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場作戲
吳韶母親的老家在南方，是個有山有水的小縣城，谷雨季節，這邊雨水多、濕氣重。
他們本族在縣城邊上，說是邊上，不過是縣城發展旅游擴建，把周邊的村都包含進來了，所以他們也就算是縣城的人了。
為了突出自己“小秘”的身份，王嶶散了頭發，微微燙了卷，還化了妝，眼線飛揚，烈焰紅唇，再配上一身紅色的裹身連衣裙，7cm的細高跟鞋，整個人瞬間就顯得有種直沖視覺的美感，和以往低調內斂的氣質形成了反差。還讓吳韶從吳倩的衣帽間順出了個名牌包包背在身上，看上去就像一個花錢維護的精致的洋娃娃。
吳老他們帶了幾個保镖，但是不好張揚，讓他們在縣城落腳了，剩下三人打算先去族裏摸摸底。
昨天剛下過雨，青岩板路上都是濕漉漉的，遠處的山煙霧缭繞的，吳老看着遠處霧蒙蒙的山，說道：
“這種下雨霧蒙蒙的感覺和我老家的梅雨季節很像，一朝離家南征北戰，最陌生的居然就是老家了。”
吳韶對王嶶說：“我爺爺是長沙的，對了，好像和他和任先生就是長沙認識的。”
吳老爺子說：“是。當時我愛人是隊裏的醫生，我經常去隊裏找她，就在那認識的任滿全。”
提起已故的愛人，吳老爺子不免有些感懷，看着窗外沒再繼續和小輩兒聊天。
馬上就快到了，王嶶覺得她有必要問下演技的問題。
“吳韶你演技怎麽樣？”在吳韶的要求下，王嶶總算對他去掉了尊稱，直呼姓名了。
“一般般。”
其實這也是王嶶前面提議要扮演成“秘書”的原因，如果要演真的情侶，他倆不熟悉，再怎麽演也像假的，容易讓人生疑。“秘書”則不用顧及那麽多，人前保持距離也是應該的，按照王嶶的話，重要的不是膩歪，是多一些說不出的眼神交流就行。
“怎麽個說不出的眼神？”吳韶虛心求教，如果不是嘴角有那麽一絲笑容，王嶶真的信了他。
“你色一點，昏庸一點，君王不早朝一點，但是為了顧及面子，人前還得裝正經。把握住這個精髓就行。”王嶶想着電視劇中的情節，對吳韶說，他倆都有點五十步笑百步的意思，一個敢教一個敢學。
“王小姐好像很懂。”吳韶的語氣說不出的別扭，好像有那麽點怪罪，又有那麽點怨氣。
“略懂，略懂~呵呵”王嶶哈哈一笑。
“這幾天，免不了要王小姐配合我，希望你別介意。”既然是小秘，再怎麽着也免不得會碰到，王嶶知道吳韶在對此表示歉意。
吳老爺子聽到他們的對話，也收回了心思，聽完後在前排笑的彎了嘴角，他覺得是不是他的錯覺，自從王嶶來了，他的孫子好像活潑了一點，不再那麽一板一眼。
不一會他們就到了，這裏的村子都是以族群劃分的，一個村就是一個族，這還是現在交通發達村子之間的交流多了才劃分的不是那麽厲害了，以前就是一個山頭一個村，村裏的小夥子愛慕別的山頭的小姑娘，還得隔着山大喊。兩個村交惡的話，還不準通婚。
車開進了，王嶶隔着車窗望去，只見石板路盡頭是個牌坊，牌坊再往裏走才是村，牌坊下面已經站着好幾個男人出來迎接了，除了人遠處還有一只狗，狗估計怕人，看見王嶶就跑開了。
吳韶首先下車，然後攙扶下了吳老爺子，趁着老爺子和迎上來的人寒暄的時候，轉身接過了王嶶的手，笑眯眯的把人攙扶了下來。舉止故意輕浮了幾分，王嶶還看了她一眼，還真有幾分僞裝的好色之徒的感覺，原來他演技這麽好。
“吳老爺子，大駕光臨啊，歡迎歡迎。”
迎上來的是族長，是個光頭，耳朵大大的，笑眯眯的。旁邊站着的是吳韶口中跑生意的叔叔，看起來眼睛賊光，人也黝黑，個也不高，滿臉堆着笑，甚至放松不笑的時候臉上有一道道褶子。後面又跟着三個人，其中有一個，頭頂都有點禿了，沒怎麽說話。吳韶偷偷跟她說，剛才跟他打招呼的是族長，其他的這些都是他母親的表親，現在也算是族裏能說的上話的幾個人了。其實這邊還是會有一些宗族制度，只不過不再是族長大于天了蔑視王法的時候了，南方重視祭祀，族長現在更多的是組織祭祀，或者紅白喜事當管事的角色。
“打擾你們了啊~”吳老太爺意思性的伸出了手，挨了下就離開了，客氣的微笑着，符合他上位人的人設。
“哪裏的話，您來我們這蓬荜生輝嘞。這是吳韶吧，現在也長這麽高大了，哎~你母親去世後，就沒怎麽見過了，帥氣的嘞~”族長笑眯眯的，他可是知道這幾個人是來捐錢的，這油水不得在自己手裏過一遍。
“是的，是許房棟表叔吧，您好。”吳韶也趕緊上前一步，回握住對方的手。
都打過招呼，就剩下王嶶了，族長看着王嶶道：
“這位是？？？”
王嶶仿佛站不住一樣，自打下車後就東張西望，或者裝的拍拍衣領，仿佛很嫌棄這裏似的。
吳韶跟她說悄悄話的時候，她又故意離得吳韶很近，這些人就已經猜到了三分。
“這位是我的生活秘書，主要安排我生活的事情，平常都是我去哪帶到哪，養成習慣離不開了，幾位叔叔別介意。”
吳韶解釋完，吳老就把頭扭過去，輕哼出聲，嘴裏還嘟囔了句：“不成器。”聲音不大，但是正好夠這群人聽見了，他們就又好像明白了幾分。
王嶶在心裏感嘆，原來都是演技派啊~
“哦哦哦，來者都是客嘛~快請近，快請近，別都站着了嘞，婆娘們已經做好了飯了，走走走~”族長打着圓場，就把幾個人往裏面帶，果然個個都是人精。
往裏走了一會就到了住宅區，這裏住的大部分都是一個族的族人，他們的祖先就住在了一起，他們自然也住在了一起。這裏的建築都是白牆青瓦歇山頂，方便雨水下落，幾乎家家都保留了小院，有的蓋了二層，走在這種街道，頗有種夢回江南小鎮的感覺，怪不得縣裏大力發展旅游業。街道上偶爾有些流浪貓狗，人和動物和諧相處，倒是也是一番美好的景象。
“這裏的建築啊，都是老輩子留下來的，鎮裏有規定的，外觀不能大變，也不能私自拆，說實話，這不行那不行，不方便的很嘞，這裏也偏，但是偶爾也有游客過來~那個詞叫什麽，對嘞，打卡，經常有人來打卡。”
族長一邊介紹一邊帶着他們往裏走，不一會到了一個大廣場，族長指着廣場裏側的建築說：
“這是祠堂，但是祠堂是不讓游客進的嘞。吳老啊，您老來了，肯定是讓參觀的~~您也給掌掌眼~看看我們這裏怎麽才能發展的更好~”
王嶶一路上都在舉着手機拍拍拍，偶爾自拍，其實是在記路和看哪裏有監控器。到了祠堂後，王嶶擡眼看去，是個古老的建築，占地面積也挺大的，走進去是個四水歸堂的建築風格，設計的倒不錯，就是舊的很。走到正殿上面供着像，看不出來是誰，下面的架子上供着的是一些牌匾。
有只貓竄到了窗戶上，喵了一聲就開始洗臉，王嶶覺得有趣，把這幕也拍了下來。
這時從後面的門內走出個中年道長，穿着簡單的青衣白襪，對着王嶶一行人施禮。
“啊~這是王清輝道長，我們後山上啊有個道觀，王道長可是觀裏的高功了，近年雲游才回來。這不馬上就是谷雨了，谷雨我們這裏得舉行祭祀活動，王道長也是來參加活動的，暫時借住在祠堂~”族長說道。
“嗯，道長好~”吳老也不甚在意，随口問了句好。
“福生無量天尊~各位好~”道長鞠躬回禮。
祠堂後面是一排房間，平常用于住宿，王道長暫住的就是這裏，再往後走就是後門了。穿過後門就到後祠堂後面的街上，旁邊就是族長的家，族長把王嶶一行人帶到自己的家歇着。
落座後沒一會，吳韶和他們寒暄了會，就見來了個小夥子，20多歲，穿的青春洋溢的，像是大學生。
“這是許賢，你許庸表叔家的兒子，在上大學，他前陣腳扭了在家休息，這不趕巧了，想着你們年輕人好說話嘞，就叫過來了。”族長笑眯眯的介紹道，許庸就是一路上沒怎麽說話的那個禿頭老伯的兒子，人比較內向，不怎麽敢直眼看人，說話也是稍稍躬起身。
“吳韶表哥好。”
許是年輕，許賢身上更多的是鮮明的愛憎，他看到王嶶的時候，腦海中跳過很多看過的電視情節，直覺猜測這個人可能就是那種借機上位的人，這麽一想，人們眼中年輕有為的表哥也不是那麽高大了。
吳韶上前對許賢說：“你都長這麽大了啊，我年少的時候還聽我母親說起過你，好學上進。現在居然都上大學了，學的什麽專業？”
許賢從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中回過神來，表情收住，不管怎麽樣，吳韶這種事業成功的人天生受小年輕的敬仰，他站直然後回答吳韶的話：
“我喜歡計算機，學的軟件開發，打算畢業後當研發，聽說大城市的研發掙錢也多，我母親腿腳不好，我有了錢，就可以給她好好治治了。”
“挺好，好好學習，有什麽困難來找表哥。”吳韶拍了拍許賢的肩膀。
一會有來幫忙做飯的婦人就端上來了飯菜，吳老稍稍吃了幾口就去休息了，一路舟車勞頓老年人不比年輕人，族長派了許庸送吳老，剩下吳韶和王嶶留下來把流程走完。
族長一直介紹着當地的風土人情，熱情的邀請他們多逛逛，并表示可以當向導。王嶶聽了後，桌下面把吳韶的袖子往許賢那邊拽了拽，吳韶會意。許賢餘光覺察出他們有小動作，以為王嶶在撒嬌，嫌棄的離王嶶遠了些。
“不了表叔，我們打算明天去拜祭下我母親這邊的先人，然後随便走走就行。你們該忙什麽忙什麽，不用為了我們耽誤你們谷雨祭祀。如果表弟沒事的話，讓他給我們當向導就行。”吳韶說着然後給王嶶夾了一口菜，他的本意是想告訴王嶶，你看，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我厲害吧。但是這種眉來眼去的場景，在許賢眼裏就不是這麽回事了，許賢的角度是，這麽厲害的人居然也被個胸大無腦的女人騙了，越想越氣，氣的把頭扭了，一身正氣的大學生看不得這種歪風邪氣的作為。
“行嘞，我也知道，你們年輕人在一塊好說話，哈哈，那就把阿賢借給你們，如果還有什麽事情，随時給表叔打電話。”族長轉頭嚴肅的對許賢又說道，“阿賢啊，表哥是客人，收起你吊兒郎當的架勢，好好招待他們知道嗎？”
“是，叔。”許賢悶悶的應下了。
吃完後，飯被撤下去了，然後一個胖胖的婦人端上來兩壺茶。
“這是表嬸吧，這裏果然山水好風水好，表嬸看着真年輕。”吳韶嘴跟抹了蜜似的，表嫂也是熱情潑辣的人，把茶放在餐桌上，坐下說道：
“哎呦，就你會打趣人，果然跟你母親這個性子啊，是一樣的。快快快，嘗嘗我泡的好茶，喝完了覺得好再誇。”
吳韶嘗了一口，就是普通的碧螺春，他低垂了眉眼說道：
“好茶，我母親啊就總說，族長夫人年輕的時候啊，和她并稱雙花，看到您啊，我就仿佛看到了我的母親。如果她還在世的話，應該也和您一樣，能給我泡茶喝。”
“哎呦，你看看，到表嬸這來了，可不就是到家了，表嬸啊，和你母親一樣，也疼你。孩子啊，別傷心。”
“哎，怪我，妹妹這樣了，母親又走了，就留下我和爺爺，就突然傷感了，表叔們見笑了。”
族長仍然是笑眯眯的樣子，心裏想的是，不好意思你包什麽小秘，但是嘴裏卻說着安慰人的話：
“侄子啊，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別太傷心了，你母親在天之靈也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的。”
“是，表叔啊，大家都是自己人，如果村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您只管說，說實話，人家都說什麽建橋修路積福，我也想給妹妹積積福。”
“哎，這個都好說，好說。我下來問問。”族長的笑容更加深了些，他知道剛來就放陷阱未免太着急了些。
“哎呀，族長，問啥啊，就咱們進村的那個路，也該修了，現在都是汽車，會車了都挪不開，實在不方便。還有嘞，祠堂的屋頂啊，也漏雨。還有村外的墳啊，都塌了好幾家了，也得……”旁邊坐着的一個表叔适時的搭話。
修墳都能讓吳韶花錢，王嶶無語……族長打斷了說話人的聲音，呵斥道：
“住嘴，這些不急。吳韶剛來，先把正事辦完要緊。”
“沒事，這些都好說，表叔啊，你這兩天給我列一下都哪些需要重建維修的。我啊，吩咐人來辦。”
“也不用吩咐什麽人，族裏都是苦力，是幹活的好手，我們啊自己就能幹嘞，就是顧頭不顧腚，族裏的兄弟們來幹活了，地裏就沒人看顧了，我們還好說，其他人總得給點吃飯的工錢。”剛才的那個表叔說道。他着急是因為如果直接派錢下來，他們就不好做文章了。
“那這樣，表叔們給我列個單子，需要維修什麽的啊，用工多少啊，材料費多少啊，工錢多少啊，都列個單子給我，我合計下讓財務直接把錢打給你們。”吳韶此舉也算是族暫時穩住他們，畢竟這些東西合計少了，他們吃虧，想坑的多就肯定這幾天拼命的去找搞錢的門路，那就少關注他們一點。
“行嘞，行嘞。”族長的笑容更加深了幾分。
“我啊，也是走投無路了，那麽多醫生都看不好倩倩，我心急如焚啊，如果花錢能給她積福，我十萬個願意。對了表叔，那族裏可還有弟弟妹妹和阿賢一樣上大學呢嗎，我願意給他們出了大學的費用，其他的弟弟妹妹，我也願意給他們一筆上學的資助金，怎麽說，族裏的後代有出息，也算是倩倩的功德不是。”
王嶶就是扮演一個美好的花瓶，這個主場自然沒有她說話的份，但是她一直在一邊默默觀察着這些人。聽吳韶這麽說，她也知道，吳韶是開始試探吳倩的同齡孩子了。
“族裏啊，家家戶戶都有娃，這個可一時說不完。我要不也一并列個單子給你？”族長笑眯眯，列個單子我好收錢。
“行。”吳韶應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