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僧(四)
直被拉了進來,安卻骨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只知道他們這是到了一個很大的殿中,剛緩過神來就被一尊佛像吸住了眼球。
咳,說是佛像其實是有些大不敬了,那被鍍的金光閃閃身高數丈的金像其實雕的是位女子。
大殿燈火通明,四周點滿了蠟燭,金像腳下有個大木魚,還擺了幾個紅色卡墊。
其餘倒是什麽都沒有,牆上不再是巨型壁畫而是密密麻麻一幅又一幅的小像,單看那金像便知這邊大殿比那邊高大的許多,而且這邊的牆竟幹淨到沒有一絲灰塵。
“晏兄”安卻骨剛叫了一聲,就聽到了回聲,這殿裏空蕩蕩靜悄悄的,不過是尋常口氣喊出的幾個字,聲音卻是大的吓人,于是安卻骨慌忙閉了嘴。
倒是晏子非沒在意問道:“怎麽了?”
又是回音陣陣,安卻骨湊到了晏子非耳邊很低很低的說了一句話,晏子非沒聽清只道:“你大聲一點,只有我們兩個,你怕什麽?”
于是安卻骨放心了,也不管那回聲不回聲了:“晏兄,我覺得和尚這是在算計我們,一步一步就等着狩獵呢。”
“是啊,只怕是有膽獵沒胃消受,不必管他,我們就當是來聽故事了。”
不等晏子非說完,安卻骨便又端詳起了牆上小像。得虧這供的不是佛祖,若真讓佛祖看到這滿牆都是小和尚與女妖精的歡樂往事,怕是要氣得從金身裏跳出來了。
“這蝶妖可真是”安卻骨憋了半天憋出了“豪放”二字。
可不就是豪放嘛,看這一整面牆的都是這女妖精打扮的精致且風流,露胸露腿的一個勁地往和尚身邊蹭。
安卻骨啧啧倆聲,又跑到了另一面牆上,那牆倒是收斂了許多,女妖精與青玄和尚放放風筝下下棋煮煮茶什麽的一派和諧。
什麽女妖精捏着和尚白裏透紅的臉給他灌酒啦。小和尚逼着女妖精和他一起念經啦,說是念經,可這女妖精也沒個正形,右手持經,歪歪斜斜坐沒坐相靠着和尚,下巴放在和尚肩上眯眼含笑不知道和青玄說了什麽,羞的和尚面紅耳赤。
看着看着,安卻骨便忍不住笑了,想着無緣見這女妖精,倘若有緣定要談上個三天三夜,如此有趣的妖,無緣相見真是太遺憾了。
一路看過去,畫風沒收斂多少,一下子又變得更加豪放,和尚和蝶妖徹底厮混在一起,紗幔紅帳的,活生生一副又一副的春宮圖,看的安卻骨都不好意思了,只覺耳朵發燙。
直到被拉了一把,安卻骨這才反應過來身側還有個晏子非,晏子非皺眉拉了她一把,擋了她的眼道:“別看了,小孩子看這些亂七八糟的做甚。”
安卻骨嘿嘿一笑:“怪不得我問這和尚佛門中人是否真不近女色時,那和尚支支吾吾的沒回答,這要是都算不近女色,佛祖都沒臉聽了。”
“別眨眼”
“什麽?”
安卻骨對晏子非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感到很是困惑,說是不讓眨眼,忍不住又眨了幾下,睫毛劃過掌心,撓的晏子非直癢到了心裏。
安卻骨被捂了眼,什麽都看不到,只感覺有個柔軟的東西在她嘴角碰了一下,快的有如蜻蜓點水,轉瞬即逝。
就在這時晏子非放下了手,安卻骨恢複了明亮,又覺有東西蹭過她的嘴角,原來是晏子非的手啊。
“瞧瞧你,怎麽又是髒兮兮的。”晏子非一邊拿手揉搓着她的臉一邊數落她。
安卻骨也覺得奇怪,這人和她明明是一樣跌爬滾打過來的怎麽就一點不髒呢,看來,妖果然是妖,就是不一樣。
等安卻骨被抹的有點人樣了,剛打算繼續往下看,就被晏子非拉到了最後一面牆上:“你看這個。”
見晏子非又要折回去,安卻骨就不滿了,合着這人說什麽少兒不宜是要自己一個人看,太無恥了。
于是順勢一抓,企料用力過猛把晏子非的白色裏衣又褪掉了一半,半脫不脫要露不露的,氣氛有些尴尬,安卻骨當場就松了手背過身去:“晏兄,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去吧去吧,我絕不攔你。”
晏子非忍俊不禁把衣服整理妥當,下意識的摸摸嘴唇笑道:“孤男寡女的,矜持點,矜持。”
見晏子非調笑她,安卻骨也怒:“你自己沒穿好,怪誰呀。去吧去吧,你這個好色的老爺爺,一大把年紀了還沉迷于春宮圖無法自拔。”
晏子非早已回到了之前那面牆,聽了這話哭笑不得回道:“怪我怪我,下次一定好好穿衣服。”
安卻骨冷哼一聲沒再理他,又看起了壁畫,這面牆就很有故事了,裏面的和尚脫了僧袍換上了尋常衣裳,但蝶妖卻更顯憔悴,後來面容也不及之前姣好,表情也大都憂愁,只有那和尚很是殷勤的端茶倒水,抱着蝶妖不知道說了什麽,蝶妖竟流淚了。
之後的場景大同小異,只有最後一副,蝶妖又變得光彩照人甚至比一開始還要豔美幾分,然後這“故事”便戛然而止了。不知不覺中晏子非又站在了她身側,也看了一眼道:“完了。”
“這就完了?”
“是啊,從前有個和尚救了一只蝶妖,蝶妖看上了和尚,倆人情愫暗生,被寺裏的人發現了,然後和尚剔去了蝶的妖骨,蝶妖就日益憔悴了,後來蝶妖去禍害人間然後被和尚殺了,蝶妖死了和尚便瘋了,然後就入魔了。”
安卻骨聽的雲裏來霧裏去的,擡頭看着那尊金像嘆了一口氣。
“每個妖都有妖骨嗎?”
“妖骨于妖只是個弱點,只是沒有心髒致命罷了,通常低端的小妖都有。高端一點的沒有妖骨,好比我和晏溫還有陌嘲風就都沒有。而且妖骨難剔,正常情況下只有被囚禁住毫無反擊能力的妖才會被剔,尋常妖就算沒有妖骨也不會死,所以遠遠不及捏碎心髒方便。”
安卻骨想了想又道:“和尚因為蝶妖禍害人界就把蝶妖殺了,這是個什麽道理?我是想不明白的。”
“如若是你,你會如何?”
安卻骨捏了捏手指:“我若是蝶妖就把那和尚砸暈了扛回妖域,任憑外面的臭和尚有通天的本事也必定是進不了妖域大門的。可我若是那和尚,就和蝶妖一起禍亂人界,很明顯殺幾個人吸□□魄,蝶妖氣色都好多了,倘若過不了自己那一關殺幾個惡人便是,也算為民除害替天行道了,只可惜我不是。”
晏子非但笑不語,向那金像走去,走近一看,更覺壯美。
金像雕的正是那蝶妖,面容精致唇齒含笑,刻的栩栩如生,連那蝶妖眉目裏的妖媚也不減半分,任誰看了都有三分心動。
金像腳底的紅色卡墊看上去有些舊了,而且上面的印記很是清晰。
這裏的卡墊知道,曾有人在這長跪不起;這裏的蠟燭知道,曾有人在這像供奉佛祖一般供着一只妖;這裏的壁畫知道,曾有人在這對着牆壁又哭又笑,就像一個瘋子。但是,所以這一切,那只死去多年的妖卻不會知道了。
晏子非看着腳下密密麻麻刻着些字,待看清之後忍不住低念出聲:
“一戒殺生,慈念衆生,不得賊害
二戒偷盜,無貪取意,思念布施
三戒淫邪,不為邪欲,心不貪色
四戒妄語,思念至誠,安定徐言
五戒飲酒,不醉不迷,莫失莫亂”
聽了這些,安卻骨也注意到了腳下的字又補了幾句
“六戒着香華,無求安意,不著華香
七戒坐卧高廣大床,卑床草席,捐除睡卧。
八戒非時食,奉法時食,食少節身
九戒舞兒,莫思莫念,回頭是佛”
念完這些,安卻骨忍不住回了一下頭,看到的便是那尊巨大的金像,回頭是佛?怎麽會是佛,明明只是只妖呀,卻逼她做佛。
“真是可憐”安卻骨一語還未道完,便隐隐約約看到一個影子從金像上翻躍而下,一時開口提醒:“晏兄小心。”
這一聲來的正好,晏子非腳下輕動便挪到了安卻骨身邊。定睛一看,只見那東西赤身裸體不着一物,爬在地上黑發也垂了一地,目光兇惡盯着他二人看。
這不就是扯了袈裟将他們推下來的人嘛,那女人面目全非臉上滿是腐肉膿水和尋常鬼魅也沒什麽倆樣,只是眼睛極大,紅的讓人發毛。那人沖着他們龇牙咧嘴,晏子非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了折扇,猛的一揮,氣浪還沒碰到那人,就被一大片紅布給擋住了。
安卻骨看的目瞪口呆指着紅布直道:“晏兄,這是袈裟,和尚來了。”
其實安卻骨說也白說,因為那青玄和尚此刻正坐在金像衣角一個褶皺上居高臨下,拿了一個壺飲酒,紅色袈裟很是刁鑽,閃着紅光直往晏子非身上纏,晏子非倒也不急,東邊一個妖焰西邊一個妖焰的,原本刁鑽異常的袈裟,不一會便被點着了,燒得很兇。
見袈裟被燒,和尚也不惱喚了一聲“舞兒”,在他二人眼前的那個東西便興沖沖爬到了和尚身邊,蹭着和尚。和尚倒是不嫌她惡臭,一把攬在懷中,又抱着她從金像上跳了下來。
看的安卻骨是哭笑不得,問道:“你既要下來又叫她上去做什麽?”
和尚不理她,只是直直盯着晏子非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我只要東西”
晏子非淡淡的笑了:“酒喝多了可是會傷身吶。”
青玄将懷裏的東西放下,那東西一落地還是龇牙咧嘴的樣子,舌頭伸的老長,口水不住的往外流。看到安卻骨一陣惡心。
就連晏子非也撇了一眼嘲諷道:“你搞了這麽多年,就搞出這麽一個玩意兒?若是舞兒知道自己現在是這個德行,怕是說什麽都不會讓你這麽做。”