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天
“又開始下雨了啊…”
細雨随着路燈劃破天空,早晨斷掉的雨接着下了起來,窗外的繡球被打焉了頭,林潞知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十分不滿地嚷嚷着。
葵夏撐着腦袋,正在補今早語文課的筆記,文言文複習的知識點實在太多,她寫的手忙腳亂的。
“渡口不就是這樣嘛,一年四季都在下雨,你該習慣了。”她用紅筆在書上勾完最後一句,然後蓋好筆蓋,收工。
“都已經九月份了,這個天氣還是又熱又悶的,我身上長一堆痱子,難受死了。”林潞知開始抱怨,還撩開袖子給葵夏看。
葵夏推開她,無奈地搖搖頭,“好啦,一會給你抹點蘆荟膏。”
“對了,我今天聽隔壁班說,藝術生下個星期就去集訓了,很久都不回來。”
“許昀晝和你說了沒?”
葵夏心頭一怔,表情有些木納,她繼續低頭,整理書本,試圖緩解這種不自然的情緒,“我不知道,他要去嗎?”
林潞知靠在葵夏肩上,滿不在乎地說:“不知道,他們說好像全部人都會去的。”她咬碎嘴裏的糖,開始玩自己的小人游戲機,沒再說下去。
葵夏把目光轉到黑板上去,看着高考倒計時的數字,心裏很不是滋味,總有一種故事快要結束的感覺。
“哎喲,何至下節課什麽課啊?”林潞知攔住走廊中間想要去接水倒黴蛋,何至舉起水杯,滿臉無語,“體育課啊小姐,都高三了還有體育課上,咱們就偷着樂吧。”
林潞知頓時兩眼放光,噌的一下站起來,“這麽好!走走走!現在就去水房打水!一會攻占小賣部!”
她二話不說就站起來,從抽屜裏拿出水杯,抓起葵夏的手,就把她往門外拉。
走廊上有不少人在嬉戲,二中雖然是渡口唯四的高中,但畢竟是私立,學習氛圍自然沒有重點高中好,很多都是家裏有點小錢來混日子的富二代或者藝術生。
葵夏沉默了一會,任由林潞知拽着她,“你慢點,水房又不會跑。”
林潞知強詞奪理地說:“不行不行!好不容易上個體育課!別磨磨唧唧的!”
“嘀。”白色保溫杯被放到水槽上,葵夏把學生卡放上去,熱水流出,她抱着手臂,靜靜等待着。
林潞知正專心致志地看着旁邊的注意事項,突然水房裏湧進來一大堆打鬧的男生,直接撞到她身上去了。
“啊!”林潞知被頂到對面牆上。
“你沒事吧?!”葵夏按下暫停鍵,跑到林潞知旁邊,把她扶起來。
“哎喲,你太矮了,沒看到哈。”撞人的男生穿着黑色鉚釘皮夾克,身形圓潤,看起來吊兒郎當,絲毫沒有悔過之意,滿臉不在乎地扯出一個尴尬的笑。
林潞知怒了,往前站了一步:“不是?說句對不起很難嗎?”
男生翻了個白眼,嘴裏還嚼着口香糖,嘲笑了她兩聲,“很難,別在這裏礙眼啊,接了水趕緊滾。”
葵夏的馬尾晃動,她往前一步,把林潞知護在身後,“你說…”她話只說了半截,在和那個男生對上眼睛的那一刻,葵夏認出了他。
是徐為。
那天在巷子裏揍許昀晝的人。
徐為好像也認出了她,輕笑兩聲,“哎喲,你還真是喜歡到處逞英雄啊?”馬丁靴在地上發出難聽的響聲。
一時間,水房裏沒有人說話,因為動靜太大,走廊上不少人都停下來,準備觀看這場鬧劇。
“你撞到人了,道歉不是應該的?”葵夏語氣很沖,沒有絲毫感情。
徐為笑了:“你他媽裝英雄裝上瘾了吧,整天和那聾子在一起玩,也學的清高自傲了啊?”
“難不成你們倆在談戀愛?”
在學校,對于戀愛這種詞是十分敏感的,初高中沒有教養的男生總是口不遮欄的散發着自己的惡意,他們無差別攻擊,屁大點本事沒有,還喜歡裝逼。
葵夏當然不慣着他,一腳踩到他的球鞋上,大聲喊出來:“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別太看得起自己了,徐為,你只是一個每次考試都排在末尾!高考連兩百分都考不到的蠢貨而已。”
“媽的!給你臉了是吧??”他被說的急眼,把腳抽出來,往後退了一步,抓起葵夏的衣服領子,揚起胳膊準備打人。
林潞知覺得氣氛不對,推了推身後站着的同學,“快去叫老師!說這裏有人打架了!”
“啪!”人群中沖出一個身影,許昀晝擋在了她面前,結結實實的挨了徐為一巴掌。
他握着被打紅的手,少年穿着校服,目光淩厲地瞪着他,兩人劍拔弩張。
葵夏拉住許昀晝的手臂,心髒提到了嗓子眼。她把頭往前湊,滿臉關切,“你沒事吧?你啥時候在這裏的?”
許昀晝不答,就站在原地等待他的下一步動作,徐為被他的眼神激怒,他松開葵夏的領子,舉起手臂想要打許昀晝。
這次,他沒能如願以償。
許昀晝死死捏住他的上肢,手腕上青筋爆起,徐為想要掙脫束縛,可許昀晝常年練琴,勁太大,根本不行。
他咬着牙,從嘴裏憋出一句話:“你現在放開,我就放過你,你要是再捏着我,我連她一塊打。”他側過身,死死瞪着許昀晝身後的葵夏。
“你再說一次。”許昀晝不耐煩地啧了聲,手上開始加力,徐為的手臂已經開始變形。
“啊!真是!”手臂傳來劇烈的疼痛,他被捏的受不了了,真不知道許昀晝這小子今天受了什麽刺激,敢這樣對他。
徐為服軟:“好了好了!對不起行了吧!喂!你!那個女的!我有眼不識泰山!撞到你對不起!”他指着飲水機後面的林潞知。
林潞知白了他一眼,并不接受這個道歉。
“老師來了!”不知道誰喊了一句。
人群立刻散開,何至抱着數學書從門口沖進來,先是看了葵夏一眼,然後抓住林潞知的肩膀,把她轉了個圈。
“你沒事吧?!我的兩個姑奶奶!你們搞什麽啊!我就去辦公室交個作業!你們就打起來了!”
何至看着徐為,臉上略顯震驚,“打誰啊?他嗎!還是互毆!我的老天你們怎麽打得過他!你看他肥成那個死樣子!”
他終于看見了許昀晝,伸手指着他,“你怎麽也在這裏?這麽看起來你們三打一還有點勝算。”
“好了!給我讓開!”付玲一把推開何至,拿着教棍敲到牆壁上,她把頭發抹到腦後,努力壓制怒火,“葵夏!你和他先去醫務室!一會來辦公室找我,至于你,徐為!跟我走!年紀輕輕不學好!一天就知道打架!上周才…”
她拽着徐為的耳朵,踩着高跟鞋,走出水房。
–
“你沒事吧?”
消毒水的氣味漂浮在空中,葵夏坐在木板凳上,眨巴眨巴眼睛,仔細看着許昀晝的臉。
“嗯,我沒事。”牙齒暴露在空中,他笑了一下,試圖活躍氣氛。
葵夏看着他臉上的巴掌印,又瞟到前幾天還沒完全愈合的傷口,她的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樣落下來。
“許昀晝,什麽時候才能看見你沒有傷的臉呢?”她不好意思地遮住自己的臉,許昀晝從包裏掏出一包紙巾,遞給她。
“別哭了,葵夏。”
“我不痛的。”
巴掌落在他臉上的那一瞬間,許昀晝只看見了葵夏害怕的表情,他不覺得痛,當時甚至沒什麽感覺,可看見葵夏掉眼淚的時候,他是真的慌了。
伸出手想要去接,可又礙于身份,只好收回手。
葵夏撕開包裝,他的紙巾還有一股香味,擦掉臉上的淚水,眼睛紅紅地看着他,“嗯,我不哭了。”
“葵夏。”他突然喊她的名字。
葵夏擡起頭,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悶聲道:“怎麽了?”
“謝謝你。”
“看見了我的第一次反抗。”
這句話,像是十七歲熱夏的一滴幹淨雨水。
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醫務室的老師叮囑許昀晝一些注意事項後,就放兩人走了。
已經開始上課了,走廊上很安靜。葵夏還沒整理好心情,在樓梯上走走停停。一不小心,撞到許昀晝的背上,差點摔下去。
她捂着鼻子啊了一聲,皺起眉頭,疑惑地問:“你幹嘛?你也不想回去上課?”
走廊的燈泡瓦數很低,葵夏看不見他的臉,只能依稀看到側臉的輪廓,許昀晝捏緊木把手,側身回頭。
少女清秀的面容帶着一絲憔悴,可能是剛哭過的原因,靜谧的時光裏,只剩下他們兩人。
許昀晝看着那鏽跡斑駁的欄杆,緩緩說道:“葵夏,我要去集訓了。”
她的眼底明顯閃過失落,說話頓了頓, “是嗎?我聽說了,多久回來?”換上一個輕松的笑容。
“高考的時候吧。”
“要那麽久啊。”她背着手,跑到比他高的臺階上。
她眼角彎彎,喜悅爬上眉梢,昏暗的燈光下,她笑的天真無邪,“那你要加油哦,許昀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