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金光消散,臺下的人開始切切私語。随後掌聲雷動,不少人開始起哄。
“學長!好帥啊!!”
“簡直是天籁!”
“啊啊啊!許昀晝!”
禮堂氛圍開始熱鬧起來,林潞知伸手去拽葵夏,也開始跟着鼓掌。她滿臉不情願,“不是..我知道他很帥,但是你也別那麽激動啊。”
葵夏被拽了回來,可剛坐下。她面色蒼白,神情恍惚,然後顫抖地問:“你說..我要是把他罵了,會怎麽樣?”
林潞知沒聽明白:“罵了?你罵他啊?”
她指着臺上的許昀晝,只見葵夏微微點頭。
“……”
兩人陷入了一種沉默。
林潞知拍拍她的肩膀,一副你好自為之的樣子。“你去求他,不要讓他拿小提琴掄爆你的腦袋。或者求求他的迷妹,不要手撕你。”
“你們倆別吵了!剛剛付玲轉身看了我們三次!”何至伸手抓住兩人的領子,試圖讓她們小聲點。
“一會回教室,小心她又讓我們抄蜀道難!”林潞知受不了他叽叽叨叨的嘴,側過身子不再去聽。
她朝葵夏打了個暗號,壓低聲音把身子往靠背後壓,“不是,你怎麽把他罵了啊?他不是經常在外面比賽嗎?你們怎麽認識的?”
“也不算認識,天知道我和他一個琴室,那天下課的時候他撞了我,我正好在氣頭上,就口不擇言了。”
葵夏吞吞口水,努力回想着當時的場景。
林潞知把腦袋湊過去,滿臉好奇:“你罵他啥了?”
她随口撒謊:“我不記得了..”
林潞知聽不下去,伸手制止。
最後比了個大拇指。
“別說了,你自求多福吧。”
表演一結束,葵夏逃的比誰都快。她專門選了一條不經過後臺的路,以免到時候被許昀晝發現他們一個學校,她可少不了麻煩。
何至抱着籃球朝她喊:“下節體育課!你跑哪裏去啊!”葵夏沒搭理他,頭也不回的往小賣部跑。
“她去哪啊?”何至疑惑的問。
林潞知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逃命吧。”
–
超市的冷空氣刺激着腳脖,渡口二中做為鎮上唯一一所重點私立,設備條件還是很不錯的。葵夏把校服拉鏈拉起來,遮住半張臉,鬼鬼祟祟地站在冷氣櫃旁。
表演結束後,大多數學生都會回教室上課,除了上體育課的人,很少人來小賣部。
她東挑挑西選選,最後把目光落在一款奶酪夾心餅幹上。這在學校可是平常買不到的爆款,今天還沒到飯點,所以才幸存下來。
她伸手去拿,可那餅幹在冷櫃最上層,她一米五六的身高顯然有些吃力,蹦跶了好幾下都沒有成功。
突然,她的頭上多了一處陰影。
一雙手掠過她的頭頂,拿下餅幹。葵夏轉過身,下巴都要掉下來。
只見許昀晝左手提着琴箱,右手拿着餅幹,面無表情的對她說:“給你。”
少女神色慌張,漂亮的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黑色的眸子直直盯着地面,她連忙擺手,就像一只受驚的倉鼠。
她把脖子縮進校服,用手擋着臉,然後結結巴巴地說:“謝..謝謝你啊..同學。”
許昀晝垂眸,略有思索,過了幾秒開口:“你不認識我嗎?”
葵夏像是被人戳中心窩,立刻擡起臉,對上他的視線。
開始瘋狂搖頭。
許昀晝歪頭,露出一副不理解的樣子,“?”
“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對。”
“對不起。”
葵夏被這突如其來的道歉整蒙了,放出去的鞭炮還沒爆,就啞火了。她攥緊手裏的餅幹,有些尴尬地笑:“沒事,也怪我上次沒看路。”
“那我先走了。”
她側身繞過許昀晝,飛快朝超市門口跑。下一秒,領子被人揪住,她直接被拖回原來的位置。
氣氛再次陷入了沉默。
兩人站在原地四目相對,不知道說什麽。
葵夏都要吓死了,她不停的往貨架上靠,結結巴巴地說:“如果,你是要錢,我是沒有的。你想要,吃點我的餅幹,我可以滿足你。”
許昀晝沒搭理她,目光一路向下,最後落在了她的嘴上,有些遲疑的開口:“你的嘴好了嗎?”
葵夏被這麽一問,竟然有些心虛。好像那就是她罵人留下的痕跡。
她摸上那早就結痂的傷口,轉過臉不去看許昀晝。
小聲嘟囔着:“早就好了。”
許昀晝依舊沒什麽表情,只是象征性地點頭,随後他把琴箱放到地上,把手伸進西裝口袋,掏出一張卡片。
是葵夏的學生證。
葵夏震驚地看着他,眼睛都大了兩倍。
許昀晝:“我上次撿到的,還給你。”
葵夏愣了愣,伸手接過,态度頓時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她擡頭看了一下他的耳朵,“謝謝你啊,不過你今天沒戴助聽器,聽得見?”
他依舊沒什麽反應,直到葵夏用手指着耳朵,他才明白。
“那天摔壞了,拿去修了。”
“壞了!?”葵夏大喊一聲,她本身嗓門就大,現在更是不得了,坐在櫃臺處的老板不滿地看了她幾眼。
她急忙說着:“那你豈不是聽不見?你那個要多少錢?我給你?你現在去修可以嗎?修得好嗎…”
許昀晝看着她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大堆話,用手堵住左耳,聲音很輕:“沒事的,我只是右耳聽不太見。”
“上課的時候需要戴。”
這兩句話像是給少女吃了定心丸,她松了一口氣。眼睛瞟向地上的琴箱,不太好意思地說:“麻煩你了..沒想到我們還是一個學校的,真是巧..”
還沒等葵夏說完,許昀晝打斷她的話:“不是巧,我跟着你過來的。”
他說的太直白,葵夏不好接話,只能尴尬的笑兩聲。
“助聽器的事情,你能別告訴別人嗎?”是一種商量的語氣。
葵夏擡頭對上他的眼睛,緊張地抓緊褲腳,然後鄭重地點點頭。
她只覺得,現在眼前的少年,擁有巨大的反差,和那天在音樂教室撞到他的窘況不一樣,也和剛剛在臺上拉琴不一樣。
她心裏發慌,只覺得許昀晝的每句話都太過直白,目的明确。
她向來不太應付得來這樣的人。
“我不會說的,我向你保證。”她舉起右手比了三根手指,準備原地發誓。
少年側過臉頰,圓眼眯成一條縫,眼下的痣也跟着移動。他突然笑了一下,整個氣氛都變得輕松起來。
“知道了。”許昀晝柔聲道,好像是被她的動作逗笑。
葵夏愣在原地,直到很多年後,她都不明白當時為什麽會愣住,或許是被許昀晝的笑迷住了,又或許是對他的袒露感到開心。
十七歲的夏天,她第一次有了想要守護的秘密。
冷氣吹的她開始頭痛,倆人結了賬往外走。陽光打在石磚上,葵夏看着地上的陰影,忽然轉頭問他:“你是怎麽看見我的?”
許昀晝提着琴箱,“你喊得很大聲,我在操場對面收東西的時候就聽見了。”
葵夏撕包裝的手頓了頓:“我下次小點聲。”
許昀晝:“好,聽你的。”
–
“嘿!接着!”
葵夏回到操場時已經下課了。林潞知老遠就看見她往這邊跑,順手就把手裏的水杯丢給她。
水杯在她懷裏上蹿下跳,最後砰的一聲,掉到了草皮上。葵夏不滿的抱怨:“不要突然扔東西給我啊。”
林潞知直接摟過她的肩膀,一臉賊笑,“你跑哪裏去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啊。”
“我還能去哪,去小賣部搶購一線産品了呗。”她嫌棄地打掉林潞知的手,從校服外套裏掏出剛剛買的餅幹。
“你在小賣部和別人打了一架嗎?”林潞知接過這袋已經變成渣渣的餅幹,無奈的吐槽着。
何至覺得好笑:“姑奶奶,你捏成這樣,準備拿來泡水喝嗎?”
葵夏伸手準備打他,何至熟練的抓住她的手腕,往旁邊一帶。
她差點摔個狗吃屎。
“你完蛋了何至!”葵夏鉚足了勁往他身上打,可何至早就做好準備,拔腿就跑。只是過了一會,操場上便看不見三人的身影了。
一直到放學回家,葵夏都捧着那袋餅幹,沒打開吃。
玄關的內燈亮起,老舊的沉木香撲面而來,她把鑰匙甩到鞋櫃上,方螢穿着綠色圍裙,從廚房探出頭。
她朝客廳大喊:“快去洗手吃飯!”
葵夏嗯了一聲,把書包丢到沙發上。等方螢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時,她還在廁所裏墨跡。
紫菜湯還冒着白氣,她拉開椅子,剛端起碗,方螢就開始唠叨:“你一會吃完飯先練會琴啊。”
葵夏沒擡頭,語氣不願:“我一會要先寫作業呢。”
湯匙觸碰碗的聲音,方螢有些無奈:“你就練十分鐘,不耽誤你寫作業。”
葵夏笑笑:“媽,我都高三了,我擠不出十分鐘來練琴,這個星期補的鋼琴課我也不會去上的!”
方螢嗆住,沒好氣地指着她,“你這個孩子!要不是你爸爸!我會讓你..”
話只說了半截,葵夏不想再聽,筷子被她狠狠摔到桌上,幾乎是吼出來的,“爸爸!每次我不練琴都拿爸爸來壓我!”
前年的時候,葵夏的父親因為車禍去世了。人走的突然,葬禮也就簡單辦了一下。父親走之前最後的交代,就是要葵夏好好練琴,好好學習。
別的什麽也沒說。
方螢幾乎是把他的遺言當成任務在完成。
葵夏哽咽着:“我吃飽了。”她倔強地轉過頭,不想讓方螢看見她流眼淚的樣子。
方螢頓了頓,想去拉她的手,“夏夏..媽媽不是那個意思..”
葵夏把手抽走,進了房間。
其實之前,一家人的氛圍很是不錯的。
方螢是自由攝影師,平常基本不着家。葵夏一直和葵連意生活在一起。生活起居,學習玩樂自然都是葵連意負責。
父女二人關系很好,平常處的和朋友一樣。有話就說,心裏從不裝事情。
可就在那天,她還是和往常一樣放學,回到家的時候卻只等來了自己爸爸的死訊。
那天下午,二區街口出了一場很大的車禍,死者傷殘高達十四個,葵連意就是其中一個。到現在,很多細節葵夏都記不清楚了。
可能是某種創傷後遺症,會選擇性遺忘一些東西。她只記得那天地上有特別特別多的血,她背着書包,直愣愣地站在原地,随之而來的是一陣腿軟。
方螢得知這個消息,立馬放下工作,馬不停蹄的從外地趕回來,母女二人在靈堂看着那大大的黑白遺像。
抱在一起,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