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樓終究誤少年
吳中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盒子,問道:“懷兒來過?”
晏子非點頭應道:“是啊,他剛走,你們父子倆還真是一個德行。”
吳中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朝暮和他說了點什麽,混賬兒子突然變成這樣我還真不适應。”
晏子非摩挲着酒杯沒有說話,安卻骨則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盯着那個檀木盒子發呆。
“你說,阿夏會怪我嗎?”
“鄭夏是那種怨天尤人的妖嗎?”晏子非反問。
“也是,若她還在,想必手段會更硬氣,這才是她。”
一聽這話晏子非便知這狐貍又陷入了回憶之中,妖物命長,可但凡要死,便會消失的幹幹淨淨,甚至連抹殘魂都握不住。
吳中在他這裏呼來喝去的,折騰了大半夜也不願離去,晏子非只得作陪,吳中直喝到趴在桌上睡着了,嘴裏還是嘟嘟囔囔喊着鄭夏的名字。
安卻骨這幾日對他們的事情一直雲裏來霧裏去的,可眼下看這情景,只覺得這死局是無論如何都解不開了。最後也趴在桌上迷迷瞪瞪打算阖眼,結果沒睡多久就被晏子非拖了起來。
“晏兄。”
“我們走吧。”
“現在就走嗎?”
晏子非沒有應聲,只是出了房門仰頭看着天邊一顆一顆亮的讓人恍惚之間忘記自己的星星,任由往事翻湧,回頭看了一眼還很懵懂的安卻骨,頓覺自己還是太慢了,他要快一點,再快一點,這次一定要抓住她。
安卻骨也仰頭望天,這時,青狐殿裏有悠悠火光燃起,想來是宮人都起身了。眼下天邊都有了一抹亮色,這麽一照耀,星河就淡了下來。
想想也确實不早了,于是二人什麽都沒說,便匆匆離去了。
幾個時辰過後,又到了“浪好下閣”前。安卻骨又看了半天這匾忍不住笑出了聲“吳懷呀吳懷,閣下好浪,閣下好浪,了不得了不得。”
晏子非察覺到一絲不尋常的動靜,沒和安卻骨搭話只是牽起了她的手推門進去了。
裏面什麽都沒有,只是後窗開了一半,牆角字畫微微的顫。晏子非抿唇沉眸靠近窗邊,窗外什麽都沒有,入目之處滿是一種青青的植被。想來就是吳懷說的夜來香了,看起來被打理的很好。
“晏兄,晏兄你過來看看。”
聽到安卻骨這一聲叫喚,晏子非這才回神,走到一個書桌前,只見桌上堆着不少畫。
“這是沈朝暮吧?”
晏子非點頭,随意拿了一幅畫細細的看,只見上面繪着的沈朝暮撐着下巴打盹,而她腳邊卧着一只火紅的狐貍。狐貍的水墨還未幹,再看看別的,無一例外都添了一只一模一樣的火紅狐貍,水墨都很新。
“盒子拿來。”
“哦”安卻骨邊應邊拿出了那個檀木盒子,見晏子非把盒子擱在了桌上忍不住開口問:“吳懷不是說要埋起來嗎?”
“無妨,我們走吧。”
安卻骨細想了一番有了些眉目,沒有再問跟着晏子非出了門,門一關,引來一陣過堂風,帶着一股清香,一如當年吳懷被捉回去那日聞到的香。
晏子非回頭揮袖将那畫閣藏了起來,又加了一層結界。見他把這些都做完了,安卻骨這才開口問道:“是沈朝暮吧?”
“嗯。”
“你覺得她和吳懷算是兩情相悅嗎?”
晏子非故作玄虛反問她:“沈朝暮的狐尾是為誰而斷?”
安卻骨心下了然,又問:“他們還有機會嗎?”
“或許吧。”
二人一問一答,并肩走了,在他們身後有只白色狐貍看着他們走遠了,才轉身跑回了畫閣。
另一邊,吳中垂眸聽吳懷的計策。
“狼族既然跋扈,那麽我們為什麽不借力打力,陌嘲風怎麽回事?他不是一直想着八方太平嗎?我們完全可以利用的。”
吳中聽到這裏總算是忍不住了:“你不了解陌嘲風,任何利益都需要你拿相應的東西去換,目前而止他想要什麽你清楚嗎?”
吳懷想了半天,最後一語驚人:“我覺得形勢不太好,他這樣感情用事的,根本無法掌控妖界。”
“感情用事?你叔父的出身你也清楚,你以為他當初讓你叔父降服,是拿什麽換的?他不适合,妖界就再沒誰适合了,這些話和我說說也就罷了,出去讓下面的人聽了非剝你一層皮。”
吳中把這些話都吐幹淨了,吳懷才有所收斂,沒再說什麽。二人又陷入一陣尴尬的沉默之中,在這種氛圍之下,沈朝暮的身影又晃進了吳懷的腦中,越想越煩燥,最後打算起身告辭,卻被吳中叫住了。
“狐族安定下來的那一天,你去找她我不會攔你。”
吳懷恹恹的,苦笑了一下,暗暗自嘲找了又能怎麽樣,她在意的人是你啊。
吳中沒想這些,只盯着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按着他的肩膀道了一句:“努力吧小子!”
不等吳懷有什麽反應,吳中便出了門,又晃蕩到了靈堂,在黯淡的微芒之下伸手輕撫着那個牌位,細細低語:“臭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些人啊,活着就是慰藉。”
說起陌嘲風就不得不提妖界這些天的狀況了,妖界的人手在帝都西京待的腸子都青了都沒堵到傳說中的那位夫人,在西京長短不一逗留了幾個月之後一個一個都灰溜溜的又回去了。
氣的陌嘲風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但之後也就沒什麽動靜了。
至于魔界,更是安靜得不可思議,據說重九華是越發懶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天天躲在伏魔殿內,殺人放火斬妖除仙的破爛事也不做了,哪怕是仇家尋上門來,也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大的小的一大推爛攤子全都推給了下面的魔收拾。
說來也怪,幾百年裏六界之間都是動作不斷的,如今卻陷入了這種詭異的平靜之中,算來算去,還是沉寂了多年的晏子非最是活躍。一直游蕩在外面,和各方勢力來往也頻繁的很,不過見眼下天下太平,他們又低調收斂了這麽久,于是他們便籌劃着回西京了。
安卻骨一提西京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以前她偶爾被放出來都是在西京厮混,于她而言西京簡直是她的第二鄉。
可晏子非卻不着急,拖着她一步一個腳印往過走,渝州城離西京也不算近,之間隔了十來座城池,晃晃悠悠到了西京時已然到了深秋。
說是西京,可看這荒郊野嶺的哪有半點西京繁華的模樣。直到面前出現了一座小院子,安卻骨這才有些歡喜拉住了晏子非的衣角:“就是這裏嗎?”
“是啊。”
“唔,不錯不錯,就是太偏了,你看連個人影都沒有。”
晏子非喑然失笑:“我一個妖不離人遠一點,難不成登堂入室住皇宮嗎?”
“也是也是。”
晏子非推開了門,安卻骨亦步亦趨,細看之下發現那真的是個很精致的小院子了,方方正正的,不多不少四間房,一個前廳,背後竟還有個園子,隔着圍牆可以看到裏面種着不少瓜果,眼下都探出了牆長得正好,看的安卻骨目瞪口呆直問:“晏兄,這……這都是你自己種的嗎?”
見晏子非點頭,安卻骨忍不住吞吞口水,腆着臉恭維:“很厲害啊,特別棒,能不能教教我啊?”
晏子非負手而立,滿目溫潤:“摘得到,就都是你的。”
心思被一下子戳穿了,安卻骨倒是難得的将臉皮紅了紅。
“不過”見晏子非還有後續,安卻骨張口就問:“不過什麽?”
“今天先去休息吧。”
于是,安卻骨總算是放下心了,大踏步向一個房間走去,不等晏子非阻止便随手推開了門。
只見裏面熱氣氤氲,模模糊糊的可以看到一個白花花的身影,那身影察覺到她的存在笑的妖裏妖氣呵她:“怎麽,人家洗個澡也要被偷看,這可真是不好意思,小美女別害羞嘛,來來來,一起洗。”
安卻骨還沒看清那人就被一把拉了出去,門被猛的一把關上。隔着木門,晏子非将安卻骨擋在了身後,朝着裏面的人怒道:“還指望你給我看門呢,大白天的洗什麽澡?”
于是裏面傳來一個尖銳的罵聲:“我操了,本尊來你這破地方屈尊不是你八輩子的福分嗎?誰給你看門,花點錢買條狗看門會死嗎?”
晏子非甚至沒來得及開口裏面又是一連串的叫喚:“怎麽,你還有理了?你帶的人偷看我這天下第一美男子洗澡你倒是理直氣壯?”
聽了這話,安卻骨瞬間羞愧到了極點,讪讪的補了一句:“不……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裏面的人沉默了幾秒,随後以見鬼一般的語氣直呼:“我操,晏子非你瘋了?你居然帶女人回家?你居然帶了女人?還是活的?你要血命啊你。”
語畢,門吱呀一聲響,一團白影沖了出來,繞着安卻骨轉了幾圈啧啧稱奇,朝着晏子非擠眉弄眼。
晏子非笑着瞪了他一眼,那人便老實了許多,一身白色裏衣還沒收拾齊整就急着打招呼:“小妹妹你好呀,我,尤蚩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