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他背的是誰的牌位和骨灰啊？不會是他自己的吧？”小黑站在桌邊的板凳上，雙手撐着桌面，眼睛直直盯着桌上的東西。
“他一個小孩是沒有牌位的。”站在二樓的有錢魔伸長了脖子看熱鬧，“你們會不會被他騙了？事情可能不像他說的那麽簡單，指不定背後還有什麽。”
“小孩怎麽就不能有牌位了？”小黑仰頭不服氣道，“再說了，這牌位上沒有字，是個特別的牌位，普通牌位小孩不能有，他有特別牌位不行嗎？”
“行行行，你說行就行。”有錢魔不會和小黑争執，他順着小黑的話說道，“越特別越可疑，你們不要輕易相信他說的話，最好是找鬼差來。”
“他想回家的情感是真的，我能感受到。”莫山遙望着桌上的東西，“不過我無法進入他的記憶幻境，沒法知道他的家在哪裏，該如何幫他。”
“鬼差能知道罐子裏的骨灰屬于誰。”檀千洵的聲音緩緩響起，“其實鬼魂就該交給鬼差處理。大部分鬼魂都是帶着遺憾離開人世的，一碗孟婆湯就能解決一切，你沒必要總想着了他們的心願。你幫不了那麽多鬼魂，想個個都幫，你會累死的。”
“我當然幫不了所有鬼魂，可既然他踏入了九泉客棧，我感受到他想回家的執念，我就會努力幫他。”莫山遙先是擡頭看檀千洵，接着收回視線看大堂的衆人，“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大多時候都是靠大家幫忙，我該承受一切後果，所以，任何時候若出現意外，你們都可以毫不猶豫地舍棄我，我……”
“我是醫者，醫者懸壺濟世，對于生靈，自然能幫則幫。”坐着的十安站了起來，她用帶着笑意的話語打斷了莫山遙。
晏晏接着道：“莫姐姐說的話我都信！我相信莫姐姐！”
“哼，本王想救就救，本王想救的還沒有救不了的！”小黑站直了身子，“容易救的我還不想救呢，就想救難救的。”
“好！”有錢魔非常捧場地拍手叫好。
就在這時，阿钰從後院跑了過來：“他醒了！”
“這麽快？”小黑第一個驚訝，“我那一掌應該能讓他睡半日呀！”
“他又開始吵鬧掙紮了嗎？”莫山遙的心頭湧上一陣擔憂。
“沒有，他恢複正常了，還問我綁着他做什麽。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阿钰手指對手指，表情挺局促。
“正好，有些問題可以問當事人了。”檀千洵的聲音在上方悠悠響起。
“好，問他。”莫山遙的聲音透着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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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的包袱怎麽打開了？”意料之中，李百承來到大堂看到打開的包袱十分着急，不過他沒有大發雷霆，也沒有責怪旁人，只是匆匆上前系上包袱。
莫山遙站在李百承旁邊，謹慎地問道：“這件衣服真漂亮，是送給你父親的禮物嗎？”
李百承邊系包袱邊回答：“這些都是我的東西。”
莫山遙眉心蹙了蹙，她深吸一口氣：“罐子裏的骨灰也是你的？”
“骨灰？什麽骨灰？我怎麽會有骨灰？”李百承驚得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但他很快又繼續弄包袱，“這些都是我的随身物件，要和我一起回家的。”
“那牌位呢？”莫山遙問道，“包袱裏的牌位是誰的？”
“牌位？”李百承疑惑不解，“你在說什麽啊？又沒有死人，怎麽又是骨灰又是牌位的？”
“那你的包袱裏都裝了些什麽？”莫山遙不得不直接問。
“這都是我自己的事。”李百承系好了包袱，他将包袱攬在懷裏，“你這姑娘怎麽問這問那的？沒有禮數！”
“抱歉，我只是想幫你回家。”莫山遙怕激怒李百承，讓其再次癫狂，因此不敢繼續追問。
“無礙無礙。”李百承頓時舒展了五官，“幫我回家？多謝！姑娘你可真是好人！”
莫山遙見李百承心情轉好，想了其他話題：“你上一次回家是什麽時候呢？”
“上一次回家。”李百承擡起頭，望着屋頂呼出一口氣，“上一次回家……”
李百承像是陷入了回憶，良久都沒有回答。小黑等不及了，他大聲問道：“你為何一定要回家啊？”
李百承愣了一瞬，随即眼睛變得濕潤，他認真回答道：“因為落葉歸根啊。”
“你怎麽問這種問題啊？”悄悄從二樓下來，走到小黑身邊的有錢魔用手輕輕碰了碰小黑的後背。
“這個問題怎麽啦？”小黑晃了晃腦袋，“家就在那兒，又不會跑，他怎麽就回不去了嘛？笨死了！”
“你是有恃無恐。”有錢魔感慨道，“普通人活在世上有諸多無奈，如果遠離家鄉，回一趟家要涉及到各方面的問題，不容易啊！哪像你，有家不想回。”
“我不是才回去過一趟嗎？”
“你連你爹娘都沒見一面，那能叫回家嗎？”
“我回的不是家嗎？”
“是是是。你以後會明白的。”有錢魔立刻妥協，“現在該先處理這家夥的事。”
“家……爹娘……”李百承聽到小黑和有錢魔之間的對話後神情突變，瞳子猛然一縮，嘴角微顫，“爹娘……爹娘！我爹娘都死了！他們都死了！可是我……我沒能見他們最後一面！是我不孝！我才該死！我該死！該死！”
李百承突然撲倒在地：“救命！誰能救救我！我要回家！我為何還在這裏？我要回家！我爹娘還等着我呢！”
“請你冷靜一點，我們會幫你的。”莫山遙蹲下身去扶李百承。
“我要回家！”李百承抓住了莫山遙的手。
莫山遙進入了李百承的記憶幻境。
李百承的記憶幻境很亂，一會兒是這兒，一會兒是那兒，全是些破散的碎片，難以拼湊起來，不過通過這些碎片，也可以知道個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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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百承抓住莫山遙的手沒一會兒就恢複了平靜。
“牌位和骨灰，不會是他爹娘的吧？”晏晏猜測道，“他是要帶爹娘回家，他爹娘殘留的魂魄附在了他身上，所以他說話才怪怪的嗎？”
“難道他們一家都死在了他鄉……他……”小黑的聲音越來越小，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說你們想得也太純善了吧？果然是小孩子。”有錢魔道，“我看啊，這個小孩魂魄很可能被他背的牌位和骨灰給控制了。牌位和骨灰的主人是厲鬼，厲鬼很多地方去不了，就操控小孩的魂魄帶他去，畢竟小孩的魂魄好操控。”
“不是的，沒有這麽複雜，他……”莫山遙開了口，但一個不速之客打斷了她的話。
南宮見川突然悄無聲息地進入了客棧。
“你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小黑幾步跑到最前方，“你不會偷聽我們說話吧？”
“我是來賠償的。”南宮見川淡定走進大堂，目視前方從小黑身邊走過。
“你明明說下次再來！”小黑不滿南宮見川無視了他。
“現在就是下次。”南宮見川頭也不回，走到大堂中央，将一袋沉甸甸的銀錢扔到桌子上，“這是賠償。”
“鬼差大人出手真大方。”檀千洵在樓上笑着道，“有空再來打哦，九泉客棧經得起。”
南宮見川沒有再回應檀千洵，轉而看向李百承：“他該投胎轉世了。”
“你們鬼差以前不抓他，他現在來客棧，你們就來撿便宜是吧？”小黑站到南宮見川面前，不服氣道，“要抓魂魄去別處抓，這裏是九泉客棧！”
“他還有遺願未完成，這已經成了他的執念。”莫山遙擋在李百承前面，“再給我們一些時間，我們會盡快完成他的遺願。”
“執念會讓他變成厲鬼。”南宮見川的聲音毫無波瀾，“我只給你們兩個時辰。”
衆人本已準備好戰鬥，南宮見川的話讓他們驚了一下。
“兩個時辰哪裏夠？”小黑寧願打一架，“這家夥笨得很，除了回家什麽都不知。”
“把他的包袱送回他的家鄉就可以。”南宮見川擡手一揮，一道法術穿過李百承的魂魄，然後附在包袱上面。
“多謝。”莫山遙立即明白南宮見川的意思，她拿起包袱側目對晏晏道，“晏晏，麻煩你跑一趟。”
“好。”晏晏伸手接過包袱，她即刻感受到包袱該去往何方。
“我也要去！”小黑蹦跳到晏晏身邊，眼睛盯着李百承，“我倒要看看是個什麽情況。”
“好。”莫山遙點點頭，“路上小心，快去快回。”
“放心！”晏晏和小黑朝着門外去。
李百承沒有因為包袱被拿走而大吵大鬧，他滿臉期盼，慢悠悠地小跑起來，跟着晏晏和小黑跑出客棧外。小黑和晏晏出了客棧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也不慌亂，就靜靜站在客棧門口，望着遠方。
除了檀千洵，其他人都跟了出去。
李百承一直默默等待着，不吵不鬧仿佛也不累。良久，累了的有錢魔先回了客棧，然後是十安和阿钰回客棧做事。莫山遙和南宮見川一直待在李百承身邊。莫山遙有點累，坐在了客棧門口的臺階上，南宮見川一直靠在客棧門口一側，一動不動。
又過了許久，一陣風吹過，站在最前方的李百承流下了欣慰的淚水，接着他的模樣也變了。清澈的雙眼變得混沌，光滑的皮膚變得皺巴巴，挺直的身軀變高大的同時也變得有些佝偻，包袱裏那件新衣服出現在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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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百承年少時離家求學，為了學業，母親離世他沒能回去家鄉。後來，寒窗苦讀的他一次次落榜，他更不敢回家鄉，就連父親過世也不敢回去。再後來，他後悔了，可年紀大了，無法再長途跋涉回家鄉。
死後，回家成了他的執念，他的魂魄帶着自己的骨灰和牌位往家鄉去，那件新衣服，是他準備回到家鄉時穿的，衣錦還鄉，是游子的夢想。
年少離家，與家人幾十年不見，他怕家人認不得他，日思夜想希望變回年少的模樣，念想太深，他變年輕了，卻越來越年輕，甚至變回了八九歲的模樣。
回家的路很遠很遠，他走了太久太久，漸漸變得糊塗，變得瘋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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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李百承的骨灰和牌位終于回到了故鄉。
父母在家中給他留了位置，弟弟妹妹的子女也在等着他。
落葉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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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見川帶走了李百承。
晏晏和小黑回到了客棧。
“沒想到南宮見川居然沒直接帶走魂魄。”
“嘿嘿，這算不算他渎職？我們是不是就有他的把柄了？”
“他是幫我們，如果他算渎職，那我們也算同罪。”
“我們不認不就得了。”
……
晏晏和小黑邊往客棧裏面走邊聊天。
莫山遙走在最後面，進入客棧前，她回頭望了望南宮見川和李百承離開的方向。
客棧裏面，特意來到大堂，坐在圈椅上确認莫山遙平安回來的檀千洵看到了這一幕，他的眼神暗了暗。
“她果然喜歡那樣的。”一旁的十安看看客棧門口，又看看檀千洵，“讨厭你現在這樣的。”
檀千洵笑了笑，沒有說話。他看到的、想到的，不止是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