎麽知道？”
晏子非沒有說話，只是拿折扇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太卑鄙了你，既然能看記憶還作什麽妖啊，讓我給你跑腿？”
“我記得只是讓你多留意，想來你也不可能把時間都浪費在這上吧？若你真這樣上心，出去這麽久就查到這麽點東西，可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當然不止，我就問你，那小皇帝被做成了傀儡你知道嗎？”
“傀儡？”安卻骨忍不住驚呼出聲，這說的應該是在安寧記憶裏同安寧關系匪淺的那位皇帝，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是啊，傀儡，各方面的傀儡。完全喪失了自己的意識不說，就是朝堂之上，也被不少勢力盯的挺慘。”
“那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們不知道？”尤蚩黎驚愕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你們不是去看了記憶嗎？”
“對啊，但是沒看完嘛，這不是被她跑了。”
聽了安卻骨的解釋，尤蚩黎哀叫一聲攤坐在椅子上:“賠大了賠大了，西京那些自诩百曉生的江湖騙子出賣一條消息還能撈點油水呢，老東西，我要和你絕交。”
“呵呵”晏子非低笑出聲:“你沒問的，怨不得別人。”
話雖如此，但晏子非還是将一塊小小的金光閃閃的東西抛了過去，財迷尤蚩黎拿了錢就高興了繼續講道:“西京那些命案裏被剜出的心都在小皇帝這兒，雖然是個要死不活的傀儡，但夥食倒是不錯，一日三餐頓頓不落，把自己的子民吃了個爽。”
尤蚩黎的描述讓安卻骨結結實實的惡寒了一把，她也搞不懂現在是個什麽情況，安寧去殺人，皇帝來食心，垂眸想了半日這才有了些眉目:“晏兄，難不成這也是在喂養嗎？”
“不算喂養，應該是續命吧。”
“續命？死了嗎？”
“不”晏子非否定了這一想法“死了的話續命也沒什麽意義，不過既然是傀儡的話，我想應該是在養魂。”
“養魂，那是什麽？”
“在某些情況下人類會失去自己的靈魂，如果失去靈魂的時間過長□□也會腐爛，古書上确實有拿人心來養人魄的方法，只是對妖術的要求很高，鮮少有妖願意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
安卻骨想起了安寧，那個有着和安染一模一樣容貌的妖，她的一生早已被埋葬，實在想不到會有什麽樣的原因讓那樣一個妖，願意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去維護一個人界的帝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