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虎作伥【四】
晏兄的酒可真帶勁,所以安卻骨一路上迷迷瞪瞪在妖焰的照耀之下來到了溪邊,又迷迷瞪瞪掀開了壺蓋,直到後腦勺一痛暈了過去,都沒緩過勁來。
隐隐約約感覺自己被人翻來覆去還冷的要命,腦子裏迷迷瞪瞪反應了片刻後,安卻骨總算是有點清醒了,猛的睜開眼,發現自己的衣服正在被人扒。
等等,不對呀,她現在可是披着個男皮啊。
在那團妖焰的照耀下,安卻骨看清了扒她衣服那人,五官端正好看楚楚可憐的明明是個姑娘啊。
現在的姑娘都這麽豪放嗎?看上個少年郎的三板斧教程,砸暈?扛回去?脫衣服辦事?
再看一眼周圍環境,這可是野外啊,我的天,安卻骨徹底懵了,這和她看到那些話本不一樣啊。
那姑娘力道不小且行為粗暴,脫到最後許是覺得麻煩竟然直接開撕,眼看着要衣不蔽體了,安卻骨一時急了掙紮了幾下,腰間折扇上忽地銀光乍現,那個叫仙人錐的法器發揮了作用帶着折扇飛了出去,猛的将女子攔腰斬斷。
想來仙人錐也是個神器了,傷人寥寥,殺鬼怪妖物确是一大利器。頃刻間血液飛濺,場面血腥無比,安卻骨還沒來得及驚呼,那女子便當着她的面将已經斷開的身子連在了一起。
安卻骨也顧不得那不知是妖是鬼的東西怎麽樣了,拿了被撕的破破爛爛的外袍裹住了身子撿了折扇就要跑,結果沒跑倆步便覺腳下被粘住了。
該死,中了法術。
安卻骨暗罵了一句,微微回頭看到了一個約摸着和她一般大的少年緩緩走來,少年戴着個銀色面具身着杏色長衫款款而來,皺眉看着那女子訓了倆句。
那女子剛開始還唯唯諾諾應幾句,說到最後竟帶了點哭腔,來人好像是心軟了摸摸女子的腰問了一句:“子規,你還疼嗎?”
那女子瞬間低啜出聲道了一句“怎麽不疼,還以為自己要死了再見不到你呢。”
安卻骨感覺自己的處境越發尴尬,只想提醒一下身邊這倆位,她一個大活人杵這,能不能放她走啊?
然而那倆位都沒有理她,少年依舊和那女子說話:“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那位叫子規的女子居然撲了上去在那少年脖子上咬了一口:“那還不是你吃的。”
少年居然沒反應,任由女子抓着咬,只溫聲道:“是是是,我吃的我的錯。”
看的安卻骨滿臉愕然,一來二去的安卻骨也大概明白這就是桃竹所說的伥鬼了。
雖說早就知道這倆位有些奇怪,但這麽一見,安卻骨整個人都不好了,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姑娘啊,你可是被一口一口咬碎了吃掉的啊,這麽溫馨不太好吧?”
許是她這聲嘟囔有些大了,那少年竟走過來沖着她看,安卻骨這才發現那少年的雙手很吓人,那是一雙滿是創口的手,疤痕又細又厚指甲都被翻了起來,看的安卻骨寒毛直豎。
但那少年只把目光放到她手裏折扇上,若有所思皺眉又訓:“不是說了別抓人了嗎?”
那位子規似是理虧低着頭不說話,見她這樣少年也沒再追究,只道了一句下不為例,便連帶着安卻骨一起消失在了那顆大樹下,樹下那團妖焰一時間沒能跟上,竟晃晃悠悠的朝着晏子非所在的那個山洞飄去了。
此刻的晏子非正看着溪邊那個被丢下的葫蘆發呆,很久不見安卻骨身影,心下不安便出來看,沒想到就那麽一會功夫竟然沒了蹤跡。
眼前這妖渾身凜然,把桃竹吓得連話都不敢說,如果氣場可以殺人,那他怕是死了幾百次。
其實六界三大惡茬他也不是沒有耳聞,只是他上天時,有個仙人曾和他說那三個本事很大,蹤跡不定形态各異。可若要認出他們也不難,但凡現形,只憑直覺便能分曉。
桃竹與重九華秦不周皆有數面之緣,确實如那位仙人所說,可初見這晏子非,只覺平平淡淡與常人無異。本以為是他的直覺有誤,可現下這麽一看卻道是晏子非藏得深了。
遠遠的便覺有一團亮光往過飄,晏子非心道是跟着安卻骨的那團妖焰回來了,思緒翻湧了一會,最後攜了桃竹道:“帶路。”
桃竹哪裏敢拒絕,只得帶着晏子非來到了祝融峰峰頂,指着一處石壁道:“就是這了”
晏子非冷着一張臉,什麽都沒說就打算進去,卻聽得一句話:“我就不進去了。”
“要回去交代差事嗎?”
“無可奉告”桃竹丢下這句話便走了,倒是晏子非楞在原地似有似無勾了勾唇角,破開了一個結界缺口,便從那石壁裏穿了過去。
安卻骨不是很明白,從她被帶進來到現在有多久她也不知道,只知道這伥鬼和虎妖的感情是真好,尤其是那伥鬼時不時的撒個嬌啦撒個潑啦,不管是多麽拙劣的把戲那虎妖少年都能陪她玩下去,看的安卻骨目瞪口呆。
一回來她就被安置在個石桌上動彈不得,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卿卿我我,你親親來我親親的,看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所以就算那女子捏着少年的耳朵一聲一聲的喊他“大貓”,安卻骨也都接受了。
這可真是,一只寵妻虎了。
看着看着安卻骨有些累,忍不住趴在石桌上,不趴還好這麽一趴居然看到不遠處的石床底下藏着具枯骨,遠遠看去便知那枯骨保存的極好,就是骷髅內有個東西晃着藍光忽明忽暗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看着看着,安卻骨竟看到了一個畫面,畫裏有樹,有女子。
女子一身大紅喜服模樣狼狽靠着樹,呆呆的一言不發,樹在狂風裏搖曳,有雨嘩啦啦的往下倒。
有只小獸湊了過去,拿鼻子蹭了蹭女子的臉,可女子卻無動于衷,最後小獸張嘴露出一排尖牙,一口刺向女子的柔軟脖頸,血液噴湧而出。
有個聲音不停的不停的回響,來來去去其實也只有一句。
“成為我的伥吧,我守你,百世無憂。”
那聲音沉重而又悲切,藏着巨大的憂傷,險先聽的安卻骨淚流滿面。
就在這時,“轟”的一聲巨響傳來,這一聲将安卻骨猛的拉了回來,再細細看去哪還有什麽畫面,不過一具枯骨罷了。
但想來,畫面中的女子确實與這叫子規的十分相像。
安卻骨回神,又從石桌上爬起來,未等她探明情況,那位少年就先替她解答了疑惑。
“晏子非,我不想和你打架,知道是你的人,沒敢怠慢。你既來了把人帶走便是,無須大動幹戈,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聽了這話晏子非眯着眼看了那少年許久,好在這麽多年過去了,少年的聲音還沒變,但看這少年模樣,晏子非有些不敢确定試探道:“你……你是楚東流?”
少年點頭不語。
安卻骨則是一臉愕然,鬧了半天原來是個熟人?
結果沒驚愕多久,晏子非便大踏步走了進來,看了安卻骨一眼立馬轉身扯了楚東流的領口質問:“這就是你說的沒敢怠慢?”
見少年有難,原本和安卻骨一起的子規當即就要過去,卻被楚東流呵了一句:“別過來。”
于是子規便乖乖的不動了,只瞪着眼睛,敢怒不敢言。
“你的人我哪裏敢動,你仔細看看是不是沒缺胳膊沒少腿的?衣服也是我手下伥鬼做的好事,無傷大雅。”
晏子非睨了楚東流一眼,松了手向安卻骨走來,見她被定在了石桌上動彈不得,嘆了一口氣替她解了禁锢。
腳下一能動安卻骨便小跑着來到晏子非身側,問了一句:“你們認識?”
晏子非點了點頭,看着那位少年道了一句:“天上來人了,自己小心。”
銀色面具被四周燭光照的明亮,楚東流薄唇一勾:“謝了。”
晏子非不免想起了初遇楚東流時的場景,彼時少年風流,如今卻頹然至此,當年都說他是隐居了,可如今看來卻是誰也不知道這些年他到底經歷了些什麽。
注意到晏子非目光的楚東流淺淺一笑将那銀色半邊面具取了下來,于是那半邊臉上觸目驚心的疤痕便暴露在空氣之中,與另一邊光潔俊朗的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眼望過去,觸目驚心。
“虎族暴亂,我就被拉下來了。”楚東流似笑非笑像是說着別人的故事,短短幾字涵蓋着多少腥風血雨,子規不知道,安卻骨也不知道。可晏子非怎麽會不知道,只擡手拍拍他的肩,什麽都沒說。
楚東流又扣上了面具看着晏子非:“夜深了,若無急事便在我這歇幾日吧,日後怕是有事要求。”
不等安卻骨說什麽,晏子非便應了下來,半點推脫的意思都沒有。楚東流指指對面的石床:“那就先在這裏歇息吧,有什麽事我們改日再說。”
于是便帶着子規走了,只餘安卻骨一人稀裏糊塗的看着晏子非。
“怎麽兌個水的功夫都能出點事?”
見晏子非又訓她,安卻骨做了一個鬼臉,晏子非無奈又伸手敲她的頭,見安卻骨“嘶嘶”倒抽了幾口冷氣,反手摸着她的腦袋:“這是怎麽了?”
“被砸暈了帶過來的。”安卻骨如實回答。
晏子非指尖冒出點點亮光替安卻骨弄那傷口,傷口好的快,不一會腦袋就不疼了,只是摸上去還是有個大包。
“唉,累的話就先休息吧。”
晏子非這麽一說安卻骨突然想起了什麽,連連将床下有白骨以及剛剛自己看到的奇怪畫面都抖給了晏子非。晏子非半跪着向床底看去,果真有具白骨,藍色的光依舊在骷髅裏面時明時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