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兒
穗兒來府裏時是沒有名字的,我給她取名叫穗兒。不是很好聽的名字,也沒有特別的寓意,順口就叫了,穗兒。
穗兒卻對這個名字十分歡喜,當場感激地跪在我面前,連磕了好幾個響頭。
她長着一張白嫩清秀的臉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點綴其上,小巧的鼻子和精致的嘴唇頗顯可愛,連耳後那塊花瓣形的胎記,也是那樣動人。唯一的遺憾是,她是個啞巴——至少在她開口說話之前,我是這樣認為的。
穗兒一定是個有秘密的人,只是她不會說話也不會寫字,沒有人願意費心去挖掘她的秘密。
但我願意。
我出生于江南富貴人家,從小被人捧在手心裏寵着,衣食無憂,真正的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千金大小姐。這樣的我最愛的只能是琴棋書畫,而非窺人隐私。
我之所以對不感興趣之事産生興趣,是因為這件事與我感興趣的事産生了關聯。
我有個從小便定下婚約的青梅竹馬,他文武雙全,一表人才,是不少女子暗暗傾慕的對象。我二人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在旁人眼中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惹來不少欣羨。
然而三日前,我的未婚夫見到了入府不久的穗兒。
起初我并未留意到他望向穗兒時異樣的目光,盡管他是那樣的明顯,我卻自信地認為他只是對這個新來的丫頭有些新奇而已。
之後的日子裏,我漸漸發覺他看穗兒的眼神與看其他丫頭的眼神完全不同,那眼中藏着一種神秘的情感,我說不上是什麽。
他對她總有一種明目張膽的關切,久而久之,穗兒看他的眼神,也有些不大一樣了。
穗兒有着超乎尋常女子的飯量,一頓能吃五個大白饅頭,可府裏分給丫頭們的飯,每頓只有一個饅頭。未婚夫每次來找我時,便會帶着許多只白饅頭,假裝給我吃,我不吃,只好賞給丫頭們吃,丫頭們都吃的飽飽的不肯拿,除了穗兒。
上街買東西,本該讓穗兒來拿的,未婚夫卻總要在那時練臂力,把所有東西都自己拎着。起初我有些生氣,後來我就想通了,上街只買大西瓜,一買就買好幾個,幫他練臂力。
這些都是小事,我都可以忍着,最令我寒心的是,某次我們一同上街散步時遇到江湖人士糾纏,他竟是拎着大西瓜護着穗兒匆匆離去,将我丢在原地。
西瓜都比我重要!
于是我變得有些暴躁,對穗兒百般刁難,一煩心便找借口拿她撒氣。
我統一了丫頭們的衣着,選了最不襯她的顏色。
我會在賞她吃的甜品裏,加很多很多鹽,然後看着她眉頭緊皺還連連點頭表示好吃,心裏頭樂開了花。
我還會在未婚夫給他帶饅頭過來時,假裝自己正好餓了。把饅頭吃光光,半個月下來,我胖了不少斤,也有力氣自己拎大西瓜了。
我甚至買了只鹦鹉讓她養着,時刻嘲諷着她,一只畜生都會說話,你卻不會。
她卻從未因我的無理取鬧而不耐煩,永遠淺淺地笑着,按我的吩咐有條理地将所有事情完成,然後用黑漆漆的眼珠子恭敬怯懦、小心翼翼地望着我,望得我心裏發慌。
後來,嬷嬷告訴我,當初穗兒進府,是經未來姑爺推薦的。
未來姑爺,我的未婚夫。
我的腦袋中突然有蜂窩被炸開一般,原來是早就認識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